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雪月松

2、有劲儿

　　黎千琅南征北战，开着三轮儿从河西送货到河东，再送到南屯。

　　早上五点多就出了门，临近下午一点才回到家。

　　三轮开着非常颠，遇到些破损的路面就要以龟速开过去，就这样在车内都会很晃。

　　黎千琅早些时候还有些晕车，现在可能是习惯了，也可能真的不再晕车了，反正没有太大的感觉。

　　但他还是感觉屁股疼，想不到自己的臀部还很金贵。

　　黎千琅运气不错，买到了一楼，上下楼就非常方便，尤其是要一个一个把泡沫箱搬进屋里，防止被偷。

　　他揉着腰先把家门打开，再像只蜜蜂一样来来回回把他的“花粉”送进屋。

　　最后把三轮儿的电池搬进家里插上电，外面现在太冷了，不能充电，只能放家里。黎千琅知道这样很危险，但没有别的选择。

　　忙完了这些 ，黎千琅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走路都不想摆臂，直着胳膊把自己甩到床上，开始补觉。

　　严潮汐关注着金丝卷的售卖情况，发现卖得还真挺好，还有人反馈：“终于不用特意上街去熟食店买了。”

　　众所周知铁路位于郊区，大家都把去往城区叫做“上街”。

　　可能是老一辈传下来的说法吧。

　　五根金丝卷全部卖完了，严潮汐啃着黎千琅给他掰的那一根，打开微信，给小白牙发消息：订十根卷儿。

　　他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还有点意犹未尽。

　　黎千琅一觉睡到下午五点半，刚一睁眼就听肚子传来一阵“咕噜噜——”

　　随之而来的是胃痛。

　　他四肢伸展，用力伸了个非常舒服的懒腰后把脸埋进枕头里蹭了蹭，又眯了会儿才起来。

　　他的胃痛并不严重，实际上黎千琅还挺惜命的，但这是不可避免的，作息完全被打乱，连带着一日三餐也不在饭点准时吃。

　　黎千琅手脚麻利地给自己煮了碗加肠加蛋的红烧牛肉味儿泡面。

　　他习惯用筷子把面都卷到筷子上再一口吃掉，鼓着腮帮子嚼。

　　黎千琅一手吃饭一手摸来手机。

　　希望今天订卷儿的多一点。

　　一打开手机就见一个叫“有劲儿” 的人的消息。

　　他只剩嘴在咀嚼，其它部位全部静止，盯着手机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商店那位大哥。

　　脑子还没做出反应，嘴先秃噜出来：“好嘞哥，明天早上六点就能送到，哥生意兴隆！”，一条语音“咻”地弹出去。

　　那边可能是正在看手机，马上回复，也是语音：“别来那么早，我起不来。”

　　黎千琅点开自己发出的语音，清澈明朗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突兀。

　　但随即，“有劲儿”的声音也响起，冲淡了那一点儿尴尬，像真的面对面在聊天一样。

　　严潮汐的声音比黎千琅的有磁性，但又不显得多么成熟。

　　奶奶每次发出去语音都要点开再听一遍，即使是六十秒的语音。

　　最开始是习惯，后来是因为记忆力减退，六十秒到了突然断开，想不起来自己说到哪里，就要重新听一遍。

　　黎千琅从小耳濡目染，也形成了这个习惯，后来听同学们说这样做很傻，他尝试着矫正，克制着自己想点开的冲动。

　　但是没成功，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而且他没觉得这种习惯有什么不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要嘲笑。

　　其实很多人私下也会这样吧，只不过在大环境中，“自己”是最微不足道的存在。

　　大多人会避免做老人常做的事，仿佛这样会有多么丢脸，因为“老人”就意味着脱轨，土气，落后。

　　他们这样做的同时也通过语言和行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更多人。

　　人很难放下他人的看法，这是人性的弱点。

　　黎千琅洗了碗就开始忙碌。

　　先要给别人没有卖完的金丝卷削皮 ，把蛋皮削掉，留下还没坏掉的肉馅。实在不能再吃了就扔掉。

　　黎千琅家里有两个很大的铁盆，足以让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坐进去洗澡，这是用来调肉馅的，把剩下的肉馅与新的混在一起，不会影响味道，也不会把人吃坏。

　　他最开始本着诚信待人的想法，剩下的肉馅就扔掉，每一次都用新鲜的肉做，可那样实在太不挣钱了。

　　没有人会那样做。

　　他现在已经完全熟悉了配方，不需要再一步一步对比着弄，速度比刚开始做的那一年快了很多。

　　这个配方有不少人都觊觎着，他们见了黎千琅挣到了钱，都想要去。

　　有说要合伙的，有说要买的，还有人说要自己做来吃的……

　　黎千琅一个都没给。

　　金丝卷很像肉肠，但馅比普通肉肠的要稀，更像是肉泥，吃起来口感更接近外面卖的午餐肉。

　　做法也有很大差别。

　　黎千琅坐在矮凳上，拖过来一个猛火灶，用点火器点燃。

　　还没等眨一下眼，火就“呼”一声燃起来。

　　直到现在，黎千琅还是有点打怵，他从小就有些怕火，打火机都不敢用。

　　一些胆子大，手快的人，可以直接用打火机点燃火灶，现在黎千琅即使胆子大了很多，也依然不敢这样点。

　　他把锅架在灶上，先把油刷在锅上，再用勺子舀了一勺搅好的蛋液倒进锅中，迅速将锅转一圈，锅的温度非常高，蛋液瞬间就成了一层皮附着在锅上，手慢点这一勺蛋液就废了。

　　就这样，黎千琅需要做出几十张甚至上百张蛋皮。

　　不过，做的越多意味着卖的越好，钱就越多。

　　即使手腕生疼也值得。

　　金丝卷要成型是需要模具的，一个个半圆柱的模具。要先把蛋皮铺在模具中，再倒入肉馅，把四边多出的蛋皮再回铺在肉馅上。

　　要连着模具一起放入锅中蒸上大约二十分钟，猛火灶再次派上用场，垫在大锅下面，提供充足的热量，就可以蒸的快一点。

　　时间到了取出模具，倒扣在一旁的铁架上，再一拿起，原本在模具中的金丝卷就出现在铁架上，放着晾一宿，第二天就可以送去店里。

　　黎千琅一般要做出三四锅，也就是大约八十个金丝卷，以前生意好的时候可以达到两百个。

　　黎千琅把厨房与阳台打通，在那个狭小的空间一个人干着，如果用第三视角去看，一定会觉得压抑又憋屈。

　　两扇窗户已经全部大开，但热气还是扑面而来，防止汗液滴进肉馅中，他没有选择光着上身，而是穿好了衣服，这样一来会更热。

　　黎千琅在这样的环境下已经哼着《熊出没》的主题曲干了四五年。

　　其实已经比体力活要好多了，从前做体力活的时候，黎千琅不仅要忍受炎热，还要忍耐□□上的酸痛。

　　他十六岁刚刚被允许打工时，就一个人撑起了两个人的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