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旧语[破镜重圆]》宜咏诗

2、梧桐树

　　第二天的教研活动行程很紧。

　　下午结束时，众人都跟蔫吧了的茄子一样了。

　　同行庞老师咕噜咕噜灌下大半瓶水，撑着桌子有气无力地跟李陈言吐槽。

　　“终于可以躺平了，等回学校我一定要研究研究抽签的艺术，下次这种学习机会还是让给其他老师吧。”

　　李陈言把又添了好几页笔记的继续教育记录本收起来，想说自己没抽到也不影响别人借故把机会推给她。

　　但犹豫片刻她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冲对方笑了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老师，刚才我给你使眼色你看见没，那宽肩窄腰大长腿，啧啧，极品啊，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帅的男人。”

　　下午刚开讲不久，庞老师就拐了拐她的胳膊示意她看窗外，只可惜等她抬头时只看到了那人一截小腿。

　　想想确实挺长的，而且就那么一晃眼，李陈言就能看得出来他那身行头不简单。

　　这种人哪怕年纪大点，脸长得丑点，拾掇拾掇应该也挺像那么回事。

　　“没看见，错过了。”李陈言实事求是。

　　“可惜，听说那人是锦城何家的小少爷，疆远地产那个何家，真正的豪门哦。好像是叫何什么的，他妈是个设计师，之前上过综艺还上了热搜，她还是隔壁锦大的何琼何教授……”

　　他们这群老师平常在学校天天面对着一群小孩，根本没什么娱乐活动，所以习惯了没事一起说说八卦，还有个专门的吃瓜群。

　　李陈言不爱凑热闹，早已经把群隐藏起来了，根本没看到他们的聊天。

　　庞老师说得起劲，没注意到她脸上笑容已经淡去。

　　“你说何岁寒好端端的怎么随妈姓呢，他爸该不会是上门女婿吧，听说有钱人家都这样。”

　　李陈言看了眼随口道破真相的庞老师，摇头。

　　显然庞老师也只是想跟她分享，压根不在乎她知不知道。

　　“说不定是为了争家产什么的。”

　　她煞有介事地安抚李陈言，“你也别灰心，我听说最近十二中为了开办特色课程专门请了许多专家学者到学校来。”

　　“估计接下来的几天咱们能见到不少成功人士，不愁看不到优质男。”说完她还对李陈言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李陈言失笑，“当心我回去跟你老公告状。”

　　“别啊，我的好运分你一半，祝你早日看到帅哥，天天看到帅哥。”

　　李陈言噗嗤笑出声来，“好啊，那就借你吉言了。”

　　庞老师跟李陈言是一起从景山县来的。

　　两人虽不在一个学校，但因为都教语文，经常能在各种教研活动上遇到，一来二回也就熟悉了。

　　她上课风趣幽默，私底下也很有意思，只要跟她在一起，再多的郁闷情绪都能被抛到脑后。

　　“一起去吃晚饭吗？”她问。

　　“下次，我今天约了人了。”

　　李陈言在十二中有个关系不错的老师，逢年过节一直联系着。

　　她本想等学习结束后再去拜访，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就在校门口遇到了，对方约她吃饭，她想着没什么事就应了。

　　庞老师把东西都拎在手里，做出一副被抽干了精气神的样子，“行，那我先回去躺了，你注意安全。”

　　李陈言笑着颔首。

　　众人陆陆续续离开，没一会儿阶梯教室就走得只剩了她一个人。

　　李陈言百无聊奈地数着窗外的梯步，一共二十八阶，顺着梯步上去就是高中部，她以前读书的地方。

　　那时候市里经常组织英语竞赛，学校专门在周末开设英语补习班，组织每个班成绩不错的学生参加补习。

　　补习的地点就是在这个阶梯教室，而补习老师正好就是她一会儿约饭的老师，毕老师。

　　李陈言掏出手机看了看，毕老师的消息停留在两个小时前，说是等忙完会给她打电话。

　　随手打开手机提示音，李陈言拿着东西出了阶梯教室。

　　顺着梯步望去，夕阳自西而来，洒在高中部教学楼楼顶“立志勤学”四个大字上，熠熠生辉。

　　望着那栋有些年头的大楼，许多从前的记忆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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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部一共分为了三个部分，前面教学楼楼下三层是普通班，楼上三层是实验班，后面教学楼是国际班。

　　她从前的教室在普通班二楼左数第二间。

　　沿着挂满学生文艺作品和名人名言的楼梯上去，八班教室外的合照、班主任姓名，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是李陈言熟悉的样子。

　　独独前后教学楼中间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一如既往。

　　正值盛夏，梧桐树枝叶繁茂，几乎完全阻隔了七班八班看向国际班二楼教室的视线。

　　李陈言坐到自己从前的位置上，感受着树荫遮蔽下的凉意。

　　一阵风吹过，宽大的梧桐叶随风摇动，轻轻推开窗户，热意袭来，她好像真回到了中学时期的某个夏日。

　　手机提示音滴滴响，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江哲千叮咛万嘱咐让李陈言一定要在晚饭结束时跟他联系。

　　拿过手机回了一个知道了，对方才终于消停。

　　光线正好，李陈言举起手机对着梧桐树拍了几张。

　　这棵树夹在两栋教学楼中间，阳光并不充足，微风下晃动的树叶，看着倒也别有一番味道。

　　翻了翻，李陈言一张也舍不得删。

　　突然，她视线在最后一张照片上停住。

　　放大，再放大。

　　梧桐叶最茂密的地方有一个人影。

　　李陈言扭头再看过去。

　　哪里有人？

　　这时，有电话进来，李陈言扫了眼，忙接起来顺手关了窗户。

　　“喂，毕老师。”

　　“陈言，你现在在哪，我们结束了，在高中部小操场。”

　　李陈言拿起包小跑出教室，从走廊朝下望，正巧看见毕老师从通道出来。

　　“毕老师，我在楼上，稍等……”

　　她话没说完，只见毕老师身后走出一个男人。

　　男人视线也随毕老师朝她看来，夕阳落在他的发丝眉眼，在他的鼻侧留下阴影。

　　是何岁寒。

　　“我马上下来。”李陈言转身停在楼梯口，扶着栏杆深吸了一口气。

　　“别急。”楼下和手机里同时传来毕老师的声音。

　　李陈言匆忙把电话挂断。

　　楼下。

　　毕老师笑着看向已经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得意门生。

　　“李陈言，你还记得她吗？当初你们一起上过我的周末培训班。”

　　何岁寒从二楼收回视线，微微颔首，“记得。”

　　“还是那时候好啊，一心只用上好课。”毕老师颇为感慨。

　　毕老师如今是学校国际部的课程研发组组长，现在已经不怎么给学生上课了。

　　这次他和何岁寒接洽的是锦城茶叶研究所和留学中心合作的“将茶学引入课堂”的项目。

　　锦城素有茶都美名，在创办特色课程的同时，还能宣扬锦城特色文化，这个项目对于锦城来说很有意义。

　　何岁寒作为锦城茶叶研究所发起人，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其实不用亲自参与到项目中来。

　　但他还是来了。

　　他下意识将手揣进兜里，“您的英语课令我受益匪浅。”

　　“你小子，比以前会说话了。”

　　中学时期的何岁寒是十二中出了名的学霸，尤其一口英文极为流利，哪里用得着周末补习高中知识？

　　不过是这小子忙里偷闲的消遣罢了。

　　何岁寒家里的情况毕老师也是知道些的，他叹息一声没再多提，而是看向了何岁寒的身后。

　　大热的天，李陈言也不见热，她穿了一件浅色吊带配牛仔长裤，吊带外还套了件鹅黄色的宽松衬衣，阳光下衬得她白得发光。

　　“陈言，来，还认识吗，你们一届的，何岁寒。”

　　李陈言冲何岁寒微微点头，心里越发肯定刚才照片里的那个背影就是面前这人。

　　不说点什么似乎有拿乔嫌疑，她开口，“记得，回回考试都在第一考场，次次都考年级第一。”

　　001的考号永远属于他。

　　何岁寒的视线看过来，李陈言心虚垂眸，心里又将昨天装不认识对方的自己骂了一顿。

　　“对对对，成绩优秀的学生我见得不少，像岁寒这么拔尖的还真没几个。”毕老师随口问，“当初怎么去了锦大？”

　　倒不是说锦大不好，可跟首都几所高校相比到底差了些。

　　李陈言视线望过去。

　　所有人都很好奇何岁寒去锦大的原因，但他一直讳莫如深。

　　就连两人关系最亲密时他也没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

　　果然，他表情都没变，只是随口应了句，“离家近。”

　　理由实在敷衍。

　　如今这世道，谁会嫌去首都上大学远？

　　再者，他要真嫌远就不会出国留学了。

　　毕老师这把年纪已经是个人精，看出来何岁寒不想多提，他招呼着两人往学校外走。

　　“咱们别在这儿站着了，先去吃饭，边吃边聊。”话题很快被岔开。

　　走在何岁寒身边，李陈言不可避免有些出神。

　　她微微垂眸，视线就正好能看到身侧何岁寒露出来的一截手腕。

　　“我记得陈言也是锦大的吧，你俩还是大学校友。”

　　听到自己名字，李陈言抬头露出标准微笑。

　　“我们一个学院的。”何岁寒先她一步回答，他似只是随口一说，后一句话却让李陈言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所以昨天李老师说不认识我，我很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