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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灯会 ...

  •   岁暮天寒,徐府银装素裹,仆役上下张罗了各式各样的灯笼。

      日头越发临近,徐镜淳索性奏折都交由陛下处理,不再过问。

      徐镜淳一天到晚跟在妻子身后,时不时帮衬两把,提裤子的小事全由代劳。

      郁也尘手捧着炉子,上面雕刻着琳琅鸟兽,其中一只鸟尤为出彩,它嘴里叼着一只向下的莲蓬,和他脖颈上的莲蓬有些相似。

      有暖手炉子在身边,刺骨寒风也凉爽透气,郁也尘窝在躺椅上面,呼出气全都是白的。

      他像粉妆素裹的雪人娃娃,穿着一袭春辰色衣裳,披着一件西子色外衫,上面绣着莲蓬蜻蜓。

      徐镜淳坐在石凳上,一身穿着浅水色衣袍,怀中抱着一碗老莲子,修长的手指剥开莲子的外衣,又丢进盘子里,等着芝荷拿去煮桂花莲子奶。

      莲子是季节性食物,小个头直接吃就行,长大的莲子拿来炖汤最合适不过。

      郁也尘嘴里哈气说道:“徐慎故?”

      徐镜淳应声说道:“嗯。”

      “徐镜淳?”

      “嗯,怎么了?”徐镜淳手上动作不停歇道。

      “徐喆?”郁也尘逗弄道。

      “允安儿,是闲着无聊了?”徐镜淳拖长声调说道。

      “徐慎故!!你说过要带我去看灯会的嘛。”郁也尘伸手拍徐镜淳的大腿,佯装生气说道。

      “日头临近,生完为夫再带你去。”徐镜淳反悔说道。

      “不要。”郁也尘不乐意,像霜打的茄子窝在躺椅上。

      郁也尘越想越委屈,男人床上说的话一点都不算数,又欺骗自己。

      他其实近来想明白了,他一直被徐镜淳小心呵护,也不再奢求往日种种,他想借机去看周裴和春琅他们,想来脾气也有所收敛,愿意听他们的解释,可挨千刀的徐镜淳,又临时反悔了。

      郁也尘怀里也有装糖的竹编筲箕,撒气似的往徐镜淳身上一扔,背过身不肯理会他。

      莲子糖粉洒了徐镜淳一脸,一颗颗勾着衣袍滑落在地上。

      徐镜淳也不恼,见郁也尘冲自己撒气,放下怀中未剥完的老莲子,伸手去摸郁也尘的脊背,郁也尘也没吭声,也没说话。

      换作往常,郁也尘早已对他恶言相向,今天太安静了,不太对劲。

      “允安儿……为夫错了,为夫给允安儿道歉。”徐镜淳放低姿态说道。

      “不是想——”男人说话声音戛然而止,他隐约听见了允安儿细弱的呜咽声音。

      徐镜淳如临大敌,站起身拍掉衣袍上的糖霜,蹲在地上,用手去摸郁也尘躲闪的脸庞。

      两人目光对个正着,郁也尘眼角红润,像跟丢母鹿走失的小鹿一样无助。

      一双勾人眼,显得圆圆润润,真如同那鹿眼睛一般,澄澈明亮。

      郁也尘又哭了,他心酸委屈,又只是徐镜淳最下等的妾,还能奢求什么呢。

      郁也尘伤心吼道:“我不要你了!!你快滚吧!!”

      “好好,不要不要,为夫要宝贝允安儿就好了。”徐镜淳顺着说道。

      “别哭了,为夫认错,为夫带你去看灯会,如何?”徐镜淳无奈道。

      “不要你……你说话不算数,你也不喜欢我,等我生了宝宝,我就离开你。”郁也尘心里难怪,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徐镜淳一生朝野侧目,生杀予夺皆由他一人下定论,朝堂之上的皇亲贵族,也都由他掌控。

      一有不顺意见,若从也罢,不从他踏着尸骨上位。

      唯独面对郁也尘,他的小妻子,年纪小脾气大。万事不顺心,就摔他私藏至宝解气,偏偏无可奈何,只好亲自上交钥匙,任他撒气。

      一口一句离开自己,他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

      要是离开自己,以他卑劣的手段,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

      “为何想离开夫君?”徐镜淳温声哄道。

      “你……你不喜欢我,还欺负我。”郁也尘低声说道。

      “允安儿,为何这么说?为夫哪里不好?嗯?为夫都改。”徐镜淳心像是被刀子割了,十分难受之际,又有暖流缓过一样,他的允安,是在乎他的。

      郁也尘擦眼泪,不肯继续说道:“不要。”

      “为夫一会儿不仅带你看灯会,还带你去逛西市,允安儿还是不肯说吗?”徐镜淳利诱道。

      “不要,反正你以后也要娶正妻。”郁也尘心直口快道。

      徐镜淳宛若雪虐风饕,又在初春时分,冰雪消融。

      他忍笑出声道:“不娶别人,为夫只要允安儿。”

      天降大雪,郁也尘没捧手炉子,又哭了一场。

      徐镜淳站起身,弯腰抱起郁也尘,往长廊走去,另外一只手还替他把衣袍拉拢。

      徐府抄手回廊,每走一步,都能见到不同精致漂亮的灯笼,有蛐蛐模样,有莲蓬模样,做工精湛,惹人喜欢。

      郁也尘心里不再抗拒徐镜淳,怀里面找个舒服的姿势睡去。

      也没能知晓,徐镜淳面上柔情,低沉悦耳的嗓音说道:“为夫不娶别人,都怪为夫疏于琐事,一句抵消外人闲谈的话,没想到刻进你心里面,看你哭,为夫也难受,徐府当家主母的位置,常年空缺,也是该给你玩玩。”

      “本不想让你琐事压身,实在没想到,这事能让允安儿闷闷不乐。”徐镜淳抚摸郁也尘发丝说道。

      良久没人回应,徐镜淳低头一看笑道:“又睡了。”

      雪肆意横行,替徐府上下点缀银妆,一时美若人间仙境。

      他们两人的身影,融入雪色之中。

      ——

      郁也尘被颠簸地苏醒,他手擦着眼睛,半睁着眼睛,目光落在徐镜淳身上。

      徐镜淳闭眼假寐,面容俊美,头戴东珠冠,身穿一袭霁蓝色衣袍,腰间挂着一串烟紫色翡翠。

      郁也尘十分看重相貌,他幻想过妻子的模样,可能美艳动人,也可能娇俏活泼。

      因为身体残缺,没人想和他这样的人厮守终生。

      春琅打趣他容貌惊人,定会有好贤妻,有好儿郎。

      受到她影响,也埋下一颗种子,儿郎,是不同于他的男人。

      他被说急眼了,还会反驳春琅说道:“就算是儿郎,我也要找一个最有权有势的人,对我最好的人,也不要嫌弃我的。”

      春琅打趣道:“莫不是允安要找皇亲贵族?”

      “哼哼。”郁也尘轻哼几声。

      而徐慎故,满足了他一切的玩笑话。

      马车驾停,徐镜淳轻揉额头,黑眸看向郁也尘,上车前给他盖了暖被,里面还塞有汤婆子,异常暖和。

      郁也尘睫毛低垂,唤道:“夫君……”

      “允安儿过来,为夫抱,下马车之后跟紧我,夫君会给你戴上帷帘遮掩,瞧不出你现在的身形。”徐镜淳柔声道。

      “京城山上,是可观全貌的赏灯之地,寻常百姓,十二世家,商贾官宦会站在那里,允安儿想去吗?”

      “那我们这是在哪儿?”郁也尘皱眉道。

      “西市岸边,这里人少清静,连着水流,还能放花灯。”徐镜淳说道。

      郁也尘挣扎起来,想要下马车玩,徐镜淳拿起一旁的帷帽笑道:“先把帷帽戴上。”

      一顶帽子上围着一圈烟云纱,还垂着一串紫色翡翠做链子。

      郁也尘一米七二的个子,戴上帷帽显得越发娇小玲珑。

      他一下马车,何止是人少清静,郁也尘左瞧右瞧都没见着人影,倒是有一溜烟的摊贩。

      徐镜淳吩咐过邹平,让百姓都去往山上赏灯,西市上每人额外可获得十文铜钱。

      何况徐府重兵把守,这才导致空空如也,没有一人闲逛,都只有徐府私兵扮演的商贩。

      郁也尘一把扯掉帷帽,瞪着眼睛看徐镜淳,心有不满说道:“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我从小在这长大,徐慎故你可别诓我。”

      京城每到这时候,有家家户户高挂起染纸扎的灯笼,长街小贩叫卖一声高过一声,远远的火龙沿着街道跑向巷尾。

      徐镜淳不作解释,便是默认了,芝荷跟在后一辆马车里,提着两个大灯笼,上面画有鸟兽飞鱼。

      芝荷递给徐镜淳一个花边灯笼,他温声说道:“允安儿,为夫已经按照约定,带你出来了,允安儿怎么能这样说呢?”

      “好了,别气了,看为夫给你画的灯笼,漂亮吗?”徐镜淳伸手捏住郁也尘的脸颊,抬高灯笼笑道。

      郁也尘不情不愿承认道:“好吧,有点喜欢。”

      “嗯。”徐镜淳轻笑出声。

      徐镜淳扶着他往岸边走去,一手拿着花灯,一手扶着美娇娘。

      夜色之中,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漂浮着万家灯火,承载着万千祈愿。

      郁也尘蹲不下身,颐指气使徐镜淳做这做那,徐镜淳蹲在水边,接过郁也尘手里的花灯,笑问道:“不许个愿?”

      “许了,说出来就不灵了。”郁也尘嘴角翘起。

      他许的愿望是夫君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郁也尘疑惑道:“阿厌呢?”

      “阿厌,阿厌不喜热闹,留在府中。”

      “小娃娃怎么会不喜欢热闹,肯定是你把阿厌课业压太重了,一年一次都不带他来玩。”郁也尘不高兴说道。

      徐镜淳又在水面放上一顶灯笼,郁闷道:“可是为夫出门前,派人去请了他,孩子不乐意,当爹的有什么办法?”

      郁也尘哼唧两声作罢。

      两盏灯,漂浮在水面上明明灭灭,内里的烛芯长燃。

      寒风吹拂而过,也不影响它们勾勒出一幅山水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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