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我学长》渐卦

3、第 3 章

　　实习生、进修生和规培生进医院的时间批次都不太一致。

　　今天在会议室报道的都是实习生。

　　一共十二位，分别来自元城中医药大学、盛城医科大学、盛城体育学院和川城卫生职业技术学院。

　　由行政部门那位穿着洞洞鞋的大哥讲解ppt，以供大家初步了解实习生涯。

　　这大哥是个吐槽怪，先邀请各位一一做了简短自我介绍，一边介绍着医院的发展及各优势科室的独到之处，一边调侃着上一届实习生闹出的各种囧事。

　　盛城康复医院的这批康复实习生，并不只有读康复治疗学的，还有读运动康复、听力与言语康复学的。

　　像运动康复学的实习生大多时间是在运动康复大厅度过，听力与与言语康复学的大多是在言语吞咽的个训小教室里。

　　康复治疗学的学生轮转的科室范围就广得多，自然也就不能待完全部科室，如影像科、中医康复科、水疗科、辅具科等地，就作为了选修的去向。

　　盛城康复医院在急救这块儿是比较缺失的，所以icu康复实习经验就不会拥有，儿童康复这块刚刚起步，产后康复领域处于空白。

　　钟灵毓和江晴柔提前在宋旭那儿就得知了医院内的科室划分，及轮科的大致安排，心下早就定好了意属的科室。

　　选填了几个科室，定下来轮换科室的时间表，众人领取了工牌，在引领下办理了就诊就餐一体的卡，缴纳押金领取好两套夏季工服，走完所有流程，一上午的时间已经没了。

　　最后一站就在一楼食堂，那位负责接待实习生的哥们掐着点高声喊：“各位同志们，下班时间到！我左手边的就是食堂！大家就请自便啦！”

　　一时间，大家不约而同地散了场。

　　这是第一天，熟悉环境即可。

　　第二天，按照群里的实习生轮转科室时间表去报道。

　　有几个来得早的站在运动康复大厅门口聚集交谈，又慢慢地在聚集交谈的过程中分成了三堆：

　　分别是脑损伤组、脊髓损伤组和运动损伤组。

　　钟灵毓和江晴柔刚好踩着运动康复大厅开门的时间点进入，这时距离康复师们上班还有十五分钟。

　　大厅里陆陆续续有轮椅推入，治疗师们也慢慢涌了进来。

　　钟灵毓、江晴柔、兰澈、初曌和杨梅梅，聚在了运动康复大厅的一角，归属于SCI组，也就是脊髓损伤组。

　　进了大厅，除了早就熟悉此地的江晴柔和一脸高冷的兰澈，其余众人都原地转着几个小圈，打量着这片数百平方米的运动康复大厅。

　　江晴柔难得地沉着张脸，时不时还朝着某处冷哼一声。

　　大厅靠外处摆了一溜的MoTomed和起立床。

　　钟灵毓没怎么见过世面，开口就是：“这儿还有自行车啊！”

　　江晴柔：“……MoTomed。”

　　幸而灵毓同学十分受教，乖巧点点头，笑眯眯地看向江晴柔，“你好棒啊！什么都会！”给足情绪价值。

　　江晴柔傲娇地一翘下巴，“哼”了一声，正想卖弄一下暑期见习期间在此地所习得的经验，余光却瞥到了正望向她的兰澈，立马就败了兴致。

　　她拉着钟灵毓走到别处一角。

　　钟灵毓“哎”一声，察觉出江晴柔的反常，她这人最爱看帅哥，平时没事儿就给钟灵毓转发擦边男的视频。

　　就在刚才，钟灵毓瞄到有个陌生帅哥，内心默默点了点头，视他为野生的绿植，不用浇水施肥就能瞅着养眼。

　　正要邀请好友一并观望，寻一易于藏匿的角落窥探帅哥，这江晴柔却瞎了眼一样，不仅不为所动还偏着头装斜视。

　　钟灵毓鬼鬼祟祟地张望了一圈，扬起下巴，压下声，凑到江晴柔耳边打趣：“怎么啦？见着你前男友了？是那个长发帅哥不？”

　　她说着便努着嘴往兰澈所站立的方向示意。

　　江晴柔咬牙切齿地拧着钟灵毓的胳膊，字句铿锵：“给我闭嘴吧你，他配得上我吗？”

　　江晴柔性子自信张扬，爱恨分明，有时冲动鲁莽了些，但也不是睚眦必报的人。

　　看样子，两人之间是短缺不了一番爱恨纠葛的，钟灵毓顺从地抿嘴点头，不做反驳，决定作壁上观，看看江姐的恋爱版图里是否能再增添一员猛将。

　　大厅中央是一圈的运动康复器械，周边大致分出三片治疗区域和器械摆放区。

　　最里侧有两排平行杠，平行杠的尽头是矫正镜。

　　平行杠后头是一套可拆卸的上下扶梯，而在扶梯后头摆放了一个塞满沙袋的架子，上面张贴了标签，备注着各个沙袋的重量。

　　各个形状颜色各异的bobath球、不同款式的步行架塞在各个训练区域的角落里。

　　走近了脊髓损伤组，宋旭从办公室出来将六人带到小教室里。

　　投影仪和可移动白板已经准备就绪。

　　宋旭温和一笑，招呼着众人就近找位置坐下，不必拘束。

　　随即简略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宋旭，是pt部门脊髓损伤的带教老师，在本组实习期间的一切问题都可以跟我说，我会尽我所能为各位解答。下面，大家可以自我介绍一下，彼此有个初步的了解。”

　　江晴柔落落大方站起：“我叫江晴柔，长江的江，树阴照水爱晴柔的晴柔，在盛城中医药大学读康复治疗学。”

　　钟灵毓三言两语接道：“我叫钟灵毓，名字是钟灵毓秀的前面三个字，同样是在盛城中医药大学读康复治疗学。”

　　那个留着过肩长发的酷哥，开腔了，声音低沉了些，“我叫兰澈，盛城医科大学康复治疗专业的实习生。”

　　一女生留着齐刘海，娃娃脸，满脸艳羡地看着屋子里一溜样貌精致的实习生。

　　虽然众人换上了工装，都是用消毒液和漂白剂日经月累洗得发白的白衣，甚至那位脖子稍前倾低着头，工服都快洗成了一块纱布的男生，身上依旧是透着忧郁清秀的气质。

　　她接过腔：“大家好，我是川城卫生职业技术实习生麦欢欢，麦田的麦，欢乐的欢，很高兴能和大家一起实习，未来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四人各自介绍完，短暂地沉默了会儿。

　　杨梅梅和初曌对视了一眼，用脑电波相互发送信息：“您请先。”

　　可惜了，二位的脑电波都没能被对方精确解读。

　　宋旭没憋住，笑出了声：“ 初曌，你先自我介绍吧。”

　　身穿纱布的初曌“嗯”了一声，他挺直了腰板，略抬起头，用那双细长淡漠的眼看向众人，“我叫初曌，日月当空的曌，盛城中医药大学的。”

　　停顿片刻，杨梅梅给续上了。

　　她嗓门有点粗，类似于烟嗓，皮肤晒成小麦色，头发剪得很短，比起兰澈要短上许多，看着英气十足：“我是杨梅梅，梅花的梅，在盛城体育学院读运动康复。”

　　依次讲罢。

　　宋旭说完实习期间的作为实习生的职责义务及权利，见着坐在一堆，拿着纸笔认真做笔记的实习生们，勾着嘴一笑，看着态度散漫了些，用起了所谓的引导式教学。

　　“请问各位同学，你们认为在这期间，实习生的首要任务是什么？”

　　钟灵毓愣头愣脑，举手示意：“帮助患者发挥最大的残余功能，最大限度地独立，争取能融入社会。”

　　这是标准的套话，在座各位都能扯上两句，自然无人反驳。

　　宋旭并不驳斥，只是询问他人是否有不同意见。

　　“在生理和心理上都给予患者最大的支持，让患者能以更为积极的精神面貌去生活？”江晴柔并不确定这个答案能否让宋旭满意，因而尾调上扬，以示不确定。

　　兰澈略一思索，“积累临床经验，选择并确定未来就业的方向，将前三年所学理论结合实际进行运用。”他的话，显然是以“实习生”为中心，思绪很清晰。

　　初曌左看右看，犹豫了下，轻声说：“我觉得前面三位同学都挺有道理的。”

　　麦欢欢傻笑乐呵，她第六感很准，直觉告诉她，宋旭不是坏焉焉的人，不需要讨好卖乖博笑脸。

　　“首要任务是好好学习呀！毕竟我们是实习生啊，主体还是个学生，独立操作上手，我们可不一定都会哦，所以我还是觉得，学习才是我们的首要任务。”

　　杨梅梅：“按照教科书上所讲，钟灵毓同学所说的完全正确。不过我想......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谨遵相关规章制度，在保证不出岔子的前提下，让自己能独立动手做病人。”

　　宋旭温和地看着众人，听着答案逐渐趋同，这才开始说话。

　　“实习生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好自己和患者。”

　　“保护自己在正确的姿势摆位下进行操作，避免日积月累导致肌肉劳损或腰间盘突出等病痛，保护自己不被极个别的患者或其他人欺凌，保护患者在治疗过程中不发生包括但不限于跌落、摔跤和重物砸伤等意外伤害。”

　　所有的康复进程，都应当建立在自身及患者的人身安全能得到保障的前提下。

　　众人面面相觑，没怎么想到这遭，尚未积累临床工作经验，大家都带着典型的学生思维。

　　宋旭倒是不强求所有人认同自己的观点，毕竟上一届就有据理力争的人持反驳意见，坚定认为“只要我足够努力就能让患者康复如初”的天马行空派。

　　他继续道：“那实习过程中，碰到性骚扰怎么办？”

　　宋旭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具备随机应变的能力。

　　兰澈和初曌自动闭麦，默认此时与他们无关。

　　江晴柔昂扬着头，笃定自若：“揍他丫的个死变态！”

　　兰澈侧过头，低头看着不肯正眼看自己的江晴柔，忍不住道：“你气性见长啊。”

　　江晴柔反唇相讥：“总比某些人光长个子，不长脑子要强”

　　兰澈甚至算得上是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度量小得堪比芝麻粒，或许是早些年被江晴柔骂得太多，他竟然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内心深处还生出了点暌违已久的熟悉感。

　　麦欢欢：“我会大声尖叫，用众人的目光制止他，并且迅速看下时间，顺便锁定身边的人证，到时候去查监控，然后把他扭送进派出所！”

　　杨梅梅：“先确认是否无意触碰，如果是不怀好意，我会严肃制止。”

　　钟灵毓：“先扇他两耳光解解气，再视严重程度决定报警与否。”

　　等诸位女同志发言完毕，兰澈这才继续开口：“必要时，我会挺身而出，从该名同学手中交接这位患者，避免二人再次接触，发生进一步的矛盾与冲突。”

　　初曌有点懵，没想到会有这种不着调的提问，只觉得前一天晚上背的书好像派不上用场了，他支支吾吾：“嗯，就告诉带教老师，换位患者吧？”

　　宋旭内心是十分认可先给性骚扰者甩两耳光的做法，但是万万不能以带教的身份做出不恰当的言语引导，见着这批实习生不太像忍气吞声的鹌鹑，这才放下心。

　　他给离自己最近的兰澈递送了一沓订书钉装订好的资料，示意依次分发过去，每人拿取一份。

　　上面有脊髓损伤运动康复相关的基础资料。

　　从椎骨和脊髓解剖结构、脊髓节段与椎骨对应位置的基础知识开始梳理。

　　再到ASIA的中五个损伤级别的具体内容、脊髓损伤平面的28个关键感觉点、十个关键肌起止点及功能、改良Ashworth痉挛量表、MMT、三级平衡分级及损伤平面与预后等。

　　宋旭是特意整理出来的，省得那些不太上进的学生，在转出科室后，还迟迟不得掌握最基础的知识。

　　至于各大关节的关节活动度多少，固定臂、移动臂和中点的位置如何，及关节活动度和各大肌群评估时体位摆放的这些基础知识，他就没全往上放了。

　　宋旭看着还算镇静，未发出阵阵哀嚎的这六人，还算满意。

　　“一周两次学习，时间定在周二和周五的下午五点半。”

　　这不是宋旭规定的，是院方为培养实习生、进修生和规培生所定制的方案上白纸黑字写着的。

　　“给你们一周的时间，上面的内容全部熟记，从下周二起，每次学习前，我都会随机抽查你们的背诵状况如何，未通过者罚抄相关知识点十遍。”

　　钟灵毓和江晴柔一听，心提溜起半截，再仔细一翻阅，这上头都是些再简单不过的东西，便相视一笑，决定抽空相互背诵。

　　兰澈倒是始终淡然如一，他基础知识再扎实不过，不觉着有何问题。

　　初曌并未翻动这些资料，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觉得这任务太难还是太简单。

　　杨梅梅只专注看着手头的资料，她是专门□□动康复的，不用像身边几个人一样，又学言语治疗学的各种构音障碍啊失语症、又背作业治疗学的活动分析。

　　作为长跑运动员出身的她，对于人体解剖相关的知识同样熟稔。

　　就麦欢欢这位底子弱的面露难色。

　　宋旭欣赏完俊男靓女们脸上各异的神色，开始要给实习生们分配具体的带教老师了。

　　“你们对带教老师，有没有什么偏好？”

　　江晴柔眼前一亮，率先举手：“旭哥，我要跟乐姐！”

　　她越过钟灵毓，眼神示意另外两个女生，开口给乐姐拉人：“乐姐可是元老级的员工哦，不管是理论还是实操，各项能力拉满！”

　　杨梅梅起初还犹豫不决，并不知道各位带教老师能力如何，秉性脾气如何，闻言，选择跟随江晴柔的脚步：“那……我也想跟这位老师。”

　　江晴柔越过钟灵毓，扯着杨梅梅站一旁，认定了周多乐。

　　宋旭：“行，那江晴柔你给杨梅梅带路，去找乐姐吧。”

　　兰澈将目光从江晴柔的背影上收回，瞥了眼被江晴柔遗弃在此的“闺中密友”钟灵毓，把垂落脸颊的长发勾到耳后，面无表情，只淡淡开口：“我想要愿意放手，能给我多点实操上手机会的带教。”

　　宋旭点了点头，大拇指往门外一冲：“靠近门口，身材最健硕，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党小锋，去吧！”

　　初曌成了最贴近门口的，他思索了下，“我想要跟要求不太严格的老师，性子随和温柔的，不要鸡我”。

　　虽然这话显得很没出息，毫无上进心，但他还是坦然诉说了需求。

　　宋旭毫无芥蒂，他深知康复这一条道路不是谁都适合走下去的，一线康复内容干久了，唯有天生牛马圣体才能爱上。

　　既然有学生志不在此，那倒也不必强求。正好把佛系娃丢给佛系带教。

　　最后就剩麦欢欢和钟灵毓两人了。

　　麦欢欢一点儿也不掩饰自己的兴奋，“宋老师，我想跟着你，我喜欢看帅哥。”

　　宋旭一哽，如此直白的人不多见，他一挑眉，那行：“你和钟灵毓都跟我吧。”

　　说罢，便简单收拾了下桌面，准备迎接第二个点的病人。

　　宋旭把初曌带给了在给患者练翻身的王恺。

　　初曌在身高上虽不及近乎一米九的兰澈，但怎么着也是一米八的个子，挺人高马大一小伙，但坐上PT凳后，整个人缩着身子。

　　他的带教王恺，一干瘦男子，原本是一腔热情的小伙，在干了三年康复后，突然顿悟，一心只自扫门前雪，绝不多看一眼他人的瓦上霜。

　　见初曌来，开口第一句就是：“你选的我，还是宋旭直接安排分配的？”

　　前者还好说，就当放羊，后者的话，王恺就得多费点心思。

　　初曌：“呃，听说王老师在脊髓损伤这块颇有造诣……”

　　他不是个巧言令色的人，但好歹是个成年人了，具备一定独立思考的能力，自然知道要修饰言辞。

　　初曌绞尽脑汁想编出点好话，却听到一声嗤笑。

　　王恺看着浑身冒傻气的初曌，顿时乐开了花。

　　来王恺这儿的实习生基本都是不怎么打算在康复这条路上走下去的，所以他做得最多的其实职业规划的建议。

　　在王恺的循循善诱下，初曌很快放弃了伪装自己，在做病人的间隙天南地北各种侃大山。

　　不过出乎王恺意料的是，初曌的基础知识并不差。

　　初曌：“我之前听学长抱怨，说什么康复……狗都不学。”

　　王恺：“那倒也不是，康复……只是学了都得变成狗”

　　初曌：“……”

　　有区别？

　　王恺：“一个毕业拿理学学位的医学相关专业，考不了执医，没得处方权，做不了侵入性操作，还得走规培，毕业满一年才能有资格考康复治疗师，且处处受限于人的专业，呵^”

　　甚至前两年，人社部发布的国家职业分类大典的公示稿上，直接将康复治疗师归为第四大类的“社会生产服务和生活服务人员”，在掀起舆论浪潮后才改回第二类。

　　王恺：“你要是有资源的话，趁早看看师承或确有专长，拿个执医。”

　　初曌没忍住：“那王老师，您为什么没转行啊？”

　　王恺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我有编制啊，转行了日子不见得有这么悠哉，你们毕业出来后，医院内岗位就趋近饱和了，没点运气或人脉，一切就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