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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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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景渊见叶槿容不欲多言,便不再追问,转而将话题引向别处:“兵部派往肃州查探的人,带回两条关键信息。其一,粮草押运队伍本应依旨于第五日出发,然而四日后却突然中断了联系。
其二,尽管丰城驿受损严重,但在其周边百里范围内的详尽搜寻中,除了发现四名禁军龙武卫的尸体,还意外地发现了两排脚印。”
“脚印?”叶槿容疑惑道。
叶景渊解释道:“是下雨后地面泥泞所留下的,从脚印的纹路来看,应是高勒赤枭靴,这种靴子通常只有王公贵族的护卫才会穿。”
叶槿容听到这里,心中一颤,她转身面对叶景渊,沉声问道:“皇兄,你难道认为丰城驿被毁与丞相有关?”
“朕并未这样说,但朕希望不是他所为。”叶景渊表示。
“我刚才确实以为皇兄来清宁苑,是出于对我的思念,但现在看来,似乎是我误会了。”叶槿容的眼中掠过一丝失落。
“自你嫁入温家以来,每当朕心生思念,便来此缅怀往昔。朕记得,你身为八公主时,常撒娇求朕带你出宫游玩;又念你素爱赏花,故每年春秋之际,朕皆特意嘱咐花房为你培育奇花异草,以悦你心。”
两人默默对视,尽管他们是最为亲近的人,但在某些时刻,他们也有可能成为对立的双方。
“你可曾怪朕将你嫁给温之言?”
“曾经怪过。”
“曾经,也就是现在不怪了?”
“是。”
“为何?”
“因为我与丞相已是夫妻,既然如此,也就谈不上怪与不怪,一切都是命数。”
叶槿容的声音里透露出无奈与接受。
叶景渊话语沉郁:“恐怕不止如此吧!”
叶槿容反问道:“那么,皇兄希望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她的话音刚落,叶景渊便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槿容,朕并非在指责你,也不是在质询你,更不是利用你。只因你是我亲妹妹,我唯恐你与温之言联手对付自己的亲哥哥。”
“我没有,”叶槿容黯然阖上了眼,“但我也无力阻止。”
“对不起!”叶景渊的语气里满是愧疚,“当年,若不是为了联合温氏对抗外戚,我绝不会让你嫁给他。”
离开清宁苑后,叶槿容便回了相府。
她伫立于窗前,凝视着窗外绚烂的霞光,心中纷繁复杂。
“青州刺史贺华章、江左才子柳云遥等八人,不幸于三日前遭到暗杀。”她轻瞥一旁的秦怀允,语气平静道,“所有受害者均是一剑封喉,且在死后两个时辰内,他们的全身脉络皆出现黑色纹路,显然与天水阁有所关联。”
秦怀允悠然倚靠门框,宛如一幅淡墨勾勒的水墨画卷,沉稳中透露出几分清逸的雅致。
“世间毒药繁多,但最为诡异且致命的,无疑是天水阁失传已久的血饮泪。此毒一旦通过伤口侵入人体,中毒者在两个时辰内,全身脉络将逐渐显露出黑色纹路,届时,即便是天下名医,也难以找到解药。”
他走了几步,继续阐述道:“根据南苑古籍记载,制作血饮泪的关键原料葛夷草,其生长环境极为特殊,仅限于玄泽池周边区域。巧合的是,天水阁所在的主峰白璧山,恰好与这片神秘的玄泽池相邻。”
叶槿容分析道:“这两起血案都与天水阁有着密切的联系。如果凶手的动机仅仅是杀人,那么使用血饮泪这种手法就显得过于张扬,仿佛在刻意引导我们注意某些线索…”
“而自教坊司乐师乔昔遇害以来,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都与丞相相关。从粮草押运受阻,到丰城驿被毁,以及随后庆阳王一家惨遭灭门,直至青州刺史的遇害,这些事件无一不指向丞相。”
叶槿容步至书案前,持笔挥毫,一字一句地记录着,“肃州刺史曹光远与顾士谦之间有杀兄之仇,加之粮草延误等事宜…”她忽然停笔,目光投向秦怀允,“难道顾士谦有意为曹光远编织一个无法辩驳的罪名?”
“不论粮草押运延误的确切原因如何,幽州一役的胜败直接关系到边境的安宁。即便曹光远与顾士谦之间存在私怨,他亦不敢轻率耽搁大军的粮草补给。
因此,排除个人恩怨的因素,粮草的延误必然源于人祸或天灾。这样一来,一旦押解回京,经过三堂会审,曹光远理应能够洗脱罪名。”
“青州刺史贺华章,曾任军监一职,且系顾氏一手栽培的官员。”秦怀允接过叶槿容的话。
“你的意思是?”
“销毁一份粮草押运记录文书,然后重新编制一份,这样便可以定曹光远的罪。”
叶槿容手中的笔猛然滑落,惊呼道:“而曹光远之妻乃丞相长姐,若其夫被判有罪,势必波及丞相。”
秦怀允拢着双手,一针见血地说道:“你皇兄这一招一石二鸟计很不错。”
“皇兄?”叶槿容显得愕然。
秦怀允凝视着她,提醒道:“你曾经向我询问过,关于朝中派遣顾士谦担任幽州主将的看法。”
叶槿容回应道:“你当时表示,这是皇兄与梁仁辅的主意,目的在于重新扶持顾氏,以便制衡手握调兵权的温氏。”
秦怀允缓步前行,说道:“对你皇兄而言,打压温氏固然重要,但顾氏难道就不需要吗?朝中尚有众多老臣曾是前左丞顾文正的门生。若幽州之战中顾士谦得胜归来,他必将重返朝堂,而那些顾氏旧臣也定会趁机掀起风浪。
因此,虽然你皇兄表面倾向于扶持顾氏以平衡势力,但内心深处,他或许更期待顾氏与温氏能相互消耗。
至于外戚之事,皇后无子,梁仁辅也已年迈。只要你皇兄能在合适的时机收回调兵权,这些问题自然能够迎刃而解。”
叶槿容垂下眼帘,沉思片刻,然后缓缓开口:“你所言,虽有其合理性,但终究只是推测,缺乏实证。即便皇兄有意收回调兵权,也未必会采取如此极端的手段…”
“现下青州刺史遇刺身亡,大军又在青州整顿。朝中或将选派贤能之臣担任黜陟使赴青州,以查明粮草运输延误的原因,并探究青州刺史贺华章遇刺身亡的真相。”
“会派丞相前往吗?”
“大概会吧,但梁仁辅应该也会一同前往。”
“你可否前往肃州?”叶槿容试探着问道。
秦怀允打量着她的神色,“你是想找肃州长史?”
“若无法查明粮草押运延误的原因,这件事必将波及丞相。”
秦怀允轻笑一声,“你们俩的感情不是不好吗?”
叶槿容叹息道:“我们终究是夫妻,即便…最后要和离,我也想要陪他度过这一程。”
晚霞渐褪,微风轻拂。
温之言从含元殿走出,刚步入甬道,便偶遇一名自转角走来的老者。
“梁参政,这么晚了还有公务要处理?”温之言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屑。
站在温之言面前的,是一位鹤发眉白的老者,他便是权掌六部的参知政事梁仁辅,亦是皇后梁清的父亲,因在家中排行第四,熟悉他的人都尊称他为“四爷”。
梁仁辅挑起眼尾,笑吟吟地说着:“温相,老臣怎敢与您相提并论呢?不过是皇上召见,或与老夫近日请辞归乡之事有关。”
“哦?那可真是国之大事。梁参政,您还是速速前往吧,免得皇上久等。若皇上不悦,将您的请辞驳回,那本相可就担当不起这份责任了。”温之言尖酸刻薄地说道。
“不过,朝中像梁参政这般才华横溢、能力出众的官员,实在是屈指可数。您若真的告老还乡,这六部之大权,真不知由谁来掌管?”
梁仁辅哈哈大笑,“温相真是折煞老夫了,六部本由尚书令掌管,老夫只是暂代其职,时候到了自然要物归原主。”
此言一出,犹如重锤击中温之言的心头,使得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深沉,同时,他藏在袖袍中的手也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半年前,各地的刺史联合上疏,一致弹劾尚书令温韶,控诉他结党营私、贪污巨款。而梁仁辅则在一日之内,连递五封奏章,态度坚决地要求叶景渊对温韶必须严惩。
叶景渊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下令御史台联合吏部、兵部和工部,务必在一月内查清真相。
然而,令人震惊的是,还未等三司会审,温韶就死在刑部天牢之中,他的家人也被尽数流放。
虽然此事并未直接涉及温之言,但眼睁睁看着如同父亲般的叔父在牢中不明不白地死去,这样的悲痛与愤慨,让他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和容忍。
含元殿内,叶景渊望着梁仁辅,别有深意地道:“昨夜内卫府来报,关于半年前弹劾尚书令温韶的罪名已悉数查明。其中洛州、豫州两地刺史指控的贪污款项,经查实,虽最终经手人为温韶,但款项早在两年前便存入洛州通宝钱庄,并由一位王姓商人提出。”
梁仁辅年逾花甲,身体状况已不能与年轻人相比,因此此刻他的步履稍显蹒跚。
叶景渊见状,便道:“赐座!”他说完便静静饮着茶。
梁仁辅谢恩坐下后,咳嗽了几声,叶景渊瞥了他一眼,吩咐道:“上茶!”
喝过茶后,梁仁辅润了润嗓子,开始回答叶景渊的问题:“陛下有没有想过,内卫府是如何查找到那笔贪污款的流向?”
“朕只关心结果,过程并不重要。”
梁仁辅微微一笑,“陛下请放心,有些事情,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
叶景渊眉头微皱,起身绕着桌案踱步。
他边走边沉思,最终停下脚步,沉声道:“从粮草押运延误,到丰城驿被毁,再到庆阳王府血案与天水阁的牵连,这一连串的事件背后,必定有一只幕后黑手在推动,企图实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梁仁辅听到这里,神态自若地问道:“陛下,您认为这背后的动机是什么?”
叶景渊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然而…”他稍作停顿,“众人登台唱戏,终归还是人多些才更为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