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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雨天似晴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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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南星凝看她的侧颜,老老实实说:“我只是想看看你记不记得我,能不能记起我。好,现在我死心了,认清现实了。你和那个韦誉庭没认识几天就订婚,你看上他了?你不是对薛翼帆余情未了吗?”
她转回头,若有若思,不答反问,“孔苇仪,你跟她没关系吧?”
“有关系啊,合作关系。”裴南星坦荡荡回。
郁流光静目看着他,裴南星身子动了动,“上回在粤菜馆意外碰到你们,我也亲眼目睹孔苇仪砸你们的场。我就跟她聊了几句,我们目的相同,她要带走韦誉庭,我要带走你。订婚礼,不可能让它平安结束。”说到尾句,他语气有几分挑衅。
郁流光觉得自己应该生气,但此刻已没有太大情绪。她平静说:“破坏订婚礼,是成年人该有的行为吗?也许你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并不知道你莽撞的行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后果?后果还不够明显吗,我不搞破坏,你现在就是别人的未婚妻。”
她看着裴南星理直气壮的模样,轻摇头,有几分淡惘,“即使我跟你童年有一段故事,又怎么样?你做这些,就为了找回你童年的朋友?我早也不是以前的郁流光,你找不回来的。”
裴南星垂下双眸,是,从看到照片那一眼开始,他就被过去的记忆击中。他想找回以前,重拾旧梦,那是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郁流光说得没错,她不一样了,但他还是掉进去,一走一个坑,根本没机会爬起来。
他手掌托着那只多棱玻璃杯,转动杯身道:“这杯子里换一种咖啡,难道它的属性就改变了?你换身衣服,也还是郁流光。”
“呵,无赖逻辑。”她转开眼,淡淡声说。
裴南星不甘示弱地说:“我是要找回你,从前的你找不回来,那我就认现在的你。我也不是以前的裴南星。”
郁流光突然觉得好笑,眼前的他像个耍赖的少年。
裴南星追问,“你不会喜欢上韦誉庭吧?”
她有些捉弄的意味,不紧不慢说:“他的‘易购’和‘诚易优选’我都非常喜欢。”
“你跟他订婚就为了这些?你为了商业利益跟他订婚,我不破坏你们的订婚,你不会真准备跟他结婚吧?”
“裴南星,这不是你应该过问的事情。”
郁流光一句话甩出来,裴南星吞着气把剩下半杯拿铁一口灌尽。
“那傅燕辰的真实身份呢,跟你一样,还是?”隔半晌,她问道。
裴南星停顿片刻才说:“我们年初在留学生的联谊party上认识的。傅燕辰读的理工大,家里条件本来挺不错的,家居企业。去年,他爸突然告诉他,公司投资失败负债几亿,只能申请破产清算。那时候他还没毕业,勉强把文凭拿到手,为了生计他爸妈后来又借钱开了家餐馆。傅燕辰不愿回国,觉得掉面子,一直赖在国外。他在一家科技公司干了几个月的软件开发,受不了给人打工就辞了职。他还在酒吧干过调酒师,半个无业游民吧。”
话说得遮掩,郁流光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在保全傅燕辰的颜面。
她思索一会说:“既然他不愿意回国,你怎么让他配合你演戏,你给了他好处?”
他眼皮轻点,一笔带过去。
从咖啡厅出来,天空忽而下起淅淅沥沥的雨。郁流光还穿着吊带薄裙,脚上一双浅口闪银高跟鞋。夜风夹带雨滴,几分凉意,她轻微缩了缩肩膀。
裴南星第一时间脱掉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郁流光看看他,没有拒绝。两人并肩在屋檐下避雨行走,街头街尾都沉睡在温暖光线之中,雨雾里的霓虹建筑有一种朦胧而湿漉的美感。她肩头轻淡萦散着他衣身上的馥奇香调。短短路程,步伐极慢。
上了车,她脱下外套,“我送你回去,还住那吗?”
裴南星接过外套,她的面庞被雨丝微微沾惹,白肤莹露,淡雅高洁,眉心至眉尾都沁着几许柔和。他分神了几秒才回答,“没,那酒店其实是之前参加比赛的奖品福利,全球玺缦通用。我哪有闲钱住那啊,租了新房,正好你认认路。”
郁流光稍稍侧目,仍以淡然应对他的散漫。
裴南星租住的小区距商家别墅不远,仅隔一条马路。他下车转身,又说了一句相似的话,“你等我一会,我马上下来。”
他冲进雨幕里,郁流光想叫住他,告诉他后备箱里有伞都来不及。
很快他回返,撑着水晶手柄大黑伞,怀里护着用气泡膜包裹的画框。他打开车门,一道清新的气流一并窜入,他把画照例放在副驾驶座上,“这次不会拒绝吧。”
“裴南星。”她叫他的名字,裴南星莫名心慌。郁流光停几秒,转而说了其它话,“这副画你拿八万买下,物非所值。”
裴南星不以为然,黑伞雨雾中他的笑容带些落拓不羁,“你收下,那它就是——物超所值。”
郁流光微顿,又说:“我们的劳务费结清了吧。”
“这一笔结清了,还有以前的,我们慢慢结。”他关上车门,“小心开车。”
刮雨器在车玻璃上勤奋工作,像两只黑手臂挥来刮去。郁流光眼望前路,内心仍有许多疑问,但交浅不必言深。
回到家,她取出那幅《游乐园》,把画摆在正对床尾的六斗柜上。其实她刚刚想说,“你一个画家,送别人的作品给我?”
窗外的雨声叮叮咚咚,她感受到雨水打落屋檐、流入草丛冲刷地面。这琅然的白噪音带着疗愈力,空气中浮动丝丝沁人的清爽。她坐在床尾,唇角不觉意上提,然后低垂眼睫,为这突然降临的放松感而不安。
清早商家饭厅内,埋首用早饭的三人皆满怀疑团。
商镜宗打破沉默,“那个裴南星,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听语气,似乎心中有数。
“他从巴黎国立美院硕士毕业,刚回国不久。”郁流光复制昨晚从网上查询的资料。
“美院?”商柚柠惊讶,“他不是搞互联网的吗?”
“他是画家?这搞艺术的,是不是不太稳当啊?”尤白薇笑说,“你昨天在订婚宴上跟他一走,你们家那边的大姨小姨两个伯叔都追着我们问,我们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郁流光不搭话,商镜宗拿纸巾抹抹嘴起身,“你跟我一块坐车去公司。”
她离座跟上,与商镜宗同坐车厢后排。商镜宗目不视她问,“知道他有个哥哥吧?”
“知道。”
商镜宗眼角瞥她一眼,“那你也知道他哥哥裴川柏跟你父亲有点渊源。你爸当年的鸿儒教育在全国开了七百多家校区,在全学科教培领域一马当先。因为你叔叔的电子公司亏损,你爸几次三番拿资金给他投资填补,结果这电子公司后续项目失败,欠下巨额债务,把你爸的鸿儒教育活活拖累到资金短缺经营惨淡,最后只能宣布破产。当时教培市场你争我夺,裴川柏就是被竞争对手恶意针对,他听信谣言把账算到你爸爸头上,多次跑到鸿儒教育大吵大闹,抗议示威。鸿儒陷入经营危机时,他也联合几家机构在网络上攻击抹黑。当然,他也没落什么好下场。他后来开的那家科技网络公司,撞上零八年金融危机,一个合伙人卷款跑路,另一个拉上裴川柏找民间借贷,窟窿越补越大,公司还没起步就死在沙滩上,欠下一屁股债。裴川柏就此人间蒸发。”
郁流光听至中段,发觉商镜宗也不知道她曾被裴川柏掳走。到最后,她头脑混乱,裴川柏失踪,那裴南星这些年是怎么生活的?零八年,那时候裴南星也才十岁,再过两年,鸿儒破产。他们的人生轨迹,好像相隔千里,又隐隐重合。
商镜宗没给郁流光思考的时间,他注视郁流光,肃然道:“我跟你说这些,你明白我的意思?”
郁流光手心不自觉握紧,“您希望我跟他保持距离。”
商镜宗平视前方,“除了裴南星。韦誉庭,你也切莫轻信。至亲家人都信不过,遑论外姓男人。”
少刻,郁流光摸摸额头上的白线问出放了许久的疑惑,“那您知道我这道伤是怎么来的吗,妈妈那时候告诉我是撞到桌角。”
商镜宗侧目看看她,他头脑里也过起订婚礼上的视频。当年八岁的郁流光失踪了两天两夜,郁祖培他们报了警,但监控有死角没拍到她怎么从大礼堂消失。第三天清早郁流光出现在小区,人倒是安然无恙,但说不出那两天去了哪,这件事不了了之。
当年的失踪兴许与裴川柏有关。他内心猜度,却不愿郁流光和裴南星有多余牵连,于是漠然道:“就是磕到桌子角,你妈妈那会儿还很内疚。”
郁流光目光闪了闪,她对商镜宗素来敬重,当下却不太相信他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