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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他不是骗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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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餐桌上的骆钧奇像饿狼窥伺郁流光,裴南星没发觉,倒是尤白薇眼利瞅见骆钧奇色迷迷的嘴脸,倍加留意。
“苇仪,你这是干什么呢,跟我们回去!”台前出现孔苇仪的一对哥哥,两人分着藏青与灰西装,刨去衣装,五官身材一比一复刻。
孔苇仪充耳不闻,靠近韦誉庭的耳畔莺语道:“有人跟我说,你要是不肯乖乖从这个订婚台走下去,他就告诉我‘云鹤’的故事。韦誉庭,我又特别特别想知道这个故事,又想你跟我回去,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听到“云鹤”这两字,韦誉庭眼底晃过冷意和不易察觉的嫌弃。他看着昂首灿笑的孔苇仪,不住沉缓点头,唇间有幽微苦笑,接着拿过孔苇仪的话筒,挺身而立说道:“抱歉,今晚我和郁流光小姐的订婚,取消!我也在此,向她诚恳致歉。”韦誉庭侧身目视郁流光,歉然微笑,独自下台。
孔苇仪瞟一眼郁流光,胜利者的姿态撤出“战场”。
台边的司仪惊呆了眼,底下哗然一片,郁流光则在思考该保持几分微笑。大厅内灯光骤暗,一束追光灯从天顶斜照下来,如梦光束下,一道颀长冷峻的身影自远而来。他着全套黑西装,深V外套里一件黑丝绸衬衣,领口处露出冷白肌肤,戴锋芒逼人的白金蛇骨Choker。郁流光看着那张脸的轮廓在光里愈来愈明晰。是他,裴南星,动画故事的主人,我与他之间又有什么渊源呢?
裴南星步履从容走近,眉梢上挑,额前的发丝微动,几分不羁说:“郁流光,你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她思想迷惘。
裴南星勾了勾笑:“你还欠我一份‘酬劳’,跟我走吧,今晚剩下的时间用来偿还我。”
他疯了吗?郁流光心里想。
【哇噢噢,什么终极修罗场,女的抢完男的抢?】
【这男的是谁啊?来得晚错过了!看背影挺有姿色的,主播继续上正面高清啊!!】
陈湛生把手机递给傅燕辰看,笑得合不拢嘴,“在线人数都有二十多万了,我是不是要去前面给个正面啊?”
“不用,三两下就能结束,过会儿就面对面走过来了!”傅燕辰忙着吃鱼子酱紫海胆。
商镜宗身体微斜,手里的银制餐叉停在桌边不动,目视台上二人,这下是真有点坐不住。
尤白薇低声问商柚柠,“这裴南星,怎么总追着流光不放,他们俩到底有没有什么?”
“我不知道啊,流光又不会跟我说。”商柚柠也不敢随便说什么,只能打马虎。
耳听喧哗声不断高涨,郁流光冷静问道:“视频是你动的手脚?那故事的主角是你?另一个主角呢,是谁?”
“你想知道,就跟我走。”裴南星眼底流动着执着,白如冷玉的皮肤在光里亮得惊心。
她眉心一低,这种境地,跟他出去也无妨。郁流光复抬眼,看看他,提起步子向下走,手里还捏着那枚戒指。裴南星抿嘴而笑,眉毛飞扬,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他跟上郁流光,挺直身躯,左手肘自然弯曲,眼神向郁流光示意。或许是为了一丁点颜面,或许是瞥见台下炽热的手机镜头,她的手挽了上去。光束灯仿如天国漏下的圣光,渲染得一对璧人如嫡仙般。两人相偕走过T台,宾客们瞠目而观,指点漫议被他们抛在脑后。
陈湛生的直播间里飞速滑过一条评论。
【沃趣,这不是CX300吗?他那幅《光芒时代》前段时间在亚洲拍场卖了300多万!】
裴南星坐上郁流光的车,“去JM美术馆。”他说。
一路谁也没有出声。进美术馆,踏上那条散发橙金色光芒的宏阔楼梯,穿过一间间展厅与艺术装置,他们停在一幅油画前。
洛可可建筑金碧辉煌,半隐在紫蓝粉红云雾里,迷雾里依稀藏着壮丽桥梁与精美雕像,河流倒影色彩斑斓。岸边一位戴贝雷帽的女子怀抱小株圣诞树,追赶一只白鹅。
画作的色调梦幻绚烂,但盛大浪漫中有种华丽的孤独感。
郁流光看向右下角的作品标签,《雾,境》,作者:CX300。
“你想买这副画?”她问。
裴南星笑起来,坦白道:“这是我的作品,你要是想买,我给你友情价。”
“你的作品?”郁流光露出一丝惊讶,“你是画家?”
“那你以为我是什么东西?无业游民?招摇撞骗的软饭男?”裴南星盯着她。
郁流光想了一会,“画家也可以是……”她没有说下去,聪明地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
裴南星轻咬下唇内壁,静静观赏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兴味盎然。郁流光通过CX300这个笔名搜索到几则新闻:中国籍新人艺术家CX300首次亮相亚洲拍卖市场,画作《光芒时代》估价50万,落槌价365万港元成交。后几页还有CX300获得法国MFS新锐青年艺术家TOP10奖项,并为国际知名杂志绘制封面与插画,画作被艺术博物馆收藏等介绍报道。
他不是骗子,那为什么要隐瞒身份。她当即把这话问出来。
裴南星隔了几秒才慢沉声说:“郁流光,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你就是那故事里的女主角。”
她眼皮轻动了一下,说不出话。
他们返身向外走,经过“达利的时钟”,展厅是动态的光影镜屋,指针周而复始摇摆,蓝色时钟如奶酪软化弯曲,永恒的时间好似流淌进看展者的身体。
裴南星徐缓道来,“我和我哥相依为命,他比我大十六岁。我五岁的时候爸妈就不在了,他们都是独生子女,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很早过世,我们没有其他亲人,是我哥把我拉扯带大。他跟朋友合伙开了英语培训机构,我八岁那年,培训机构被人举报,说他们搞虚假宣传价格欺诈,之后被罚了巨款,生源暴跌。我哥不知道从那听到传言,认定是你爸打击竞争对手,指使人去举报。”
“我爸爸?”从裴南星嘴里乍然听到郁祖培相关,郁流光内心错愕交加。
裴南星说下去,“我哥他不甘心,每天在家喝酒骂人。那天你们学校组织学生去大礼堂看演出,他跟踪你们,趁你一个人去卫生间,把你带上车,掳到我家来。”
随着裴南星的话语,郁流光神色愈加迷茫。她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一段。
“他就是想吓一吓你爸妈。回家以后他接了一个电话匆忙出门,走了两天,去赌场赌博。动画片里的情节就是发生在我们俩身上的故事,你额头上的伤是因为救我。第二天还发生3.5级地震,我们被反锁在家跑不出去。我让你逃走,你不愿意,非要带上我。我把你送回家,看着你进小区。后来我哥怕出事,我们离开京华搬到沪城,我跟你就再没见过面。”
他们走过漆黑长廊,半空至天顶飘舞着神秘的悬浮发光纸片。那真实的翻飞弧度宛如无数白鸽翅膀,它们散落星河,跨越时空与梦境而来。
她摸摸额头,“但是我爸妈跟我说这道伤是我们全家去旅游,我意外撞到桌角受伤的。”
“那你记得吗,去的哪,怎么撞的?”裴南星温声问。
郁流光摇摇头,微冷声说:“小时候的事,不记得了。”她目视裴南星,“如果我是那个小女孩,我不应该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裴南星,这只是一个‘故事’是不是?”
他息声一笑,有些苦涩,“那你总记得你喜欢麦兜吧?你还跟我说你喜欢吃菠萝油。这些商柚柠不知道,只有我和你知道。”
郁流光望着他,继而投向他右耳垂那颗小痣。心房里飘动千万根纷乱的线头,又似乎有一根悄然衔接上。
走到美术馆外,门口有一座大型穹顶装置,四周灯光全灭,只有这教堂穹顶在暗夜中发出圣洁白光。它又像一个巨大的玻璃罩,无数飞鸟、昆虫、鱼类的剪影在内里呜鸣盘旋。唱诗班的吟唱回响于耳边,如此沉穆氛围下,郁流光宁愿相信他所说的。她想,也许只是我忘记了而已,往事浩渺如烟,不可触碰,我只是把这一件忘得尤其彻底。
“你在商柚柠那看到我的照片,认出来我?”她问。
“嗯,挺好认的,你的样子跟小时候没多大变化。”裴南星看向她的额头,声音低下去,“还有这条伤。”
“怎么会留下疤痕,可以去美容科修复。”他负疚说。
她回道:“小时候做过治疗,没有效果。也不重要。”
两人坐在美术馆旁的咖啡厅内,郁流光接着问,“为什么不直接说,还编造身份。”
裴南星端起肉桂拿铁,漫不经意道:“那个身份是傅燕辰哄女孩的障眼法之一,我只是没否认,但也没承认。”
郁流光转脸视向马路,他们身在二楼的弧形阳台,刚好一桌两椅的空间。头顶是杏仁黄法式遮雨篷,铁艺栏杆前一株树干粗壮、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几乎遮住一半视野。对面街转角有间复古杂货店,红色雨篷,温馨暖色灯光从玻璃透出,依稀可见花花绿绿的食品包装和人影来去。
她不说话,等待裴南星继续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