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角》宋江北

9、他骗我

　　苏怡还是在二楼的次卧里关门睡觉，徐森和看着小孩故意闹脾气觉得很有趣，他也不去管，自己到另一端的主卧继续远程进行工作，但是难得觉得这么晚工作还精神抖擞。

　　他的确拥有当总裁必备的旺盛的精力，但是他并不是那种沉迷赚钱的人，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不得不承认跟谢颖心疯狂鸡老公有关。

　　谢颖心是个狠人，换句话说，谢颖心嫁给谁都能过得很好，不嫁人或许能过得更好，毕竟儿女情长什么的太影响闯荡江湖了。

　　谢家招徐森和当女婿的时候没嫌弃过他家世平平，谢颖心喜欢，谢家就喜欢。两个人从青葱岁月开始，一直互相扶持，互相较劲，婚姻也有快20年了。徐森和都43岁了，谢晚也有17岁了。徐森和之前豪掷半个亿为提前为谢晚购了一套五环的独栋别墅，想着作为宝贝女儿的成人礼，如今却带着包养的小情人住了进来。

　　要不要包养，徐森和没想好，至少不算一夜情吧，毕竟他还刚给她的身体状况在做了善后工作。

　　私立医院的妇科医生本来想嘱咐一下男方要爱惜女方身体，但是看看徐森和又看看苏怡，中年总裁，青春少女，深夜，流血，要素太齐全了，想了想医院客户是上帝的原则，只安慰苏怡说养几天就没事了，别担心。小姑娘没说几句话，但看得出来平静的脸色下，又恐惧又羞愧。而陪她来的男人，一脸无所谓甚至带着洋洋得意和内科那个不正经的李主任插科打诨。呵，无语，男人。但是也只能起身带着职业笑脸，恭送客户慢走。

　　徐森和很意外地发现，在这个别墅里睡眠质量很好，可能是远离喧嚣？总不会是因为楼梯另一头的那个小女孩吧。不可能。不过是个消遣，这个比较合口味罢了。

　　苏怡歇过来了，刚五点就抹黑起床，小声溜了出来。沿着路灯，慢慢走在回学校的路上。小区很大，独栋别墅间距很大，叠拼别墅间距很小，再走一段，那边才是公寓。连同在一个小区里的富人都这样层次分明。而她要回她的1500一年空调都没有的四人间，那才是她该待的地方。

　　别墅很好，哪里都很大，哪里都很好，甚至有专门伺候她的人，但是她居然觉得真正住在里面也不一定快乐。又但是，如果有一天，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别墅，应该会快乐吧。毕竟她爹都说了，她是享福的命。

　　她爹。她想到这个人就觉得反胃，她手机上有这个人无数个未接来电和信息，她都毫不犹豫地直接划掉。她是为他去挣了100万，但是挣到了却不想打给他。如果她自己留着这100万，她该活得多幸福啊，100万诶！

　　苏成龙的电话她不屑于接，能打电话说明还没死，还没死他就能让自己继续活下去。

　　苏欣的电话来了，她接起却传来母亲的声音，气息不是很足，语速很缓慢，问她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念书，说她能考上平传很不容易，要珍惜。她一直在用“嗯”回答，心里有点温暖又有点心疼。“好了妈，我知道了，你少说点话，多休息。”

　　对面却迟迟不挂电话，“你别生你爸的气。”苏欣还是“嗯”了一声。

　　“你，帮帮他……”这句话声音很轻，母亲也像很难说出口。但她就是这样，没有原则，不辩黑白，对每个人都散发关怀，好像永远都是一个没有思想的体贴机器。

　　苏欣从徐森和的床上软着腿下来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委屈，她的眼泪突然就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这世界竟没有一个人真的心疼她。为什么全世界都觉得她可以有100万来救他。没人想想，那100万要怎么来吗。

　　她挂了电话，揪心的疼。鬼使神差又像赌气似的给苏成龙转了100万，然后拉黑了家里的所有人。

　　他不用死了，代价是她替他死一次。那算是还了他的生育之恩吧，哦，没有育，生恩吧。

　　她点开手机查：如何断绝父女关系。网页清清楚楚告诉她：在中国，血缘关系是自然形成的，无法从法律层面终止。

　　淦！苏怡骂出一句脏话。搓搓眼睛，觉得他妈的自己拿的什么垃圾剧本，天到底将降什么大任给她。

　　苏欣给她打通电话是两天以后。对，她又把苏欣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了，她没有真正的朋友，连童淼淼都不知道她真实的人生是什么样的，只有她那个家知道，所以她又给了自己一条情绪的退路。

　　苏欣没头没尾地跟她吐槽了王杰对她的好与不好，婆婆又逼着她再生一个孩子，妈妈可能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回家还要继续吃药，然后又赶紧解释，她可以买药，不是找苏怡要钱的意思。

　　苏怡很难过地听着，又好像只有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的自己。

　　“你哪来那么多钱。”苏欣小心翼翼地问，像是揣着什么答案又想听个别的答案。

　　“他还上了吗？”苏怡沉默了一会问。

　　“嗯，还上了。剩下的够他花几年了，不要再给他了。”

　　“剩下的？他不是欠了100万吗。”苏怡惊的语调都升高了。

　　“他刚开始说的是100万，后来才说是20万，怕你不肯给他，故意往多了说，没想到你真的有100万。”

　　脑内好像涌上很热很热的血，耳朵也好像听不到声音，好想笑又好想哭，满脑子都是，他骗我，他竟然骗我，但是又觉得他骗我是多么正常的事情。

　　苏怡静了一会，努力平静地说，“你想知道钱怎么来的吗？”

　　但是语调根本压不住， “卖血来的！割了一个肾来的！”苏怡还有更难听的话，比如卖卵来的，卖身来的，但是她说不出口，越接近事实的话越难开口。

　　“你就跟他说我借高利贷来的，要还20年，以后不要再来找我要钱了，除非他把这钱还给我。”苏怡再次静了静口吻，平淡的说出来。

　　相似命运的女性之间有额外的默契，苏欣好像能猜到妹妹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是又无能为力地只能心疼，眼泪哗哗掉，憋了好久说出一句，“你在外面好好的，永远不要回来了，我在这。”

　　电话这头，苏怡也跟着眼泪哗哗地掉。她的傻姐姐，她的蠢母亲，明明办不出什么漂亮事，但又总是大无畏地负隅抵抗。可她像苏成龙，会骗人，会说谎，会用尽一切方法得来想要的东西，追求快乐，追求享受，最想要不劳而获，她的骨子里流着坏透的血，她常常这样剖析自己。

　　“小姐您好！预估修理电脑的费用是6684元，这是明细单，您看您是修理，还是拿回去。”修电脑的年轻男孩看着漂亮的女孩眼圈红红，以为是为电脑进水了而懊恼，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温柔一些。

　　“修吧，我在这等。”苏怡今天洒了一杯价值6684元的水，也因此知道高端电脑的修理价格甚至高过一台普通电脑的全款。她为什么要逼自己假装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就真实地面对自己破烂一样的人生不好吗？

　　不好。再也不想回头了，过去的人生里那些艰难和脆弱，再也不想经历了。刷卡，查查余额，还剩9896，挺好，挺吉利，有8有9有6。

　　她开始给网页上的邮箱群发简历，争取找一个一天能挣500的礼仪兼职。专四考归考，一天能挣500的话，还是先挣500比较重要。

　　徐森和想着明天又要周五了，就有点想逗逗小野畜的跃跃欲试。

　　尹凡消息：“苏小姐，您好！请问明天晚上6点是否有空一起吃饭。”

　　苏怡看看消息，又看看正在跟她沟通周六500一天的兼职对话框，回了尹凡，“尹总好！不好意思，我身体不适，不方便出门，感谢邀请！”

　　身体不适？徐森和又被气到了，这一语双关地膈应他呢，一点都不温顺，顺毛总是捋不动的小猫。算了，也不差这一个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