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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言不由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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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橙色的冰块滑过白扶梯。
我从楼上跳下去。
我觉得命运就像风,去吹过树叶。叶片然后鼓动,停下,摇摆,死寂。大约是很久以前,成雅国际的矮墙上蹲着的少年在朝露闪烁的晨光中跳下来,跳到我眼前。这时的我就像他,长黑的睫毛变成振翅欲飞的青鸟,拍打失重的灵魂。一瞬间我可以穿过层叠复杂的时间,感受跳下时鼓躁的风,流跃的气息和心跳。酒店的灯光照不尽屋外的青草地,沾湿草叶的露水现在一股脑往我头上浇。我觉得右腿有点刺痛,还是拐着脚绕开大门。
S市是很闷热的。
有时候我不知道闷热是什么感觉,有时候走在异国的街道,和这儿没什么差别的。脚下踩的是土,头上顶着是天。那热和冷有什么分别?我的心被皮肉包裹,所以它什么都感觉不到。翕动鼻翼,滑过肺叶的是沙砾或是坚冰。
额上一滴汗淌下。我想如果在某种热烈色调的电影,周围的景色昏暗,灯光晃得眼睛疼。镜头切到那滴晶亮的汗水,看它如何滑过面庞,滑过倒映出繁忙街景里冷清的主角侧脸。
不必是慢镜头,匆匆,仅仅匆匆。
我漫无目的地走,从青草地到无人的暗巷。有月色但不浪漫,我早说S市闷热,潮湿的环境哪有旖旎可言。艳阳里少年的情欲会被照到斑驳。
李覃。
我冷不丁想到他,想起数刻前女人匆匆的语调,把这个名字一带而过。李覃。我在心里默念。宛转,平滑。我竟然为了一个名字从楼上跳下去。如果莉莉目睹这一切一定会笑掉大牙。没有这样的人生,没有人会把自己打理得这么糟糕。
可是我走来,思绪又被拉回那个夏天。
视野是一片摇晃的树影,香樟,在灰色硬质的地上投下块块圆斑。视野转向天空,落下,眼睛将倒影看作粉樱,晴日里一场雨捶打下来的。人站在底下印上或亮或暗的花纹。李覃就在阴影里,明媚春色撩拨衣角,眉眼唇鼻罩进蓝灰色的树荫。
我说:“李覃?”
为什么要问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我不知道。
他回答:“嗯。”
很冷淡。如同那场不存在的雨。
金色的太阳直盖向我,将我的发丝变作青色的触须一下一下搔在他掌心。他身后有淡淡铺散的灰影。
我想,狗血的故事应该具有一段平淡的开头,男主捡到女主落下的耳环,女主开车撞翻男二手中的咖啡,于是连串剧情展开。底色轻快,一笑置之。我现在后悔,因为当时我只是皱起眉头转身,第一眼见到他我就心生厌恶。傲慢,冷漠。是不是我早就察觉,冥冥之中他将夺去我所拥有的。是不是我该换一种方式,一笑置之,如此命运才为我从千万次平行时空更平缓地度过。我不明白,因果如何至此倒置。
我不发一言。
父亲叫我接李覃,企图让一对荒谬的兄弟维持表面和睦。他是梅姨的儿子,和我父亲的,年纪居然比我大。这不荒谬么。老套的古早豪门婚姻,出轨的父亲,气死的母亲,和无辜的情人,罪恶的孩子。
我只管自己往前走。树荫一寸寸滑过我的眼睛,视野时而变暗时而又太亮。稀疏的大片分散的阳光是地面流动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