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白季夏》橙子加冰

20、高考

　　六月，z市的空气里又弥漫着茉莉的花香，附中博雅楼下的花园小径上又再一次跌满了纯白色的花瓣。
　　高考倒计时0天。
　　上午是语文考试。我们四个都不在一个考场，段茵茵离我稍微近些，在一个楼层。
　　考试前，乌泱泱的一大片人群在栏杆边铺陈开来，手上握着语文□□，一边低喃地背诵着。夏炽和季焱来到我和段茵茵的考试楼层。我们四个围在转角处的栏杆，互相抽背。
　　距离考试时间还有三十分钟，铃声响起，乌泱泱的人群开始排队涌进考场。
　　“加油！”
　　我们互相打气，搭在彼此的手上，互相目送彼此出征。
　　我的手放在最下面，季焱搭在我的手上，少年温润的双手轻轻合拢。
　　我的心跳声久久的再一次不明所以地开始加快。
　　或许是为这等待了三年的考试，或许是因为又到了这个茉莉的夏天。
　　“加油！”我笑着与他们挥手告别。我不是一个人面对这场考试，但也是一个人面对这场考试。
　　语文试卷整体难度不大，我唯一相对短板的文言文常识与翻译，是我此前刷题碰巧刷到过的知识点。作文题目的隐喻也不难理解。
　　我认真写完后，还有二十分钟。从头到尾检查了整整三遍，我停下了笔，等待老师收卷。
　　高考进度，四分之一。
　　中午吃完午饭，邹姐让我去校门口一趟，我爸爸找我。
　　在校门口，我看见了穿着中山装的爸爸和爷爷，还有穿着红色旗袍的妈妈。
　　远远的，爷爷捧着一束向日葵朝我招手。
　　我小跑着到他们跟前，爷爷把那一捧向日葵递给我，朝着阳光生长的花束带着光明的气息明媚了我。
　　“小知，累不累？”爷爷抬起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弯下身子，轻轻抱了抱爷爷，“不累。”
　　爸爸在旁边笑了笑，“知知我还不了解，爸您尽管放心好了。你爷爷不放心你非要来看看你。你妈要跟着凑热闹。”
　　白先生无奈地看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的君女士。
　　妈妈抬了抬头，朝我展示了一下她淡红色的旗袍。
　　“怎么样？好看吧？”
　　“那我肯定要来的，不都说旗开得胜嘛”
　　白先生好笑道：“我看你是为了给这裙子一个出场机会，不然都压箱底出不来了。”
　　“是不是要拆我台？”君女士下巴一拉，脸色一垮。
　　“不敢不敢。”
　　我：......这阳光明媚到有点刺眼是怎么回事。
　　爷爷笑眯眯地夹在他们中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小包茉莉花包。
　　“你奶奶在家里种的，她说她要在考试那天送给你。”
　　我接过花包，眼睛有些湿润。
　　爸爸妈妈也沉默了。
　　“小知，奶奶的约定爷爷替她完成了，奶奶没有失约。”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道。
　　我点点头，轻轻嗅了嗅。
　　“我也不会失约的。”
　　我笑着和他们挥手作别，水润漫漶了我的视野，朦胧间，我看见奶奶也一同站在校门口和我挥手。
　　知知明白的，知知不会失约的。
　　候考室。
　　我捧着向日葵放到桌子上，季焱瞥了一眼没说话，过了会又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
　　夏炽虽然不是我们班的，但对于他出现在我们班候考室，其他人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默认他是家属，算是半个亲人。
　　“呦，这是哪个女生送的祝福？”夏炽低着声在我后面揶揄。
　　我笑了笑，“你猜？”
　　季焱停下笔，又看了一眼那捧花。
　　“好家伙，这还没考完，你就按捺不住了？说不说？”夏炽作势掐我脖子。
　　我甩开他的手，“一天天的都想些什么呢。我爷爷给的。”
　　“哦。”夏炽松开手，无趣地怂怂肩。
　　季焱拿起笔，低头继续刷着错题。
　　窗外知了声渐渐，太阳升起一些，阳光变换着角度透过枝丫的罅隙偷偷朝室内探头。
　　教室里大家都慢慢趴下，我戴着耳机，趴在桌上小憩。
　　窗帘摆动，阳光也跟着轻轻摆动。
　　我拉了拉袖口，遮着眼睛。
　　突然眼前光线黯淡，弥蒙间我看见少年侧着身子，拉起袖口头枕在左手上，一边刷题，一边为我挡下了不安分的阳光。
　　我放下袖子，安稳地睡了个囫囵觉。
　　距离数学考试还有一个小时。
　　教室里的人渐渐少了，大家一一前往候考室。
　　距离数学开考还有三十分钟。
　　准备返回自己考场的季焱拉住了我的手。
　　我：？
　　“给你一些数学考试的运气。”季焱笑着望我。
　　我笑了笑，反手也握住他的手。
　　“好。”
　　夏炽回头望半天没看见季焱，“做什么呢？”
　　我：......
　　“害，你一个怕是不够。”说完，夏炽就握住我另外一只手。
　　我：......
　　我就这样站在楼道口，直直地站着，然后双手被人举起握住，像是触电，引人注目。
　　“茵茵，你要不要也来点。”夏炽朝着我身后的段茵茵喊道。
　　我：这个时候就不用那么大声了吧......
　　段茵茵摆摆手，逃也似地回了考场。
　　我也终于回了考场，带着两位数学学霸的运气出奇顺利地完成了这场考试。
　　高考进度，二分之一。
　　高考第二天上午，文综考试。
　　今年的文综题目整体平稳，个别刁钻，尤其地理，让人着迷，胡言乱语，不知所云。
　　我的评价是，难评。
　　出了考场，有人愤怒地撕了地理书和地理练习册，哭嚎着：“学了三年，屁用没有，有一个书上的知识点吗!？”
　　有人在靠着朋友的肩膀偷偷抽泣，卷子没写完，题目没看懂，考砸了，要完了，前途一片黯淡。
　　我穿过人群去拿书包，一路上的哭嚎与抽泣让我感觉像是参加了谁的一场哀悼会。
　　一张轻飘飘的卷子，承载着多少的热望与日夜。
　　然而，眼泪日后总还是少不了的，考试还是得继续。
　　午后，知了声声不止，一圈一圈地环绕在我们耳边。
　　考完文综后，季焱心情不是很好，说是考得很不理想。
　　除了平白的安慰，我什么也做不了。
　　季焱拿着英语范文，默背着句式。
　　我歪了歪脑袋，抬头看着跟随着窗帘在季焱脸上摇摆的细碎阳光，笑了笑，一把抓住了季焱垂着无事可做的左手。
　　季焱吓一跳，一脸迷茫地望着我，活像熊出没里面的熊二。
　　我憋着笑，一只手在空中挥舞作法，我轻轻吹口气，然后把手搭在我们的手上。
　　“考运共享！施法成功！”
　　“喏，你给了我数学的运气，我把剩下几科的运气和你共享咯。”我弯着嘴角望着季焱。
　　“不怕考不好？”季焱像个呆头鹅一样喃喃道。
　　“那不怕，我运气向来很好。”我自信地拍了拍胸脯。
　　“感动吗？”我问道。
　　季焱脸上的肌肉总算开始活动，他点点头，眉毛轻轻垂下。
　　“感动。”
　　阳光摇着尾巴落在我们相握的手上，像是施法成功后布灵灵闪烁的光芒。
　　高考进度四分之三，距离高考结束还有最后一科。
　　下午英语考试，很多人都变轻松了很多，不少人已经开始遐想考试后要如何畅快地打几天几夜的游戏，吃许多许多的好吃的，去游历全国各地......
　　距离英语考试还有三十分钟。我们最后一次搭在彼此的手上，互道加油。
　　铃响，考试开始了。
　　铃响，考试结束了。
　　窗外开始淅沥沥地下起小雨，似乎是老天开香槟为我们庆祝时溢出的水沫。
　　淅沥沥地落下，纤细的雨丝一点一点浇灭了盛夏的炎热，像是一道隐形的分界线，留下一道巨大的戒断。
　　高三架空层的红色倒计时也熄灭了，下一次亮起不知道又是谁的三年。
　　我们学着往届学长学姐的作法，把一打又一打书本和练习册堆积在架空层下面，一摞一摞，铺满了一地。
　　高二的学弟学妹一如从前的我们，来此挑选与拾取，如此这般，属于我们的高中伴随着一场考试，一场雨的落下，开始了离别的序曲。
　　“解放了！”夏炽看见我，拎着笔袋就朝我扑来，差点没给我扑摔跤。
　　“好一个大笨猪。”我推搡着他，刚刚涌上心头的哀愁直接给扑没了。
　　段茵茵在一旁掩嘴轻笑，季焱见状从另一边也扑向我。
　　“好一个买一送一。”我像个不倒翁左右摇摆。
　　就在我左右夹击，来回晃荡，即将不省人事之际，我及时出手制止住两位的作妖。
　　“停！”我退后一步，给他们挪出位置。
　　他们俩面面相觑，一下子愣住了。
　　“好的，请继续。”
　　这俩转身向我，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不倒翁游戏。
　　我：......
　　段茵茵拿出手机，笑着给我们录像和拍照。
　　我推开他们俩，喊了声路过的同学，让他给我们四个拍照。
　　段茵茵把手机递出，站到我旁边，季焱和夏炽一左一右站在两边。
　　“三、二、一！”
　　我们在熄灭的高考倒计时前，在细雨下，在又一个茉莉的夏天，留下了我们四个最后的一张合照。
　　回到家，我放下书包，躺倒在床上，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不觉睡过去。在梦里，我还在疯狂地做着卷子，迎接着一场又一场的考试。
　　醒过来，看着再无通知的班级作业群，我有一瞬间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于是在脑海里巡游，一帧帧被习题和试卷压抑的画页与情绪开始一片片地被拾起。
　　躁动的秋天、冬泳、夜空、盎然的生命力、悸动的夏天......
　　再过一个月，在盛夏里，我将迎来我的十八岁生日。
　　我将摆脱少年，成为成人。
　　成人，意味着什么呢？
　　我可以自由地追寻并勇敢地承担。
　　我，可以去爱、去受伤、去看海、去告白。
　　少年人的身影随着高考的结束，又一次再我心里不断蔓延。像是不断被放大的图像，逐渐清晰在我眼前，逐渐占据画面的空白，然后又慢慢模糊了，模糊到我不知道如何将这一段情感去清晰地描绘出来。
　　他会否和我一样，有着同样的心情，同样的体会，同样隐秘的喜欢与依恋呢。
　　我打开手机微信，四人群聊，手指飞快地在手机键盘上输入着。
　　“毕业旅行，走起？@所有人”
　　夏炽秒回。
　　夏炽：走！
　　夏炽：去哪？
　　夏炽：什么时候？
　　我看着手机屏幕，退出聊天框，又点开另外一个聊天框，又退出聊天框，又点开。
　　如此反复，手机再无动静，我呼了口气，关掉手机屏幕把它放到一边，枕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盯着它。
　　好一会儿，手机屏幕亮起，我立刻起身打开。
　　是段茵茵在群里发消息。
　　yy：我刚刚和父母说了声，他们同意了。
　　我又轻呼了口气，开始在群里回复。
　　季焱一直没有消息。
　　窗外又开始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像是一部默剧，只有看的人留下有声的喜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