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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谢岑1号和晏宁1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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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本来应该很舒适,但晏宁感到身体阵阵发冷,他从一阵荡摆之中醒过神来,发觉自己坐在秋千上,一只手虚虚抓着绳索,有人站在他身后,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控制着秋千摆动的幅度。
晏宁仰起头去看,由于光线的原因,不能很好地睁开眼睛,他尚未看清身后那人的轮廓,后脑已经被托着轻轻扶正:“坐好。”
是谢岑。
“你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有一会儿了,你想事情想得太入神。”谢岑问,“有心事?”
“我要是说没有,你能信吗?”晏宁偏头抵在绳索上,他缓慢地闭起眼睛,不知是想些什么。
谢岑不置可否:“我要是说我相信,你能信吗?”
“好像不能。”晏宁低低笑了一声,随即朝着后方微微抬起右手,秋千很快被扶稳、停下,谢岑将他的手牵住。
“那就不要问这种我怎么回答都不对的问题。”
“你现在可真难糊弄。”
“你也可以选择不糊弄我。”谢岑用指腹在他的手背上摩挲,“我不是小孩子了。”
晏宁很久都没有开口再说话,谢岑也不说话,只有风在吹拂。
院子里生长着一棵灰白色的松树,远远望去,像一把被撑开的伞,现在这把伞还太小了,不过,如果它有幸能一直被保留,说不定很久很久以后,也能生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要多久呢?晏宁失神地想,不出意外,他是没有机会看到了。
“谢岑。”他终于再度开口,“你的手真暖和。”
“是你的手太冷了。”
“是吗?”
“嗯。”谢岑松开手,调换了一个姿势,他弯下腰,维持这样站在背后的位置,伸展开双臂,将晏宁抱进自己怀里。
晏宁没有抗拒。
于是他又轻轻把下巴搁在晏宁的肩膀上,歪着头,蹭过晏宁耳边的头发。
耳鬓厮磨,是很亲密的姿势,心跳都要比以往更清晰。
可晏宁的手还是很冷,好像怎么捂都捂不过来一样。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谢岑。”晏宁扭头看他,“我们逃吧。”
——
晏宁惊醒,入目是谢岑的脸。
他拿着一条薄薄的毯子,刚要往晏宁身上盖,不想毯子还没挨着,人先醒了。
“是我吵醒你了?”谢岑动作顿了一下,把盖毯子的动作改成递过去,“怎么在这里睡觉?”
“……谢岑?”晏宁没有接,他的眼神有些茫然,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正在做什么一样。
“是我。”谢岑挨着沙发边缘的地方坐下,这毯子总归是让他亲手给盖上了,“你怎么了?”
晏宁摇摇头,捂着脸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出,神智终于回炉,等他放下手再睁眼的时候,就彻底恢复先前的模样了。
“你怎么了?”谢岑不大放心,又问一遍,“为什么在这里睡着了?”
“我今天醒得很早,反正也睡不着,就出来待一待。”晏宁把手搭在小毯子上,“没想到又睡着了。”
“你刚才醒来的时候状态不太对,是做梦了吗?”
晏宁点头:“本来昨天晚上没有做梦,我还以为……”
还以为这档子事儿要以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走作为终结,可惜,看来只是留出了一些中场休息的时间。
睡个回笼的工夫,这梦不就来了?
真是好一个没有必要的虽迟但到。
晏宁好想叹气,但考虑到最近的叹气频率实在过高,他选择强行憋回胸口里 。
“我昨天晚上也没有做梦。”谢岑说。
但谢岑其实有点儿……失落。
尽管他和晏宁一致认为,这一系列的事情应该是由某种他们目前尚不知晓的人为或非自然力量导致的,为此,他们暂时“结盟”,希望能消除影响,找出背后的缘由所在,但实际上,这“盟约”并不能说有多么稳固。
导致这种不稳固的,不是处于约定中的两个人,而是使得他们结盟的原因本身。
这个原因中的不可控因素实在是太多了。
首先,会不会继续做梦这件事情,就完全不是他们自己可以随心控制的——但凡可以控制一点儿,也不至于会到需要坐在这里交换“情报”的地步。
其次,导致做梦的力量始终在暗处,也许这股力量曾以不同形式纷纷露过头——宁大师、占卜师,甚至包括戚殊,虽然他昨晚才到,但他一登岛,梦境就消失了,谢岑理所当然地也把这个“巧合”加入了怀疑名单之中——这些人各自留下他们似是而非的信息,却难以被拼合起来。
没人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没人知道他们之后会在什么地方出现 ,更没人知道,他们会将这些故弄玄虚的事情持续多久。
最后,还有一个最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因素,就是他们两个在一起接触时,会不定时发作的“倒霉之力”。
这是不是意味着,一旦某一天,梦境消失,他和晏宁再也没有睡不好觉的烦恼,出于对“倒霉之力”的规避,他们就会选择疏远彼此了呢?
谢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关系,竟然完全是靠那些莫名其妙的纠葛缔结起来的,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至少要比现在更多一点儿。
“那你刚才梦到什么了?”谢岑起身去接了一杯温水,塞到晏宁手里。
“我梦到……”晏宁垂眼看看手里的水杯,张张嘴又闭上,他抬眼,谢岑已经坐回到刚才的位置,很关切地看着他。
这是可以直接说出来的吗?
梦到你推着我荡秋千,梦到你的心脏贴着我的后背,梦到你说我的手太冷了抱住我取暖。
“……我梦到自己坐在一个院子里荡秋千。”也不算假话,就是省略的细节有亿点点多。
“没有我的事情?”谢岑意外,但对上晏宁无辜的表情,又立刻调整措辞道,“我的意思是,这次的梦里,没有我吗?”
“……有,你和我一起荡秋千。”晏宁眨眨眼,撒了一个在自己看来很是善意的谎言,反正谢岑没做这个梦,何必面对面说出去,叫两个人都尴尬呢?
依他所言,谢岑略加想象——
感觉哪里怪怪的?
当然怪了,怪纯情的,他们在梦里可不是什么纯情的关系。
“没什么其他信息,不过醒来之前,我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逃走。”
“逃走?那我怎么回答?”
“我也不知道。”晏宁摇头,“没听到,我醒了,可能没答应吧,或者你答应了,但我又把你抛下啦?要不然你杀掉我干什么?”
什么我抛下你你杀掉我的,谢岑听得右眼皮直跳,他忽略晏宁的猜想,给出了一句跟哪儿都不沾边的回答:“……不是我。”
“?”晏宁没反应过来,“什么不是你?虽然每次做梦眼前都挺模糊的,但我现在能认人了,就是你啊。”
“不是我杀掉你。”谢岑强调,“占卜师说过,我和你梦里的那个谢岑,是两个人。”
晏宁终于意识到他这突如其来的别扭是源自哪里,一时间简直感觉无从辩驳:“我知道,我没说你们两个是一个人,只是这样指代起来比较方便。”
“你可以给他起一个别的什么代号。”但谢岑很不乐意,“而且也不是你被杀死,是梦里的那个晏宁被杀死。”
“占卜师可没说过,梦里的我一定不是我。”晏宁好意提醒。
“不是你。”谢岑坚持。
他说这话时有种奇特的笃定,你也不知道他这笃定是从哪里来的,但反正他就是特别笃定。
晏宁再度捂脸,竟然有些想笑:“你今天怎么开始在意起这些有的没的的了?”
“……我只是纠正事实。”谢·今日限定超严谨·岑低头,开始看自己的手。
“好吧,那就听你的,给他起个代号,谁叫我拿了你的水,喝人的嘴短。”晏宁笑了一声。
“我记得你有时候——”他抬眼瞥谢岑的表情,“……我的意思是,梦里的那个谢岑,有时候会称呼梦里的我为‘老师’,既然如此,就给他取个代号,叫‘倒霉学生’吧,你觉得怎么样?”
谢岑在心里咂摸,“倒霉学生”,这四个字用晏宁的声音说出来,可以说是没有一点儿谴责的意思,反而还……怪亲昵的。
“那你呢?”
“我?”晏宁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要给自己取代号,他略一思考,不太确定地给出答案,“我叫……倒霉老师?”
“不行。”谢岑又不同意,哪儿有人自己说自己倒霉的?
自打醒来以后,一而再再而三被“挑战”的晏宁老师微微眯起眼睛。
这位朋友,你今天怎么回事儿?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
“那你说叫什么?”
他决定直接把这个问题抛回给提出问题的人。
其实谢岑也没想好,他嫌倒霉老师听着晦气,嫌倒霉学生听着亲昵。
“要不然叫,谢岑1号和晏宁1号?”谢岑试探地问。
“……”
有种变成了实验机器人的错觉。
但是算了,机器人就机器人吧,晏宁原本也不在意这些称呼上的小事儿。
“行。”他点头,“那就这个,是谢岑1号杀死了晏宁1号。”
谢岑1号杀死了晏宁1号。
晏宁自己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别说,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用,至少在两两对应的关系上,确实是清楚地掰扯开了。
“对了,陆乔醒了吗?我怎么想也还是觉得那个戚殊很古怪,而且陆乔好像有点儿怕他。”
昨天晚上,他们进行了一场谈话,在这场谈话中,陆乔吐露出的信息不多,无非是戚殊是他哥哥的朋友,职业很神秘,陆乔应哥哥的要求,要对他好好进行招待。
这就是陆乔目前“能说的”全部内容了。
他没有提起自己对戚殊的畏惧从何而来,言语之中也有所遮掩,但从陆乔本人在戚殊身边时的状态来看,这种掩饰几乎没有作用,因为太明显了。
只是谢岑和晏宁都没有追问。
再心大的人也有自己的顾虑,这一点他们很明白。
“一大早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谢岑道,“但是刚刚他给我发消息,说戚殊邀请我们中午一起吃饭。”
既然陆乔害怕戚殊,而戚殊又对他们表现出强烈的兴趣,那么要不要考虑,由他们去直接面对戚殊,看看有没有可能挖出更多的信息,顺便也把陆乔从中间摘出来。
晏宁本来想这么说来的,但是还没容他张嘴,就听“啪啦”一声——
杯子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