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蝴蝶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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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绮吃痛，定眼一看手背泛起一小块红。
他咂咂舌：“你这么用力干什么？”
戬祸不再开口。按平时，他早就掀袖将微生绮拂出门外脸朝地。
微生绮等不到回答也不闹，上前又就着戬祸的姿势将最后几口药喂进琼诸嘴里，等了一会，见琼诸小脸上的红晕慢慢退回正常颜色，估摸着应该是退烧了。
两个人从日上三竿守到日斜西山，连鸟妖蒸栗的衣服都做好了两套，琼诸愣是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
小孩子的衣服力求简单舒适就好，用不了太多的花哨，蒸栗帮着琼诸扯下先前的衣裙，给她收拾好了放在被窝里。
眼下，她呼吸平静的安睡，小小的唇珠嘟起，做了一个粉玉白嫩的小团子。
微生绮伸手想要戳戳她的睫毛，但又一想到身边还有一个盯得紧的，又讪讪的缩回来。
他虽然是个手欠的，但是还是有点礼仪常识，知道朋友妻不可欺。
戬祸坐在不远处，语气凉凉：“你很闲？”
微生绮拨弄了一下额前的一缕卷毛，接收到神尊的旨意，走了。
他需要赶紧回去睡一觉，在梦里好好消化一下戬祸出去一趟就弄个未来媳妇回来这件事。
戬祸走过来，保持一个姿势盯了琼诸好一会，最后伸手掖了掖被角。
指腹轻轻触过她额头，浮现出一个金色的花纹，隐隐闪着光—————
那是被他封印在入梦海与无妄海交接结界处的天补花。
天补花是六道主神的东西，花根与花身需要浸在两种不同的灵水中生长，脆弱的不像一件法器，戬祸也不知道有何用处，当时得到的时候想着好歹是主神遗物，落入六道任何一道生灵手中都不太把握，还是封印在云顶之巅最安全。
云顶之巅活物为二，他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概不理会，微生绮是个药痴也不会有兴趣。
如今这天补花却意外融入琼诸识海，看来琼诸发烧变小，也是这器物的原因。
不伤人，证明此物温和，倒是少去了从琼诸体里剥离出来的麻烦，否则以她的体质，还要将养上一些日子。
俊美的神祗眯了眯眼，用了一个隐匿术法将花纹和她自己本身的神钿藏起来。
上神之眼通透世间，见她的第一面，看见她周身刻意被家中长辈压制住的蓬莱气息，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眼下，也不是一个让别人知晓她真实身份的好时机。
毕竟在外人眼中，蓬莱神女已经丢了一千多年了。
至于琼诸是怎样进入他的识海......
白衣胜雪的神君踏着一地月光离去，心念一动，天边的几簇夜云闪开一条缝，送来几缕风拂面而去。
夜色尚好，是个休养生息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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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诸这一觉睡的异常轻松。
她刚恢复了意识，在床上拱了一会，拱出个凌乱的人性，突然觉得今日这床褥子比往日要软要舒服的多。
从被子里冒出头，又突然觉得这手比往常短了许多。
咪开一条缝，白玉榻，沐光帷幔，金丝枕，嘶，有点不对劲，这哪里是她在御天九京的那个假身份能住的地方。
掀开被子坐起来，发现不仅是手短了，腿也短了。
琼诸：“......"
一觉醒来居然变小了。还有，这谁给她换的衣服？太幼稚了。
她现在穿了一套凡间小孩子穿的那种样式的小睡衣，这绣娘可能是第一次做活的样子，在上袄衣摆旁还绣了一只歪歪扭扭的翠鸟。面料还不错，穿着挺舒服。
昨天之景一幕幕浮现出，琼诸叹了口气，自己这运气是好也是不好。
几个瞬息间，她就接受了自己变小的事实，左右人还活着，就不算什么大事。她得赶紧给蓬莱传个信，一夜失去音讯，两个小老头在家里一定急坏了。
这个想法在她手心只能扑腾出一点点神力的时候被扼杀了。
正坐在榻边托腮叹气，门被从外面打开，微生绮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他正端着一碗药，因为惦记着这个小病人，今天比往常都要认真熬药，也算是医者仁心了。
微生绮的视角里，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娃娃正安安静静的端坐在床榻边，乖巧的眨了眨大眼睛，看着他。
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淡定的用不端药的那只手关上门，朝她笑容满面的走过去。
真可爱，怨不得戬祸这活了万年之久的冷血谪仙愿意把她捡回来，这搁谁谁不捡。
“你谁，”开口便是稚嫩的童音，略带了一些疑惑和防备，“你救了我？”
微生绮扬起一张笑脸：“我救的你一小部分，还有别人救了你一大部分。嘿嘿。”
头一次听救人是这么分工的，真奇怪。琼诸心里腹诽 ，面上认认真真的开口：“谢谢你。”
微生绮将药勺和药碗递到她手里，琼诸捧着一个碗口比她还大的碗陷入沉思，刚要开口，眼前这人身后又出现一道清清冷冷，略带耳熟的音色。
“醒了？”戬祸今日换了一身淡绿色衣袍，走起路还是那样矜贵，他很自然的拿起琼诸手里的药碗，轻舀一浅勺送到她嘴边。
琼诸第一次将嘴闭那么紧。
看到这个人她眼冒金星，恨不得当场昏迷。
戬祸！怎么是戬祸！这就是光老头口中的做错事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吗！
戬祸见她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眸色深了几分，转过去问微生绮：”你这药苦？“
微生绮兀的被问，愣了一下紧回：“良药苦口。”
戬祸点头，确实，否则她干嘛一副今日归西的表情。
他想了想，孩子不喝药，多半是要哄，搜刮脑海所有词汇，他语气都和缓了：“喝吧，喝完就不苦了。”
微生绮：“......"
琼诸：“......"
琼诸思索了片刻，决定还是张嘴吧。喝药病好的快。而且可能变小了，就凭金崇大殿那一面之缘，他定然认不得她。
想到这她喜笑颜开，刚想扮作一个不经世事的懵懂孩童，就听他徐徐开口：“病好了，就解释解释姻缘镯的事。”
她打了个冷颤，这口药进嗓子里都更苦了几分。
身旁还有一个眼巴巴等着听故事的微生绮：“是啊是啊，你俩怎么回来成那副模样了。我想听，这病快好快好。”
她咳了一下，合着还有观众？
一块香甜的蜜饯送到她嘴边，她收起心思抬头，看到他垂眸将视线放在自己唇上，不由得脸上一红。
“吃吧。”
她突然觉得这蜜饯抵消不了她心中的苦，也不需要人喂了，伸手将碗接过来一口就喝掉了。苦涩入喉，差点苦的她五脏六肺吐出来。
手上一空，戬祸嘴角漾起微不可见的弧度。
缓了缓苦意，琼诸掂量着戬祸的神色，斟酌的问到：“神尊，我这个样子您知道怎样才能恢复吗？”
微生绮适时插嘴：“是啊，她到底怎么恢复？真是奇怪，我研究了一天一夜，也没看出这是中了什么法术。”
戬祸心中了然是天补花的原因，抿抿唇，“不清楚。”
琼诸挺直的脊背一下子缩回去，显而易见带了万分失落。
不知术法，不明原因，这样的姿态还要挺到几时，早知道有家难回，上一次叫她回家的时候就乖乖照做了。
“别担心。”芝兰玉树的神尊用眼尾扫他一眼，从容不迫，“法子定有，可能费些时日。”
余光扫到微生绮要开口，他抢先一步将他的话堵住：“无关药理，你不许掺和。”
真要让这小子参与，光是叽叽歪歪就能让他头疼半天。
在神尊面前，琼诸总是不自觉将他当成家里两个老头那辈，可能还要往上数几辈的人物，竟然乖巧的点头道谢：“多谢神尊救我。”
她如今顶着一头毛烘烘的头发，小手小腿坐在那，说起话来脸颊的软肉还跟着动动，看见戬祸看向她，还歪着脑袋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但是很灿烂，很可爱。
戬祸不作回应，收回视线重新落在微生绮身上，语气平淡如常：“退烧药就停了，给她吃上几天养身体的药。”
顿了顿，又轻轻补充道：“用清谷水。”
微生绮慢慢瞪大了眼睛，从头到脚审视一遍戬祸。后者错开他的目光，拉过琼诸的手比划几下，“你的神力如今肯定所剩无几，我送你一些，做点目前为止比较着急的事。”
琼诸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手心又被塞进一个东西，她低头看，是在水下弄丢的姻缘镯，她刚才都忘记了。
“家里的东西，要拿好。休息吧。”
家里的？家里的？琼诸心神一颤，是了，是了，问鼎神尊有这般实力，搞清她的来路还不是弹指间的事。
门外，微生绮跟在戬祸身后出来，冷哼一下，前段日子他为了研究一个新的药想向他借点清谷水，眼前这厮不仅不搭理他，还将水源藏起来不让他找到，今日只是那屋里不知何名何姓的小仙子需要将养他便慷慨的送了出来，真是太气人了。
难道这么多年的陪伴，竟然抵不过这几面之缘？？？
戬祸停了脚步，微生绮也停了，许是背后这道目光灼热的有些吓人，戬祸无声的叹了口气。
“一会将清谷水源交给你，熬了她的药，剩下的你自己留着。”
微生绮心动了，内心狂喜，面上还端着：“真的？”
戬祸冷笑，转身看他，“也可以是假的。”
微生绮正常了，他连忙拐个弯就跑了，边跑边叫：“尊上大人大量，不做食言小人！”
留在原地的戬祸心神一动，昨日点化的那只小鸟妖化形出来一拜：“尊上。”
“你去照顾那孩子。可会做饭？”
蒸栗连忙摇头，“我们平常只觅食，不做饭。”又见戬祸不动，补充一句：“但是现在有手有脚了，可以学。”
戬祸没说话，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已是日上三竿，现学成什么样子。
他一挥手，将这条路上花花草草都给点化出来。五六个精怪有雌有雄，吩咐了几句，估摸着琼诸恢复之前的衣食住行应该都能解决。
戬祸生来独行，一个微生绮已经够他头疼不已，眼下因为要照顾一个神女白添几张叽叽喳喳的嘴，竟然破天荒的没有让他烦躁。
明明当时就地斩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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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鸾镜放的位置不太好，现在的琼诸坐在桌前，阳光正好反射到她脑门上，稍稍一动就刺眼。
先前她已经和蒸栗互通过姓名，她模样虽然贵气，但在蒸栗心中却比戬祸和善些，蒸栗真身是一只三百岁的懵懂小喜鹊，琼诸身上有一种她莫名想亲近的气息，再加上琼诸说话时眉眼带笑，倒是小女孩性格，不过一会两个人就好的在一起埋头说悄悄话。
琼诸睡了一整天，之前的头发更乱了，蒸栗便自告奋勇的提议帮她梳头发。趁着手闲，她把镜子向旁边挪了挪。托着腮等待着蒸栗完成她的杰作。
她的头发柔软顺滑，一看就是精心保养过的，蒸栗不清楚琼诸的身份，也不清楚她和戬祸的关系，但能被尊上如此对待，还是要小心伺候着。
要是琼诸知道她内心所想，就会感叹一只小鸟都会审时度势。
前前后后被捯饬了一会，等头上的触感消失，琼诸把镜子拖到身前，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然后从心底里发出一声喟叹。
“哇，好厉害啊蒸栗。”
蒸栗微红着脸，听着半大的小姑娘夸赞她，心里像泡了一块蜜：“没有没有......”
果然是近朱者赤，问鼎神尊神通广大，就连他地盘的小精怪都是如此心灵手巧。
镜中浮现出琼诸的小脸，头发被绾的整整齐齐，还花了心思在后面设计了一个蝴蝶结的形状，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侧面多了一缕短发，琼诸想起来，是之前在金崇大殿被剑气割断那处。
这让她不禁联想到传闻中戬祸的那把伴生神器焚情剑，前几次见戬祸的时候这剑都不在他身边。
她对这把剑其实还挺好奇的，谈不上像御天九京那帮神仙那样的羡慕，法器自然是人人都能弄到一件趁手的，但是这类的先天神器，琼诸见识的却是很少。
小小的琼诸将这件事记在心里，想着有机会一定要亲眼瞧瞧。
接下来的几天，有微生绮的调理，琼诸的病基本痊愈了，但是身形还是没有恢复原样，戬祸也不在，微生绮痴迷药理，其他人也不咋搭理她，琼诸无聊的在问情殿前后散步晃悠。让她竟然有点想念之前在御天九京跟漱玉天天吵架斗殴的日子。
戬祸留给她的神力，她一部分用来给宿擎苍和光泽乘报平安，两个人一直逼问她在哪，她不想解释发生的事情平白惹他俩担心，就撒谎说自己现在又在新的地方，等想回家就找他们。许是之前她一直“狼来了”一般嚷嚷着回家，两个人也没在说什么，生怕被她骗。
剩下的神力，琼诸将它们洒落在窗外的那树凤凰花上，有了滋养，这树没几天就又多冒了些花骨朵，窜了些个子。
某天清晨，琼诸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凤凰花树的枝干生长过于迅速，在窗棂前面的几枝已经伸进屋里，半夜关不上窗，冷的琼诸直哆嗦。
说什么今天也要快刀斩乱麻。
站在树下垫着脚，剪下来的枝桠上凤凰花一簇一簇盛开，翠绿的叶子与火红的花瓣杂糅其中甚是好看，琼诸不舍得扔，统统抱在怀里，寻思叫蒸栗给她弄个花瓶摆上几天。
一转身，就看多天不见了戬祸从远处过来，她眼睛亮了亮，抱着花冲戬祸奔去。
“尊上，尊上。”
听到有人叫他，戬祸抬起头，不远处有一个鹅黄色的小身影跑过来，发间绑着的同色系的飘带被她跑步的动作带着上下飘动。看着要比他走的时候长高了些，怀中的枝子也一颤一颤的，这一路过来不少花瓣掉落，铺成一条奔向他的路。
心海突然微起波澜又转瞬消逝，他垂下眸。
那张小小的笑脸出现在视野里，精致的狐狸眼弯成月牙。
“您看，这是用您的神力浇灌的树，可能是因为您实力太强了，这树长得有些茂盛，我剪下来一些碍事的，正要拿回去呢。”
他眉宇间藏去倦色，竟停下来听她絮叨，还回了一个嗯。
琼诸很感激戬祸前些日子的照顾，突然觉得应该礼尚往来送点什么给他，可人家堂堂神界尊主，天道预备役，想来是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稀罕的。
但还是得意思意思。琼诸想，等回了蓬莱，好好臻选一些宝物奉上。
正想着，微凉的指尖触在她眉心，琼诸感觉到手的主人探过她的灵台一瞬便收回手，点点头：“恢复的不错，神女要是准备好了，明天来找我将这法术解了便能恢复原样了。”
琼诸愣了愣，瞪大了双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的眼眸清澈如水，四目相对，琼诸哇的一声叫出来。
终于，历经半个月，她终于能恢复了哈哈哈哈哈。
琼诸高兴地跳起来扑进戬祸怀里，剩余一点尚在枝干晃动的凤凰花瓣窸窸窣窣落地，她没看见有几片挂在她的发梢上，戬祸下意识抱住她，就听见她激动的道谢：“天哪尊上，你真是聪明绝顶！”
他没察觉，笑意也浮上他的嘴角。
将琼诸轻拿轻放，叮嘱：“回去吧。”
她刚转身，身后戬祸出声叫住她：“等一下。”
“怎么了？”
“这个，”戬祸指了指她怀中只剩叶子的枝子，“可以给我吗？”
琼诸这才发现花都被抖掉了，也没有什么回去放在花瓶里可欣赏的东西了，再说本来就是戬祸的树，还是戬祸的神力养的。
“当然。”她回身递给戬祸：“谢谢尊上，我先走了。”
一直目送她的身影直至消失，他捏着那几枝，心神微动，地上的凤凰花花瓣重新越上枝头，开的鲜艳欲滴。
风再度打在手中的花朵上，可这一次无论怎么吹拂，一片花瓣也未掉落。
可能是风动，心海这下波澜丛生，无欲无求的问鼎神尊戬祸生平第一次，发觉自己乱了章程。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蝴蝶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