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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晏临溪与楼悠舟的关系如何?六殿下,现在应该称作嘉宁王,亲口承认:“谣言都是真的,我俩确实交恶。”

      但坊间百姓却不知,就在京都府出示公文之前,两人还见过面,说过话,打了一架,不欢而散。

      朱锦自刎而死——官府对外没有透露任何消息,只说朱锦已经下狱。

      但晏临溪是知道的。

      就在宗人府对南业世子动刑之前。

      十二月二日夜,弦月中天。

      晏临溪接到了守在南业侯府外的暗卫来信,得知宫中来人将楼世子带走,秘密押入宗人府。

      彼时坊间有关“世子爷”与“风尘客”的戏码不绝,紫竹坊更是紧锣密鼓地连夜排了三场大戏,台下座无虚席,无论是公侯贵胄还是市井小民,金银落地,一睹为快。

      隐匿在紫竹坊的晏临溪,随着看客将目光落在戏台上,他又作何感想?

      所以得知消息,晏临溪以为楼悠舟执意要护着朱锦,不惜自己受罚,急火攻心之下,靠两条腿一路追到宗人府门口。

      京都城中有宵禁,夜半若非皇命军令不得策马疾行。晏临溪一边在彻骨寒风中奔跑,一边不受控制地想:“凭什么!?”

      朱锦算是谁?凭什么让楼悠舟护着他?他们才认识多久、见过几面?

      虽然不肯承认,但他当时的确是“关心则乱”。

      押送世子之人是惠王,先帝之胞弟,晏临溪该称他一声“叔祖父”。

      惠王已是古稀之年,满头银丝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烁着冷光,他近年于城郊养病,久未归都,在宗人府担任宗令算是挂名。可如今他出面,无疑昭示着关于楼悠舟的责罚已然板上钉钉,再无半点转圜的余地。

      惠王身边的差役见到有人半夜在宗人府门前徘徊,架刀上前,“何人!”

      跟在惠王身后的楼悠舟闻声抬眸,稍稍错愕,“你怎么在这儿?”

      晏临溪抿唇,迎着刀刃向前,跪在阶下,礼道:“侄孙晏临溪,恳请叔祖父,让侄孙同世子说句话。”

      惠王抱着暖炉,拢起轻裘,神色淡淡地审视着面前的少年人。他上一次见到这两个孩子还是十多年前,没想到如今都长那么大了。

      惠王与自己兄弟的关系都不算亲近,故而对此番刑罚背后的缘由也不甚在意,看在年轻人大半夜来一趟也不容易,于是点头应允,带着差役先行入府。

      突然,晏临溪眼眸中邪火怒生,被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他猛地伸手,五指如铁钳一般攥住楼悠舟的衣襟,身子微微颤抖,质问道:“楼悠舟,你难道是小孩儿吗?!什么事能管什么事不能管你心里不清楚?为什么要逞英雄?为什么要将自己也扯进……”

      话还没说完,楼悠舟用力一挣,轻易地挣开了晏临溪的桎梏,紧接着利落地挥出一拳,将晏临溪打得偏开脸去。

      楼悠舟看着晏临溪,目光中满是失望,冷冷地说:“晏临溪,算我错看你。”

      隆冬的寒风如同细密的针脚,一点一点刺入体肤,寒意直透骨髓。

      晏临溪低垂着脑袋,喉中轻轻逸出一句:“你就这么在意他啊?”

      半是冷嘲半是苦笑,转瞬就被风撕扯得支离破碎。

      “朱锦死了。”

      楼悠舟将这四个字说得很平静,平静得近乎茫然。

      晏临溪猛地抬头看他,借着弦月那暗淡的光芒,这才惊觉楼悠舟的脸颊凹陷下去,本就清瘦的人此刻更是形销骨立。

      到此刻,晏临溪因为一路奔跑沸腾的热血完全凉透,怔怔地望着对方,张口哑然。

      楼悠舟仿若陷入了某种执念,近乎自虐地继续复述:“他趁着阿才不注意,拿走了剪子,自裁谢罪。他之前跟我道歉,说南业侯府都被他弄脏了,我没懂他的意思。明明前不久他还跟我讲自己的母亲,讲他小时候的事,我还寻到了他喜欢吃的杏仁糖,我……”

      他的眼神空洞木然,饶是晏临溪也能一眼看出他此刻的状态极不正常。

      可就在这时,差役出声打断:“大人说,一句话的时辰已到,还请世子殿下随小人进去。”

      晏临溪拉住楼悠舟的手不放,声音中带着一丝无措:“世子的身体不对劲,还请宗令大人先请医师来看看,若是无妨再……”

      “你走吧。”

      楼悠舟的眼睛被寒夜浸透,决绝地扯开晏临溪的手。

      宗人府大门关闭,只余门口两只石狮子看顾孤人。

      晏临溪站在原地,唇色苍白如纸,他紧紧按住发胀的太阳穴,眼前一阵发黑。

      炉火的热意源源不断地传送过来,将晏临溪的胸口熨烫妥帖,倦意也如潮水侵袭。

      可惜紫竹坊的散座里人声鼎沸,因为台上武生接连的几个翻滚,引得众人连连叫好。晏临溪也被这热烈的氛围裹挟其中,随着邻座人的动作左右乱晃,眼神却透着几分游离。

      一个跑堂匆匆过来,附在晏临溪耳边低语几句。

      晏临溪抬起头,二楼隔间里有个人影正朝着他挥了挥手。

      此时的晏临溪眸色迷蒙,看不清楚对方是谁。他也无心探究,只摆了摆手,让跑堂代为拒绝了对方邀请同厢共饮的好意。

      晏临溪已经懒得管了,不管对方是认出自己是“嘉宁王”,带着几分攀附权贵的心思,还是知晓他“溪月公子”的雅号,慕名而来,他统统不在意。

      此刻,他只想跟这些散座上的普通百姓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那夜孤身一人的滋味,他实在不想再尝一遍。

      之后应李文怀之邀,晏临溪再临孔雀洲,前来拜会之人络绎不绝,其中有勋贵认出“溪月公子”就是“嘉宁王”。

      然而,晏临溪对招揽宾客之举兴致缺缺,众人几番试探,再去王府门前一看,顿时明白了他的态度。

      人来人往,潮起潮落,到头来还是只有李文怀愿意陪他终日厮混。

      李文怀会开玩笑说:“殿下,若非我知晓你的品性,我都怀疑你对我有所图谋。”

      晏临溪失笑回应道:“可别,我很是怕你妻。”

      嘉宁王久不回府,还是李文阙与乐康公主的婚事将近,李府来人遣走了李文怀,晏临溪也接了婚帖,自然不能蓬头垢面地去,这才回府休整。

      晏临溪是从后门入的府,进了屋才想起来,许久之前买的书册还被他冷落在大门前。

      疾步过去探出头一看,嘉宁王府大门前零零散散堆了不少东西,热闹得就快能开市集了。

      “这都是什么?”晏临溪拧眉,揭开最大的那只箱子,“青铜鼎!?咳……真是给我面子。”

      另外还有金银陶瓷、名贵字画、江南丝绸、西南茶叶、沿海珍珠……甚至有一只因为长久没喂食已经死掉的鹦鹉。看得晏临溪触目惊心,嘴角不住地抽搐。

      “不是说金子放在门外会被偷走么?怎么没人偷啊?”晏临溪无奈叹了一口气。

      这些大概是前来拜谒之人送的,想必是他们敲不开府门,又觉得送礼哪有要回去的道理,左右为难之下,只能将礼物堆在门前,眼巴巴地盼着王府有人出来接收。

      晏临溪站在那儿,看着这堆贺礼犯了难,他手头没有名录,根本不知道什么东西是谁送的,就算想把它们送回去也没办法。况且,其中的字画或是茶叶之类,在外面风吹日晒,已然受了潮,就算送回去也不值当了。

      他在原地踌躇了好一会儿,最终心一横:“就当没看见!”

      晏临溪在一堆零碎物件里翻翻找找,终于看见被压在最底下的话本,最上面一册已经卷边泛黄了。

      将书册拿了回去,给自己烧热水,沐浴更衣,又在屋内熟练地燃起了炉子,暖烘烘的热气片刻后在屋内散开。

      他踱步至炉边,随意地在那摞书里抽出一册,《风月录》落入掌中。晏临溪枕在床头,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漫不经心地翻动书页。

      他原本以为这书说的是情爱纠葛,没成想讲的竟是志怪奇案,情节虽说不算太过惊艳,却也还算得上差强人意,让他一路看了下去。

      然而,待读到妖怪附身文中那位 “宁少卿” 之后,故事的走向却陡然变得诡异离奇起来。

      先是 “宁少卿” 与 “周公子” 一同沐浴,晏临溪微微挑眉,心下只觉有些诧异,不过倒也并未多想。可紧接着,当看到 “宁少卿的目光与周公子交错,低下头去,脊背酥麻一片” 这般描述时,晏临溪的手不禁微微一顿,眉头也随之轻轻皱起。

      他下意识地放慢了阅读的速度,逐字逐句,可作者的笔墨尽是围绕着一种 “汁水馥郁的花” 和 “连绵不断的水声” 在打转,那细腻且隐晦的描写,让晏临溪愈发觉得如坠云雾之中,心底的疑惑愈发浓重。

      他不禁暗自思忖:“莫不是自己方才看得粗心,漏了什么关键的铺垫?”这般想着,他便将书页往前翻,可翻来覆去,一无所获。

      于是他又往后翻过一页,只这一眼,晏临溪如遭雷击——“宁少卿实在难耐,蜷在周公子怀中,仰头合上公子的软唇……”

      “哗啦” 一声,晏临溪像是被烫着了一般,瞬间将手中的书丢了出去。纸页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啪” 地一声落在地上。

      然后,晏临溪整个人陷入一种全然空白的状态。

      窗外隐隐传来打更声,屋内的炉火恰在此时 “噼啪” 响了一声。

      零落的神识缓慢地运转起来:“宁少卿实在难耐……蜷在周公子怀里……仰头合上了,合上了什么?好像是什么唇?他们……亲了!?”

      晏临溪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可那书页上的文字却又如此清晰而刺眼地印在他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他咬了咬牙,与这诡异的情绪抗争片刻,不信邪地在那堆书册里急切地翻找起来。

      又在那些书册里抽出了一本《风月雅事》,看这书名,他莫名就有种不大好的预感——翻开第一页,一张直白裸露的插图毫无防备地横亘在眼前。

      《风月雅事》也飞了出去,扑棱棱地落下,跟《风月录》躺在一起。

      晏临溪头皮发麻,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他捂住下半张脸,从额头到脖颈,红了个彻底。

      那画面上,两个男子紧紧纠缠在一起,身姿亲昵而又暧昧,而那被压在下面的男子,面容与楼悠舟有着七分神似,在一瞬间,晏临溪甚至觉得,书中的楼悠舟正眼波婉转地望着自己……

      心火燎原,展露无遗。

      寂静之中,只有炉火听见一声极轻的喟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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