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岛》聚宝盆儿

5、玉兰七十二阶

　　周冗那差一点的冲冠一怒被这道目光干脆利落地扑灭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
　　哦，好像是。
　　这位姐姐是玉兰岛弟子，也想逃出去的玉兰岛弟子，这想逃出去的话还被他听见了！
　　这姐姐的目光不太友善，该不会想杀他灭口吧？
　　周冗像是炸了毛的兔子，捏着王一的手，勉强用理智摁住自己，保持冷静。
　　然后嘴角一咧，露出一个狗腿的八齿笑容。
　　“仙女，我们不知道您在这儿，才不小心踩了您的宝地，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王一也嘿嘿笑：“对对，仙女姐姐，真是冒犯了，我们马上走马上走。”
　　两人一唱一和，脚试探着开始往下踩。
　　那仙女开了口，却不是对他们说话：“奇怪，我怎么看这小子这么不顺眼呢？横看竖看都不顺眼。”
　　仙女一边说，还一边转着脖子和脑袋，试图换个方向。
　　她坐在一根树杈上，半个身子探下来，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人。
　　周冗如临大敌，这什么意思？小命要交代这儿了？
　　女子还在嘀咕：“你看看，倒也长的唇红齿白的，端正得紧，和姜十三似的，像个小姑娘。”
　　随着这念叨，上面又探过来一个脑袋。
　　这次是个四平八稳的男人，长的中规中矩，浑身都散着与这吃人的岛相背离的呆气。
　　那人着实有些呆，看到他还微微吃惊了一下：“确实长的俊。”
　　周冗忽然灵机一动，道：“仙女姐姐，你们不是想出去吗？我帮你啊。”
　　女子笑了，然后正了身子，揽着那男人轻轻一跃跳到了地上。
　　站稳后转身问他：“小家伙，你知道我是谁吗？”
　　周冗抱紧树枝，看着她摇头。
　　女子红唇轻动：“玉兰岛四护法之一，姽婳。”
　　周冗浑身一软。
　　那女子说罢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树上一阵响动，十来个黑衣人自上凌空跃下，依次列队，随着女子走了。
　　王一嘴唇哆嗦：“小……小弟，这树上这么多人呐？”
　　周冗面色如纸，也哆嗦：“她……她这是……放过我们了？”
　　“对……”
　　劫后余生，两人抱头痛哭。
　　这鬼娘养的玉兰岛，太可怕了。
　　周瑾这不纯纯哄他来送死吗？
　　是夜，周冗问王一：“你还想做玉兰岛弟子吗？”
　　王一把头摇成拨浪鼓。
　　周冗放心了，安心躺到自己的草席上睡去了。
　　但是夜半时，一双小手抓着他的胳膊摇啊摇，他被晃悠醒了，睡眼朦胧地对上姓王的小子纠结的一张脸。
　　那小子说：“哥，我觉得，我还是想当玉兰岛弟子。”
　　此时皓月当空，月光从狭小的窗户里倾泻而下，把那张紧致的小脸笼罩其中，那丝微弱的向往和坚定格外动人。
　　像是……
　　像什么呢？像胸怀大志的大人物！
　　周冗打了个哈欠，把被子盖过了头，翻个身继续睡了。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事。
　　他只是个小人物，处理不了大人物的事。
　　他只能吃饱睡好，看看美人，能活一日算一日。
　　翌日，周冗神清气爽地起来了。
　　王一却肉眼可见地沉闷下去，从机灵鬼变成了小苦瓜，时不时地叹口气。
　　“走。”周冗拍了拍他的头，捏着一只丑孔雀和一把小刻刀往外走。
　　王一闷闷道：“去哪儿？今天不想做生意。”
　　“去那个传说中的玉兰七十二阶瞧瞧，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能白来对吧？”周冗道。
　　王一眼睛亮了。
　　同屋住着的一老叟呵呵笑：“这么多天了，还是头一次见你们哥俩反过来，小友别不高兴了，快和你兄长一起去瞧瞧，今日应该已经有人打到第四方36阶了，这一方的总擂主是玉兰岛少主姜十三，今年才十六，都传他天赋高，今年还是头一次露面呢。”
　　周冗道：“头一次露面？我怎么总听见这个名字，说他长相极佳，像个姑娘？”
　　“老朽说错了，是今年头一次出手，以前总跟在几个护法身边看着，确实长相极佳，好在是个男娃，若是个女娃可不得了了，定是个祸水！”老叟说着回忆起来，摸着胡子摇头晃脑地感慨道。
　　“这话说的没意思。为何女娃便是祸水？相貌爹娘给，由不得自己，有两分好颜色，就成了祸水，多冤枉？”
　　周冗嘴快，想也不想地辩了回去。
　　老叟连连道：“哎！小子年轻，可不知这美人的厉害。古往今来，多少英雄好汉折到这红粉骷髅里了？又因为这红粉骷髅，掀起了多少争端？”
　　周冗道：“老伯怎么不说古往今来因为那金银俗物起了多少争端？为何不说金银是祸水？争端争端，全起于一个贪字罢了。”
　　“近了说，这玉兰岛近些日子血流漂杵，海面都成了红色，争的什么？争个通天留名，多少人折在这里？老伯怎么不说武学害人？”
　　“远了说，天下大乱，狼烟四起，多少百姓生灵涂炭，争的什么？争的开疆扩土，尊王拜相，老伯怎么不说，权力害人？”
　　“明明是人心不足，偏要怪女子是祸水，实在没有道理。”
　　周冗全身上下最厉害的就是嘴皮子，没什么不敢说，一番话脑子都不过就突突突全冒了出来。
　　完全不顾那老叟被气的粗脖子红脸，吹胡子瞪眼：“小子敢尔！建功立业，流芳百世，那是男儿立身之本！岂能被你如此诋毁！”
　　周冗眼瞅自己犯了人家忌讳，嘿嘿一笑，转头拉着王一扭身就走。
　　老叟的骂声还在后面挂了许久，周冗一脸无赖，浑然不怕。
　　倒是王一，今日确实有些呆了。
　　老半天时间，一句话都没说。
　　周冗戳他：“大哥，你怎么了？”
　　“你……”王一憋了半天，道，“你今天也太不一样了吧？”
　　周冗得意地扬起下巴：“是不是看起来特别厉害？”
　　王一点头如捣蒜。
　　周冗往他脑袋上糊了一把：“爷厉害的地方多着呢！慢慢瞧着吧。”
　　玉兰岛在天阶对面设了观武台，交一锭银子有一个名额，领一个望远镜上去看。
　　七十二阶，每九阶算一方。
　　周冗直接去了能看到第四方的看台。
　　王一往出掏银子的时候眼神格外挣扎，周冗瞬间明白了为何这小子这么多天没往这儿跑过了……
　　距离太远，乍一看过去，只能看到巍巍峨峨一座山，高耸入云，直入云霄，每隔一段便有一块平铺的巨石，巨石之上人影攒动，伴着杀伐之音。
　　架上望远镜，能看的便多些了。
　　视线之内，正对面的巨石中心盘坐着一红衣人，乌黑的长发不加一丝绑束，如绸缎一般披在肩上，虽看不清模样，却已让人觉得心旷神怡，似一汪清泉一般，将那漫山遍野的杀伐血气都清洗一空。
　　“小弟，这个红衣服的就是那少主姜十三吧。”王一难掩激动，“是不是？”
　　“娘的，看不清脸！”周冗急得怒骂。
　　努力了半晌，实在看不清，周冗只能放弃，镜头移动，瞧见这巨石之后，山体之上，开着一扇门，两个黑衣女子立于两侧。
　　左侧女子如脚下生根一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右侧女子抱着手臂歪在墙壁上，脚下不时地挪动一下，有些焦躁不安之感。
　　而看着那身形做派，周冗觉得这女子是故人：“大哥，你看那门跟前，右边这个，是姽婳吧？”
　　“像，那左边这个就是罗睺。”
　　玉兰岛四护法，贪狼、天狗、罗睺、姽婳。
　　两人一言一语交流着场上的信息。
　　恰此时，一人凌空闯入，拿着长枪直指那红衣少年。
　　周冗觉得这又是个熟人，凝神细观，在和红衣少年的来回交手中，渐渐与记忆中的一人对上——这不是周瑾派来的密探杨子深嘛！
　　刚适时，面对那迎面而来的一柄长枪，姜十三不闪不避，眼看那长枪就要贯穿他的面门，却又突然停下，同时，身前的剑凌空而起，与这长枪短兵相接，逼退了杨子深。
　　接着，姜十三跃起，接过长剑开始同杨子深交手。
　　衣袂飞扬间，姜十三身上挂着的琉璃配饰霞光四射，阳光之下晃的人有些眼花。
　　周冗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时，那巨石之上已经多了十数人，姜十三以一敌多，却处处从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毫不落下风。
　　周冗拊掌叫了一声：“好！”
　　说完之后感觉少了点什么，把头一扭，瞧见旁边激动地发抖、吱哇乱叫的王一，直接把手伸进他的胸前唰唰拽出几张银票，捏吧捏吧朝着那巨石上扔过去！
　　一串动作如同行云流水，王一的情绪被悬在看比武产生的激动和在看周冗骇人听闻的举动之间，脑子一片空白。
　　“啊！”
　　“啊——”
　　“啊？？？！”
　　眼看那几张银票轻飘飘落往下方，王一终于忍不住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啊——”
　　周冗则用力拍击栏杆：“好！”
　　群情激动，这二人的傻样也不算突兀。
　　此时，姜十三忽然退出了战圈，内力延展，地动山摇，身后的山体之上插着的所有武器全部都应声而动。
　　那些死物此刻如同活过来一般，裹挟着一道共同的杀伐之意，随着姜十三的手势向前一指，降落在前方那些胆敢冒犯的蝼蚁之上！
　　在这道天地皆应的杀意之下，世界都安宁了一瞬。
　　百花枯萎，万兽匍匐。
　　剑落之处，碎尸如雨！
　　红衣之上，少年满头乌发几乎顷刻如雪。
　　姽婳、罗睺先后出手，却根本近身不得，姽婳跌落在地吐出一口血来，罗睺似乎在喊，但也无济于事。
　　一柄剑就要落在杨子深身上，一人突然闯入，徒手相抗，硬生生将那柄剑控在离自己手掌两寸的地方，他轻轻念了一声：“破。”
　　爆破四起，漫天武器失去控力，纷纷坠落，少年喷出一口血来，亦是掉了下去。
　　来人将他接住，落在地上后往那扇门里走去。
　　罗睺、姽婳连忙跟上。
　　门内有新人站了出来取代姜十三之位。
　　最后，周冗隐约看见，少年的一头白发又变了黑……
　　人群中有人轻轻一叹：“后生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