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狮子小姐》陆陆有生

43、秋夜的吻

　　“这个问题，答案在你。”

　　裴南星不明，郁流光平声说：“我信任你，是基于你的品性、言行。你做过的所有事，都是建筑‘信任’的砖石。”

　　他抬起手抚摩她脖颈上的十字项链，指端感受钻石切割的坚硬纹理。

　　“你知道我爸的事？”声调十分闷沉，几乎被水流声掩盖。

　　她摇头，她好奇他的家庭、过往。她也可以着人去查，但更想亲耳听裴南星说。

　　“你要现在告诉我吗？”她温声问。

　　他的眉目融入淡金光影中，墨瞳里波光滟滟。除了流水声，她还听见了自己的心音，从深不见底的谷底悠悠传上来。裴南星低垂双睫，忧悒从眼角丝丝爬出来，“她说的是事实，我爸利用职权便利，泄露证券内幕消息。他被判刑十年，除了追缴违法所得的二百万以外，还被处罚六百万的罚金。我们家全部财产、不动产查封拍卖用来缴纳罚金，连我妈也丢下我们跑了。那时候我五岁，发生什么我也没印象，连爸妈长什么样我都忘了，也没照片留下来。是我哥告诉我，他说我爸承受不了压力，还有身败名裂的痛苦，在监狱里……自杀了。”

　　他投目看着她，缓缓低诉，鼻梁旁浮动光的暗影。郁流光一颗心越发地下沉，她轻语慢问，“那之后你就跟你哥哥一起生活？”

　　“嗯，我哥把我带大，我们俩相依为命。我还记得是过完冬至后的一天，我起床看见饭桌上放着一笔钱，还有房屋钥匙。那天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他。”

　　秋日的夜晚仿佛短暂凝固般，陷入别样的静谧。淙淙流水声、风偶然路过、枝头轻摆摇曳……周遭的一切都缓停。裴南星也掉进了名为“过去”的沼泽，他话语的尾调沉寂于半暗的夜里。

　　郁流光凝眸以望，心湖里有涟漪一圈圈泛开，她几许柔和说：“以雅以南，灿若繁星。CX330，是银河系中最孤独且稀有的一颗恒星。”

　　裴南星抬眼讶异看她，她竟然知道笔名背后的含义。郁流光与他相望，无比郑重道：“裴南星，你不是小乞丐，也不是野狗。即使是CX300，也会有流星、陨石跟它擦肩而过……”

　　裴南星心中一热，眼迷神荡。她耳旁慵懒垂落几缕发丝，黑西装外套下颈项雪白，珠光感面料衬得肌肤宛如柔粉色滑腻丝绸。户外照明给她的脸庞打上光，黑眸红唇，美得鲜明夺目。

　　压抑许久的情感因她的话语瞬刻倾泻而出，他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抬手揽住郁流光的腰身，身形一转，将她堵在玻璃景墙前。

　　“裴南星，不准……”

　　裴南星的手臂还是横拦在玻璃墙与她的身体之间，他猛然的进攻让郁流光微微惊诧，她下意识出声道。

　　他左手搭在闪金流沙的墙面上，目不转睛盯着她，像沉醉于某种美好想象里，“为什么不准？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有什么不准的……”

　　“谁说我喜欢你。”她口不应心道。

　　“你不喜欢我？”他皎洁无暇的脸庞俯低靠近，柔如羽毛般的长睫似乎要扇进她的心里，“你要是不喜欢我，怎么会把我留在身边？你要是不喜欢我，我怎么会离你这么近？”

　　郁流光轻轻一推他的右肩，裴南星如被按下制动键，在她嘴唇前发出蛊惑人心的低语，“试试你就知道了。”

　　不给她反应时间，裴南星单手轻捧她的面颊，双唇侵上唇瓣。如密雪压脸般，郁流光睁不开眼。她拿着信封晚宴包，手在他肩膀轻动了两下，然后无力地撑在胸膛上，渐而落在他的腰侧。他吻得浓烈而放肆，动用全部技巧与热情，舌尖试探地抵达腹地，轻柔滑扫每一个角落。郁流光心窝一软，他的气息溶于唇齿里，嘴唇像饱满温润的橙瓣，她不由沉迷其中，渴念这甜蜜沁人的味道。

　　裴南星感受到她的相迎，动作逐渐放缓，专注望着她。两人的身体贴得更紧，他衔住她的唇珠，吮咬盈润下唇，怜惜而温柔地辗转。郁流光腮庞渐染红霞般的薄晕，裴南星魂魄不齐，拦在墙壁前的手臂缓移下来，探进西装外套里，带着热感的手掌在她裸露在外的薄背上滑游。

　　她的身体隐微颤栗，被他抚摸过的肌肤爬起数不清的小麻点。但也是欢愉的，像沙漠里一瞬之间开遍鲜花，心尖也跟着酥麻颤动。

　　不知过了多久，云彩可能往前爬了爬，树梢后的月亮可能升高了一些。他们的动作停止，身体在清风中静立，理智苏醒。

　　裴南星很有意兴地望着她，见证了她撕掉包装一般，又似乎要获得赞扬和肯定。她不看他，过片刻，她抬起眸子，问道：“你之前说有人揍你，是谁？”

　　他微微笑，贴近她眼前低声说：“下次再告诉你。等我们彻夜交谈的那晚再告诉你。”

　　“今晚就可以。”郁流光目光澄明似水，神情毫无杂念。

　　裴南星微微舔唇，身体里将将冷却的燥热又爬升起来，他简略说：“今晚不可以。”

　　“你的欠债没有还清。”郁流光一针见血。

　　他嘟哝着说：“需要时间，我又没有金手指，哪那么快。我就是个，没有正当职业的——穷小子。”

　　郁流光转开眸，不上他的钩。裴南星眼皮轻眨，隔着外套搂住她的腰，“那你，接受我这个穷小子吗？”

　　“接受什么？”这会，她连推都懒得推了。

　　裴南星眉宇一皱，“我，你跟我都，这样了，你不想认帐？”

　　郁流光装聋作哑说：“这样又怎么样？亲吻而已，光亲吻不会生出孩子的，也不用负责任。”

　　“在我身上就得负责任。”裴南星快声道，认真口吻，“我不玩那些开放关系、Fling、One night，我就要稳定长期、健康的关系。”

　　郁流光不作声，暗自微笑。裴南星身体抵近，拈酸吃醋道：“那你，你跟那个薛翼帆，也……是这样的感觉？”

　　她不答话，回想起和薛翼帆初次亲吻的场景，是在猫咖。他趁她不注意就亲上来，两只嘴唇像翕动的活鱼。她很抗拒，那之后就排斥跟他亲密接触。

　　“你在想跟他的接吻？不准想。”裴南星见她眼神飘远，不乐意道。

　　“你能问，我不能想？”她轻淡说。

　　裴南星郁闷呼出一口气，一点招也没有。

　　“你对那个艾妮可做了什么，引得她‘设心处虑’来对付你？”她眼底含着一缕笑。

　　他眉峰一抬，“你不懂？就是因为我没做什么，她才觉着掉面子，要给我颜色看。”

　　“走吧，既然你十二点钟要归家，那我准时把你送回去。”郁流光敛正面容打趣。

　　“我，我也可以不回去。但是……”但是不回家，他和她待一块，保不齐就会擦枪走火，发生点什么。可他连欠查广鹤的债都没还清，他没资格更进一步，今晚就已经把持不住。

　　郁流光看穿他的想法，这就是裴南星，傅燕辰说他“有情有义没脑子”。在她看来，裴南星重诺守信，心中有尺度，所以她信任他，放任他近身。

　　“泊黎佧”董事长骆钧奇涉嫌聚众□□被拘留的新闻在互联网如火如荼传播，郁流光还找了网络推广公司“火上浇油”，泊黎佧股价也因负面新闻震荡暴跌。

　　她觉得遂心快意之时，商家却起了风波。商柚柠留下一封信离家出走，说要寻找人生旷野，强调不用去找她。她没来公司上班，电话也无法拨通。尤白薇当天就要报警，被商镜宗拦下来，他认为商柚柠是成年人，毋须担心。郁流光联系了陈湛生，他比谁都着急，看来是真不知道她的去向。

　　商柚柠离家，尤白薇其实并不多紧张。这个女儿，她看生见长，乖了这么多年，突然使性子闹独立。她独立得起来吗，过惯好日子，出去颠簸几天，要不了一礼拜就要认命回来。但在商镜宗跟前，她得摆上为女忧心、茶饭不思的好母亲形象。

　　商镜宗去公司后，她照常去酒店喝下午茶、参加富太太聚会、做美容SPA，马照跑舞照跳。可这天，她从出门就开始不顺。先是坐车去百货公司，刚到人行横道，突然冲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公睡在车头前，眯着眼撒泼放赖，高扯嗓门说自己老骨头被撞坏了，动不了身。

　　司机老陈跟他掰扯了半天，也没理出个名堂。尤白薇等得不耐烦，放下车窗对着他们喊，“报警，莫名其妙！光天化日这么多摄像头，还想讹诈我！”

　　老陈喏喏点头，手摸向外套口袋。没等尤白薇合上车窗，猛地从外飞进几个异物。她顿感身上有什么软物在蠕动爬行，定睛一看，前胸、双腿、脚边爬着四五只八爪章鱼，乌白滑腻的触手还在蜷曲缩动，吸盘像有牙齿般扒住她的脚背。她大惊失色，吓得三魂不见七魄，离弦之箭般从车座弹起来，打开车门跳出去。一下车，脚下软黏黏，低头看，车前一大滩烂菜叶子，还混着银色鲱鱼、腐烂榴莲肉，恶臭熏天。尤白薇没穿几回的羊绒皮高跟鞋淹没在污秽里，她前脚掌垫地，跨到干净路面，紧捂住嘴，差点反胃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