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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钱塘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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桉榄很快调整过来,他笑了笑,带出了他骨子里的自傲,眉宇之间都是游刃有余,却不与崔小姐相冲。
张尚书正卑躬屈膝站在一旁,眼睛不时瞟到桉榄,一惊,这根本不是初见的桉榄啊,这么一会就已经把自己当贵人了?
桉榄微一低头,道:“不敢。”
他牵着淮菱走到崔小姐面前,拱手作辑,道:“崔小姐。”转向左侧:“崔侍郎。”转向右侧:“允夫人。”
淮菱赶忙学者桉榄道模样跟着作辑。
允奕南坐在崔小姐旁边,两母子亲密无间,而身为家主的崔定屹却站在一旁。
允奕南奇怪道:“诶,为何要叫我允夫人?应叫我崔夫人啊?”
桉榄道:“回夫人。夫人,您首先是您自己,其次才是崔夫人。您明明可以自成一片天地,又何必用一个崔字束缚住您。”
允奕南颔首轻笑。再看崔定屹,看允奕南笑了,就笑了,中年微微发胖的男人面上浮现宠溺之色,不由得看桉榄的眼神带上几分柔和。
张尚书震惊的看着桉榄。
崔小姐美目轻抬,她剑眉高挑,本应是一双杏目,却眼角向下,眼尾上挑,生生有几分凤目之态。很像崔定屹。
崔小姐观桉榄。后道:“哼,你倒是会说。”
那时,桉榄心想,当然会说!这种奉承话我以前听的最多了,运用到现实中,不是信手捏来?
崔小姐看见淮菱,道:“这个女人是?”
张尚书生怕无法表现自己,赶忙上前道:“小姐,这位是桉榄异父异母的姐姐,也是个蚕奴,名叫淮菱。”
“张尚书。”桉榄沉重的声音传来,“注意用词。难不成,那两份放奴文书是假的?”
张尚书面显窘色,懊恼的退下了。
顿时,崔家三人的目光从张尚书身上转移到桉榄身上,纷纷发现了桉榄心性坚定之所在。
崔小姐道:“你可知我姓名?”
桉榄仍弯着腰:“崔小姐姓名金贵,草民不知。”
“可想知道?”崔小姐道。
“草民……想知。”
废话,他敢不想吗!
崔小姐道:“起身。”
桉榄和淮菱起身。
崔小姐打量了桉榄一番,道:“上前来。”
桉榄上前一步,却和崔小姐还隔着几步。崔小姐道:“怎的还离那么远?一直往前走,我说停你才能停。”
桉榄便只得依她。
直到桉榄走到了崔小姐床榻旁边,她还未说停。桉榄忍不住道:“草民身份卑贱,不敢再僭越。”
崔小姐嘴角扬起,拽住桉榄的领子,把他拉到眼前。桉榄大惊:“小姐!”
崔父崔母也都道:“阿洄!”
桉榄只听崔小姐轻声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字吗?不上前来,怎能得知?”
随后,桉榄便停崔小姐一字一顿附在他耳边道:“我叫——崔、雪、洄。你可记住了,这是你未来妻子的名字。”
桉榄赶忙退后,跪在地上:“草民不敢,草民不敢,请小姐恕罪。”桉榄脸红了一片。
允奕南抓住崔雪洄的手,责骂道:“洄儿,你怎可如此?”
桉榄缓了一会才道:“承蒙崔小姐厚爱,草民原告知崔小姐一件趣事。”
崔雪洄朗声道:“哦?说来听听。”
桉榄道:“草民今日初入此客栈,竟不知客栈有客走留钱的规矩。”
张尚书不自觉看向桉榄。
崔雪洄疑惑道:“客走留钱,如何说?”
桉榄道:“回小姐,草民今日入住客栈,手脚笨拙,竟不慎打翻了茶杯,茶水全洒在了枕头上,草民便想去找小二换取新的,可不想,枕头被拿起时,底下竟藏着一袋银子,竟足足二两有余。许是小二收银子时,忘了这间,最后竟也未察觉账簿上少了银子。草民不擅偷窃,便想归还于店主,可张尚书的侍卫这就来了,最后也就没还成,草民想着等一会回房间时再还了罢。”桉榄一副无奈之态,“真真是阴差阳错,有趣至极。”
淮菱有些奇怪,她方才一直与桉榄在一起,未见桉榄打碎茶杯。
崔雪洄并未动色,允奕南和崔定屹都若有所思。半晌,崔雪洄才道:“桉榄公子所说之事,当真有趣。”可面上无喜色,只剩一丝冷笑。
这时,张尚书出声了:“呦——诶呦——”
众人纷纷向张尚书看去。
“啊,崔侍郎。下官,下官肚子痛,可否容下官先失陪一会……”
崔定屹全程没有看张尚书,看着桉榄,却道:“张尚书身体要紧,赶紧去罢。”
张尚书道:“谢,谢崔侍郎……”随后出去了。
待房门关闭,崔雪洄开口:“桉榄,蓄意引开张尚书,你要干什么?”
桉榄仍跪着,道:“多谢侍郎、夫人、小姐通融。草民想向各位大人确认一件事。”
“何事?”
桉榄从胸口衣襟里取出两份放奴文书,递到崔雪洄眼前,道:“草民恳请小姐鉴定,这两份放奴文书真假。”
崔雪洄从桉榄手中接过,只看一眼,便道:“桉榄,我凭什么帮你?”
“没有。”桉榄道。
“没有什么?”崔雪洄道。
“草民没有筹码,也不知道您为什么帮我。”
“什么都没有就来求人,不怕我不帮你?”
“怕!”桉榄第一次在崔雪洄未允许的情况下抬头,“很怕、很怕。但我什么都没有,根本跟你谈不上条件。”桉榄看着崔雪洄,双目微红但坚定不移,“但我只有这一条出路,不管怎么样,我只能这样,也只有这样。”
崔雪洄眯起眼睛,放奴文书在她指间被摆弄:“只剩堵了……”
早晨刚见到张尚书的时候、与假神婆斗智斗勇的时候,被侍卫捉弄的时候、面见崔雪洄的时候……这些时候,都没有他此时紧张。他心脏砰砰跳。
这时,一只手从崔雪洄手中拿过那两个放奴文书——是允奕南。
她眼波流转,此时两行泪从眼眶流下,检查着那两份放奴文书。
随后,她走下床塌,亲自把放奴文书交在桉榄手里,摸了摸他的头,慈祥道:“小桉榄,这两份是真的,收好了,啊。”
桉榄瞪大双眼看着允奕南,有些不可置信,愣愣的把放奴文书收进怀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允奕南。突然,他眼泪哗啦就流下来了,泪如泉涌,双目猩红,直到他哭的时候才能发现,他稚嫩的样子,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他跪在允奕南脚边,声泪俱下道:“谢、谢允夫人,谢允夫人,谢允夫人……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淮菱赶忙走到桉榄身边,不由得也落下泪来。
允奕南扶着桉榄,道:“好孩子、好孩子……快起来,地上凉……”
她把桉榄扶起来,抚着他的脸颊,温柔至极,像看自己的孩子:“多么俊俏的孩子啊……别哭了,啊。”
桉榄哭的不能自己,允奕南无奈,只得将他拥入怀中,连带着淮菱。像个妈妈一样拍着怀里的孩子。
桉榄好容易不哭了,推出允奕南怀中,允奕南为桉榄拭去泪水,一阵心疼。
这时,崔雪洄道:“母亲喜欢这个孩子?”
允奕南温柔道:“多好的孩子啊……”随后,看向崔雪洄,笑的好看。
崔雪洄不自在,道:“母亲看我干嘛?”
允奕南道:“阿洄,你可愿纳此男为婿?”
崔雪洄看了看桉榄,又看了看母亲,更不自在了,道:“为、为何?”
允奕南走到崔雪洄身边,微笑道:“你若不愿,那我便收他为子,如何?这样,你就可以多一个弟……”
这时,崔雪洄看见崔定屹疯狂给她使眼色。
崔雪洄便不情不愿道:“别了,我还是纳他为婿吧。”
允奕南开心的笑了起来。
***
天色不早了,桉榄和淮菱走出来崔雪洄的屋子。迎面撞上张尚书。桉榄无视。张尚书却贴了过来。
他并未因没找到银子而对他心怀怨怼,而是讪讪笑着和桉榄行礼。桉榄不明所以,也回了礼。
张尚书笑着凑上前,道:“公子,下官刚刚全程在场,有一事不明,公子可否给下官解答一二?”
桉榄暗自摇头。这官员真是变脸大师,上一秒还贱奴大爷的叫,下一秒就开始公子下官了。
桉榄道:“尚书请讲。”
张尚书道:“啊,公子,刚刚您称崔夫人为允夫人,崔侍郎反倒没有生气,敢问公子,你是如何笃定?却是为何?”
桉榄微微一笑,道:“张尚书如果进崔小姐房间时仔细观察一二便会发现,崔侍郎站在一旁,整场对话反而是崔小姐和允夫人在主导,便可知道崔侍郎是以妻女为上之人,有人让他夫人开心,他自然不会生气。”
张尚书恍然大悟,赶忙拜谢桉榄解答。桉榄颔首,回了房间。
***
第二日一清早,桉榄的房门遍被敲响,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下意识就是想是不是主人来了。后转头看见在榻上安睡的淮菱,这才清醒过来。
应是天气炎热,城中又不比山里,淮菱的头发上流着汗水。桉榄帮淮菱把被子盖到肚子上,又开了远处的窗户。
他打开门,是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只不过不是昨天那人。这种穿着的人他在还是凡人时身边到处都是。只是时过境迁,现在侍卫的穿着和他那个朝代还稍有出入。
他警惕的看着侍卫没说话。
侍卫很听话,只是低着头传达主人的意思,并未做多余之事。
他道:“桉榄公子,我家主人念钱塘县景色怡人,特邀您和姑娘与他们共赏。”
桉榄想,能这么说的肯定不是张尚书,那就只有崔家了。
崔家的骄横大小姐和冷脸大老爷看得出并不喜他,所以该是允奕南的意思。
他点了点头,关上了门。
这个点就到了平时她们起床干活的时候了,淮菱自然就起了床。
桉榄见淮菱醒了,拿了扇子,在淮菱旁边轻摇。
待淮菱清醒,他道:“淮菱,今日崔家邀我们与他们同游钱塘,你要去吗?”
淮菱身娇体软,眉清目秀,若不是这个身份,定有无数男子爱慕。此时她正倚在窗边,闻言看向桉榄,点了点头。
崔家派人送来了给淮菱的衣服。此时崔家的马车停在楼下,桉榄与淮菱还有其他一众人等候在马车边。
不一会,崔家三人便出来了。
只有一辆马车,桉榄觉得自己和淮菱是要走了,不想却被允奕南邀上了车。桉榄和淮菱上车后,他撩开马车的帘子,见崔定屹坐在车前驾车,而崔雪洄则自然的骑到一匹马上,她并未着男子衣裳,大红衣袍随风飞起,赤兔马扬蹄长啸,这样的女儿郎倒别有一番风采。
允奕南见此,笑笑,道:“桉榄公子别见怪,洄儿从来不爱坐车,只爱骑马,也不知跟谁学的。”
桉榄笑不作声。后道:“那侍郎……”
允奕南道:“啊,是这样,这马车四人坐太挤,两人坐又太冷清,三人坐刚刚好。我便让你崔侍郎驾了车。”
桉榄又笑笑。他心想,这允奕南对人不分高低贵贱,在她眼里,与她坐马车的可以是任何人,对她来说并无差别。不由对允奕南泛起亲近之意。
车行一半,车外忽响起阵阵水声,允奕南和桉榄忙拉起车帘,允奕南那边只是大山树木,反倒桉榄那边,竟有一湖,湖水清澈,映日荷花别样红,还泛着阵阵莲藕香。
允奕南忙挪到桉榄那边。
桉榄认出,这个湖是他在山上常常能看见之湖,时有雾气,看的并不真切,一年四季都是别样的美,这次终于能看清它容貌,一饱眼福。
这时,前面的车帘拉起,崔定屹转过头道:“夫人,此湖名为钱塘湖。”
允奕南眼睛马上亮了起来,不自觉念道:“‘最爱东湖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白先生诚不欺我!”
钱塘湖?桉榄心中感慨,虽改朝换代,但这钱塘湖景致却是一点没变,他也不自觉吟诵起来:“妾乘油璧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这时,崔雪洄愣了愣,转头看向桉榄,陡然发怒:“桉榄,你什么意思?!”
桉榄一惊,又马上想起自己无意中念出的这首诗的不妥之处,顿觉一阵羞怯。
桉榄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允奕南却突然道:“桉榄,你这首诗……是出自哪位诗人笔下?怎的没听说过?”
桉榄道:“回允夫人,此诗是草民此前来与家……自己游历钱塘湖时无意中得见,乃无名氏所作。”
允奕南点了点头,感叹道:“倒是段好姻缘。”
崔雪洄却关注在其他点上:“你此前来过?”
桉榄垂眸点点头,道:“嗯,来过,很久、很久之前。”
现在却早已物是人非。
允奕南柔声道:“那时的钱塘湖也和现在一样美吗?”
桉榄笑了笑:“是啊。”
马车前面的崔定屹也不由感慨:“天下大乱之时,能得出闲空来这钱塘湖边走一走,倒也是难得。”
天下大乱?他只知前些年那个姓李的起义,搞得天下不宁,这些年……不对啊?他已经建立了新的政权,怎的还有祸乱之时?他待在山里这十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下大乱?”桉榄疑惑。
而崔定屹只是看了桉榄一眼,便继续驾车,并不理他。
桉榄要觉尴尬,允奕南却接过话头,道:“哎,现在的长安已经朝无君,廷无臣了。那昏君李辰璃日日不上朝,甚至文武百官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只有大都督墨含睦和宦官元示黄把持朝政,结果,又搞出了周王爷意欲篡位那一出,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人人自身难保啊!”
听到这里,桉榄第一反应是嗤笑,看来,你李家后代也就那样吗!连杨家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