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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那么请问,晏老师,猫咪可以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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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岑最后选择了一个很保守的风铃样式,由麻绳系着红色的小珠子,代表红果,红果下面连接一个颇有质感的灰蘑松树摆件,再往下是可以手绘的白色小圆牌儿和铃铛。
勉强也可以说是他纯手工制作的吧。
下午的手工区很安宁,除了谢岑坐在桌子旁边做风铃,很少再出现其他人的身影。
系结、粘连的工序很简单,谢岑很快就做好了,但是他对着空白的小圆牌儿,却陷入沉思。
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风铃和他梦里的那个,可能几乎没有什么地方是一样的,既然如此,他还有必要执着地非画上彩色小风车不可吗?彩色小风车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其实彩色小风车对晏宁也未必有意义,只是梦里的那个晏宁看到很高兴而已。
谢岑心不在焉地摩挲着手里的马克笔。
这段时间,晏宁没有间断地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谢岑起初觉得应该是自己出了什么异常,但随着梦境透露的内容越来越多,他开始怀疑这种猜想。
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在这些梦境里,不管情节有多跳跃,他和晏宁的关系总是很固定,这太有逻辑了,真实的梦境不该是这样的。
梦里的晏宁是他的老师,他们有过一段彼此相爱的时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晏宁抛下了他 ,最终他因爱生恨,亲手杀掉晏宁。
这就是谢岑拼凑起来的大致情节。
梦境以他们的结局作为开始,跳跃着往回重演,应该说,比起他最早猜测的预知,更像是回溯,或者说是……不知来自何方的提醒?
从目前来看,每次和晏宁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两个都格外倒霉。
第一次见面,好好的晴天忽然打起雷,接着他又把车开进植物带,第二天睡不着想出去逛逛,结果又是挨淋、又是摔跤的。
期间还夹杂着他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故意推倒、以及手掌两次出现超现实的闪烁的糟心事儿。
假如没有这些奇怪的梦,是他和晏宁先遇到的,但一碰面就会出现莫名其妙的状况,他们会怎么做呢?
恐怕他和晏宁都会避免再和对方产生交集,毕竟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如果和一个人产生联系总是会给自己带来灾祸,那为什么不及时止损,把这段关系彻底掐断掉呢?
但如今,就算他选择止损也没有用,梦境强行把晏宁带进他的视线中来,其间仿佛暗藏着某种决心,在告诫谢岑,无论如何,你都要和他产生联系。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所谓前世今生的玄幻发展,过去谢岑完全不相信这些说法,可眼下由不得他不信。
尤其是见到晏宁的那一天。
他没有对晏宁一见钟情,他只是开始相信,人与人之间或许的确环绕着某种肉眼不可见的东西,以至于有时只需要一个瞬间,好恶就足够分明,不问缘由,也未必能清楚解释。
——就像他现在鬼迷心窍地在这里做风铃一样。
谢岑换了根勾线笔,打开手机,开始搜索关键词:
“喵喵叫的猫简笔画”。
猫正在阳光的沐浴下悠闲散步,偶尔看看热心人陆乔发来的简陋手绘地图,以确定自己还走在正确的路线上。
其实这地图就算没有也没关系,但陆乔一向特别行动派,说风就是雨的,等晏宁要出门的时候,他已经画好了,两个人站在原地加上好友,陆乔立刻把拍好的地图发了过来。
灰蘑松岛天气好的时候是真好,抬头望望,一碧如洗,晏宁停下脚步,掏出手机拍了一张。
嗯……还没想好发给谁,先存着吧,哪天凑个营业九宫格。
他刚想把手机收起来继续走,一下子嗡嗡跳出来好几条消息提醒,是林宽。
【林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晏宁:?】
【林宽:[哭泣]】
【林宽:有一个好消息,我看到已经去世的宁大师了】
【林宽:和我们那天见到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果然是冒名顶替?
晏宁动动手指给他打回复。
【晏宁:看你的意思,似乎还有坏消息?】
林宽那边显示了好一会儿的“对方正在输入…”。
【林宽:我问他们,宁大师的后事是谁操办的,没有个什么徒弟或者亲人的吗?他们说没有,宁大师一直独居,他们也是到第二天中午才发现他死亡的,当时把警察都喊来了,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自然死亡,听他们说宁大师身体确实也不太好,我估计有挺多老年人的基础病】
【林宽: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意味着我们上午过去的时候,他的尸体还留在那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宽:好崩溃】
【晏宁:可我们那天去的时候,根本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林宽:我现在感觉我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和价值观全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林宽:这事儿听起来太邪乎了,而且到中午,真的宁大师就被发现死亡了,那离咱们走也没差多久呀,合着那个假的就是专门为骗咱俩来的?】
【林宽:我怎么想都觉得这不像普通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林宽:老实了,我真的老实了,你那梦指定大有文章,我去打听打听,这回我肯定找一个真正的大师!】
只能说是有点儿老实了但不多,还找大师呢,就不怕下一个又是冒名顶替的?
晏宁举着手机,思考着应该回复点儿什么,他瞥到旁边的绿色植物,忽然想起了那个来给他们开门的小男孩,穿着碧绿色的上衣,像个年画娃娃。
【晏宁:阿宽】
【晏宁:那天来开门的小孩,准确叫出了我们的姓氏,我在想,如果真正的宁大师身边没有其他人,那这个小孩是从哪里来的?又怎么知道我们姓什么?你去之前是和谁预约的见面,再去找那个人试试。】
林宽很快回复了个正在办,晏宁于是收起手机,又慢慢走了起来。
他不止一次地猜想过,为什么他的梦境只和谢岑一个人有关,然后宁大师跳出来,说这是因为他有一段重要的情缘迟迟不能展开。
不出意外,这个人指的就是谢岑,但现实是,只要和谢岑沾上边儿,他好像就有远超寻常的概率碰到倒霉事儿。
谢岑应该也是如此。
可另一方面,按照谢岑所言,他们两个就算没相遇时也都被奇怪的梦困扰着,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如今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怎么都不得安宁?
碰在一起就倒霉固然糟心,但天天做梦也没有多值得庆幸。
……好气。
他必须想办法解决,事情既然会发生,那就也一定存在解决的方法,只是现在他视野受限,实在难以使力。
还是得再套套谢岑的话。
这么一盘算,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彻底被搅和没了,晏宁走路的速度都变快起来。
大约五分钟以后,他走进手工区,一眼就看到了谢岑伏案的背影。
略大一只,十分认真,还怪显眼的。
附近的工作人员准备过来接待,晏宁微笑着摆摆手,而后放轻脚步,走到谢岑背后。
谢岑在进行画前准备。
凭借着强大的搜索引擎以及亿点点的想象能力,谢岑好不容易拟好了猫咪简笔画的初稿,全都乱画在旁边的草稿纸上。
其实他不太会画画,在纸上来来回回改了好几版,又在小圆牌儿上盖着笔帽比划半天,才敲定好大致的位置。
然后他拧开笔帽,再虚空点了几下,终于落实笔尖,开始画第一笔——
“你还怪有童心的。”
谢岑心一紧。
第一笔就画歪了。
“……”
他无奈地把笔尖抬起,看向罪魁祸首:“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过来看看你在干什么。”晏宁看了一眼圆牌上画歪的线条,有点儿歉意但不多,“看样子我打扰到你了?”
“没有,是我本来也不太会画。”
“你在做风铃吗?”
晏宁弯腰看了看桌上未完成的作品,梦里的那个谢岑,也亲手做了一个风铃,只不过是做来送给他的。
巧合?他现在已经不相信巧合这两个字了,尤其是和谢岑有关的事情。
晏宁有理由相信,发生在他和谢岑身上的这一切,一定有着什么人、甚至不是人的东西,在暗中预谋牵引。
“随便做做。”
“是吗,不是要送给谁的吗?”晏宁看向他,“比如说……你的什么老师?”
晏宁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在笑的,好像他问出的这个问题没有奇特的缘由,就只是兴起想和谢岑开一个玩笑而已。
前提是谢岑不知道他最近也每天都在被梦境困扰着。
而谢岑知道。
所以他的表情凝滞了一瞬,以晏宁的视角看过去,可以说是有几分古怪,不过很快,他恢复如常,垂下眼睛,似乎在回想什么。
谢岑在回想梦里出现的那些语句,他挑出一句最适合出现在这里、也最不突兀的,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晏宁拉出一旁的椅子坐下,他觉得事情已经明了,他们做了同样的梦。
晏宁直接略过那些奖励不奖励、冒犯不冒犯的调情话,用指尖在桌子上敲了敲:“反正我没有很喜欢彩色小风车。”
他们都望进对方的眼睛,以不需要说出口的方式,探问互相的立场。
或冷静,或慵懒,但彼此会意,互不逃避,这是他们立场一致的证明。
“咔哒——”
齿轮终于在此刻完成严丝合缝的啮合,缓慢转动起来。
有些事情即将转向已知,但已知之外,更掩藏着无穷多的未知。
在未知里遇到同伴是一件很值得人高兴的事情。
谢岑坦然一笑,拿起桌上画着不少简笔画的草稿纸递过去:
“那么请问,晏老师,猫咪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