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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一对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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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大师是那个奇怪的人,除此以外,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儿。
“你说的这种‘闪烁’,我梦到过。”先前晏宁没想起来,奇特的梦做多了,他难免也会混乱,“难怪我总觉得你描述的状态很熟悉。”
这个关于“闪烁”的梦和拜访宁大师发生在同一天,间隔得不算很久。
那是他和林宽从宁大师的家里走出来,踏上返程时,晏宁太困了,前一天录节目的疲惫赶趟儿似的一涌而来,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在车里睡着了,之后是林宽叫了好几次,才把他从梦里摇醒,醒来时,精神很恍惚,眼眶有一种即将落泪的湿润。
在那个梦境里,闪烁的人不是谢岑 ,而是他自己。
“但我没有做过任何关于‘闪烁’的梦。”谢岑道,“是什么内容,你还有印象吗?”
什么内容?
晏宁视线瞥到斜前方的一簇簇植物,颜色很鲜绿,有种蓬勃的活的气息。
他记起梦里的那个地方,荒凉、死寂,树木都快失去生命。
而梦里的自己也一样,走路摇摇欲坠,好似枯枝在冷风里颤动,随时有被吹折掉的风险。
然后他给一个戴着巫师帽的女孩,展示自己闪烁的手臂。
再然后——
再然后——
一阵天旋地转,倏忽之间,那挤压着心脏的、浓郁的担忧感卷土重来,以一种不可违抗的姿态,将晏宁包裹其中。
凭什么会是这样。
他的脑海中充斥着这句不甘的质问,说是质问,但语气上不带疑惑,说有不甘,但情绪上不见愤怒。
就像他早知道会是这样,但仍想再平心静气地问一句,凭什么?
没有前因也没有后果,重重叠叠,乱成一团。
这声音晏宁很熟悉,是他自己的。
晏宁一个没走稳原地打了个晃,谢岑眼疾手快地把他扶住。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手下的肩膀有些瘦削,轻微地颤动着,谢岑低头看,晏宁的表情很痛苦。
“晏宁?”
晏宁抬起手臂,好像想抓住点儿什么,谢岑一着急,扔下伞,把空着的另一只手搭了上去。
皮肤相贴的时候,晏宁皱紧的眉头居然有所松动。
谢岑不太确定是什么起的效果,他试探着增添一些力气抓紧,立刻又被反握住:“晏宁?”
“受不了……”
“你说什么?”谢岑凑近。
晏宁轻轻吁出一口气,过一会儿,终于缓慢地睁开双眼:“受不了。”
“受不了什么?”
“不能仔细回想,难受得受不了。”
以及——
晏宁的视线落在紧紧交握的手上。
这么离谱的方法,居然有用,受不了。
他卸掉力道,松开五指,谢岑略显尴尬地把手抽了回来。
“谢谢。”晏宁站直身体。
“没事就好。”谢岑拘谨地移开半步,“难受的话就不想了,我们之后可以慢慢再想对策。”
“嗯。”
沉默。
沉默。
晏宁用余光瞟了一眼谢岑。
……这位朋友,你知不知道你把尴尬两个字直接写在脸上了?
仔细看的话,谢岑的动作是有些僵硬在的,他刻意把后背绷得很直,又压着肩膀,减小身体的幅度,就跟昨天把车开进“沟里”以后,在晏宁面前忏悔的姿态一模一样。
紧张且尴尬。
晏宁无奈,他是没觉得有什么可尴尬的,毕竟刚才都是一时情急,再说这撑死了只能算是拉个手,有什么可尴尬的?
然而谢岑表现得又十分明显,叫人难以忽视。
晏宁摸摸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办,搞得他也有点儿尴尬起来了,谢岑真是好容易紧张一男的。
但苍天可鉴,谢岑不是故意紧张的。
笼统来讲,谢岑对于陌生人的划分,大抵可以分为“朋友”和“其他人”。
比如陆乔,就是最为典型的朋友,而且是朋友中的朋友。
再比如同被陆乔邀请来岛上的游客,尽管过去谢岑也和其中的一些人有过交际,但不妨碍他对他们的定位自始至终都是“其他人”。
只有晏宁。
晏宁本来应该也可以被划分进朋友的类型里,可只要想到晏宁会成为他的朋友,和陆乔没什么两样,谢岑心中就有种微妙的抗拒。
况且,正常人会因为和自己的朋友产生肢体接触,就脸红耳热心痒痒吗?
反正他对陆乔不会。
但谢岑拿不准这种异常拧巴的态度,有多少是源于梦境带来的先入为主。
他一直在梦里见识着晏宁成为自己另一半的样子,然而轮到现实,却要无限回退。
尽管谢岑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陆乔面前强调,对晏宁没有非分之想,然而当晏宁本人站到他面前、与他产生交集以后,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发自心地不想回退。
不想回退,又难以前进,谢岑只能夹在中间把自己给拧巴起来。
他不是故意紧张。
他是下意识紧张。
好在他虽然紧张,但却不希望氛围再继续这样凝重下去,故而谢·拧巴·岑终于主动开口,消灭寂静:
“晚上要不要去松落餐厅?”
没关系,饭得一口一口吃,事要一步一步来,捋不顺的关系就先不捋了,他太过执着于给晏宁定位,相处起来反而束手束脚。
时间一长,所有的混乱自然会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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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落餐厅位于岛上的西南角,修在一片人造仿真的灰蘑松树林里,每天只要太阳一下山,就打开模仿松枝坠落的动态效果灯,打在树上,灰灰白白的,远远望去像下雪一样。
不仅营造出了讨喜的氛围感,还很好地解决了灰蘑松树聚集成群会散发出腥气的问题。
毕竟是拥有祝福意义的当地特色植物,游客们总是非常愿意来到这里用餐。
本来陆乔也被邀请一起过来,但临到要出发,他神色为难地说自己得去接个人。
“可以等你接上一起去吃?”晏宁提议。
陆乔疯狂摇头:“不行!我跟他不熟!”
“……那你邀请他过来的目的是?”
面对谢岑的疑问,陆少爷彻底垮下一张批脸:“是我哥硬塞过来的!”
“你还有个哥哥呀?”
不过也很合理,陆乔一看就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主儿,不像是愿意扛起什么重担的人。
“……有。”
说得特别不情不愿,可见虽然有,但关系未必多亲近。
何况陆乔现在已经把怨念两个大字写在脸上了,晏宁没再继续问,他走神地想,某种意义上来讲,陆乔和谢岑能成为好朋友,也是有原因的。
总之这顿晚餐最终变成了“二人世界”,选在一个临窗的好位置,一扭头就能看见外面飘飘洒洒坠下的假松枝。
“你喜欢看这个?”
“算是吧。”晏宁扭回头,蒯了一勺绵软的冰沙,“像下雪一样,谁不喜欢看落雪呢,其实下雨天也不错,前提是我不会被淋湿。”
他说着这话才想起谢岑手背上还有一道伤,抬眼过去看了看 :“早上的伤口,你后来处理过了吗?”
谢岑也随着他的视线低头,本来就不怎么严重的小伤口,现在都快要结痂了:“处理过的。”
“早上我真以为我要不幸感冒了。”晏宁皱皱鼻子,更像猫了,“幸好没有,我都快一年没感冒过了。”
“你这话可不能在我面前说。”谢岑轻笑,“万一被那看不见的东西听到,你保不齐明天就得感冒。”
“嘘——”晏宁举起食指在嘴边,手动让乌鸦嘴消音。可过一会儿,他又不放心地问,“这里肯定有卖感冒药的吧?”
“当然有。”
“主要是我仔细想了想,咱们俩今天下午好像没遇到什么倒霉的事情。”
“……你当时都快晕过去了,还不算吗?”谢岑不能赞同他的说法。
“那怎么能一样?”晏宁把冰淇淋勺放下,“那明显是特定梦境带来的副作用,你的副作用说不定就是,你偶尔会——‘闪烁’。”
晏宁说着抬起左手,五指指尖聚拢在前方,一张一合,做了两个示意“buling buling”的动作。
谢岑被逗笑:“那依晏大夫来看,这种副作用应该用什么办法才能消除呢?”
“这个呀。”晏宁也是很给面子的演上了,“你发作次数太少,晏大夫见都没见过,实在摸不着头脑。”
“那我下次再发作的时候,一定争取维持到晏大夫过来。”
一对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眼看着这话题要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拉都拉不回来了,陆乔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边,带着隐隐的崩溃。
“太好了,你们也在这里!”
这个“也”字用得就很微妙。
晏宁和谢岑双双扭头去看,入眼先是陆少爷三分哀怨、七分敢怒不敢言的脸,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寸头,比陆乔高出半头左右,穿着一板一眼的黑色西装,脸上戴着墨镜,比起度假,更像是来这里出差的。
他跟着陆乔走近,视线在晏宁和谢岑之间迅速扫过,而后他把墨镜摘下,主动开口道:“你们好,我是陆乔的朋友,我叫戚殊。”
陆少爷的表情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想认这个朋友,他像是被胁迫着硬给押来松落餐厅的。
谢岑收起脸上的笑容,他不喜欢自己的朋友被人逼迫,何况根据陆乔给出的信号,他隐隐觉得,这个叫戚殊的人来者不善。
唯有晏宁,拿起勺子又蒯一口冰淇淋,脸上写满了纠结:
“七叔?你这名字起得是不是有点儿太冒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