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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长这么大可不许要红包了 ...

  •   打发走一群乌合之众,此时已经日薄西山,霞光千丈,照花影横斜,扑簌簌落满棋盘,花瓣与残棋乱弈,分不清是鬼斧造化还是人定胜天。暗香疏影之间,凡夫俗子的酒色财气随着红尘脚步熙熙攘攘地远了,徐云疏将半个身体倚靠在桃花树上,将半盏残茶品了,杯底的顾渚紫笋与落入盏中的花叶缱绻混在一处,冷茶冷盏已失却香气,徒留桃花粉红,增上一抹绯色。

      云起,风动。徐云疏在院中左右踱步,突然发难,冲桃树上开得最艳的一枝掷出一枚白玉棋子,抬头喊道:“喂!这帮扰人清静的聒噪家伙都走干净了,今日风大,天气又凉,吹得花枝摇摆,你在上头也看了这么久的热闹,可站得稳当吗?腿脚不酸吗?不如下来喝碗茶暖暖身子,与我对弈一局可好?”

      少顷无人应答,院内风吹花枝,树叶乱响。徐云疏自顾自又倒了杯茶,刻意放慢速度饮了个干净,也不再等,转身欲走,却觉一阵暖风带着桃花香气轻飘飘地落在身后,好似什么脚带软垫的动物从树上一跃而下,灵巧异常,没什么重量似的,未曾惊动一地缤纷落红。

      “既是发现我在树上蹲着,也不施法术逼我现形,就这么半壶冷了的残茶也想待客,实在太怠慢了些。”

      徐云疏没有回头,答道:“客舍寒微,没有佳茗。”

      身后人又说:“怎么,这样肯定我会现形见你?”

      徐云疏浅浅一笑:“你既然现身,那我自然是押对了宝。”

      “那我若是不来见你,对你的邀请置若罔闻,看过热闹之后,径直翻墙走了呢?”

      “自然说明你我没有缘分,仙君清丽出尘,岂是我等凡夫俗子想见就见的。”

      “哈哈,那些得道开悟的才能称为仙君,我这种纯粹只是活得长的妖物,只是痴长了些年头,比别人多了一世命数罢了,勉强算是个孽障吧。”

      徐云疏点了点头,心说你敢称自己是孽障,我要这么叫你,你定不高兴。于是既不细问,也不好奇。

      这人又说:“能辨出我的妖气,更能精准点出我所在的方位,这样的事都能做到,还敢自谦是凡夫俗子吗?”

      青年伸手把徐云疏扳过来正对着。他生得一双潋滟异常的桃花眼,一头暮山紫的长发无风自动,耳边别了一枝桃花,十分好颜色。青年十分慵懒的样子,轻抛着方才不偏不倚冲眉心掷来的白玉棋子,再落回掌心时棋子已化为一只纯白色的乳鸽,软软的一团擎在他手中,瘫成一摊乳白色的云,也不飞去。

      他赤着脚踩在白玉砖上,脚腕处坠了一圈青金石坠的铃铛,似乎也不觉得寒冷。青年一笑如春水解冻,清澈干净:“若是凡人,应当如方才满院的人一般,我衣带上的流苏穗子都垂到和尚的秃头上去,他刺痒得止不住抓,又看不见我,只当是有风拂过他脑门呢。”

      徐云疏恍然撞见如此绝美人物,真仿佛从画本子里走出来似的,不由恍惚。咬了咬舌尖不见清醒,又在袖子里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醒神,不动声色道:

      “你倒是有闲心玩耍,用桃花树枝去挠那和尚的鼻孔,害他打了十来个喷嚏,你可知道我憋笑憋得多辛苦,这么严肃的场合,我可是被团团围着拷问呢,险些破功。仙子千里迢迢来,身上带着南海的风雨气息,总不是来赴我这半壶残茶的吧?”

      画里走出的人物敛了月白色的纱袍,露出点尘世间才有的羞涩表情:“唔,那倒不是。这顾渚紫笋虽珍贵,在我这不懂品茗的人眼里,也不过是俗物罢了。”

      不该是不懂品茗的妖么?妖都自觉比人高贵,是万万不肯自称为人的。徐云疏心下疑问,口中只是恭敬道,“敢问仙君名讳?”

      仙君声音温润,似人间红尘多情,又似山谷微风清澈:“清风朗月,缥缈出尘。叫我逸清尘便好。”

      徐云疏点了点头,算是记住了:“那么清尘仙子,光临鄙人寒舍,有何贵干?”

      “早些时候,我花了三颗明珠,差妖族的万事通到京城传信寻人,他向我保证三日内定会教满城的人知道,”逸清尘一扬手把鸽子放飞,鸽子在屋檐上徘徊几圈,又落到徐云疏的肩上,轻轻地啄他微微发红的耳垂。

      逸清尘坐在棋案旁,端起茶壶,茶壶中竟涌出澄澈芳香的酒液,“怎么,如今我人都亲自来了,这个口信都没传到么?”

      徐云疏很是不解:“什么口信?”

      逸清尘三指托起茶盅,看着徐云疏同手同脚,十分窘迫的样子,清浅一笑:“我来寻人,也来取东西。小友可否带我引见一下徐之衡,我有几笔债要同他算的。”

      徐云疏大惊,脑内乱七八糟的想法散了个干净彻底,催动内力,仔细睁大了眼看去,两团粉白似雪的狐狸耳朵从青年额发中竖出来,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耳尖的绒毛随着呼吸轻微晃动,竟是毛绒绒活生生的。

      “你……”徐云疏收了内劲,觉得十分疲惫,定了定神,“您刚才如何称呼我爷爷?”

      “徐之衡啊。”逸清尘说。

      旁人只叫他徐易安,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徐老爷子造化不凡,竟是二世为人,上一世的名讳叫做徐之衡。联想到近日刚出的乱子,皇帝急急召见入宫的原因,又看看一脸理所当然的逸清尘,徐云疏一副受过雷击的表情,大脑飞速运转,木然立在原地。

      “您如何知道我爷爷的名讳?莫非您就是……就是……姨……”徐云疏颤抖着嗓子支离破碎地说,视线在逸清尘身上上下滚了几滚。

      “嘶,不对,我超!你小子叫他爷爷?”

      逸清尘一直端着的缥缈出尘翩翩君子相猝然破功,接连倒了三杯酒十分豪爽地一口闷了,三步上前靠近徐云疏,捏了他的下巴上下左右地细细端详,一双桃花眼瞪得溜圆,“早说啊!害我在这装这么半天。仔细一看你小子跟徐老二那狗东西……不是,跟我兄弟徐之衡确实蛮像的啊!”

      事情的进展太过混乱,徐云疏被掐得说不出话。

      “不对啊……徐老二那狗东西还能生出这么眉清目秀的孙子?这得娶了什么样天仙式的人物才能把后代基因改善成这样啊?”

      逸清尘倒吸一口凉气,捏着徐云疏下巴的手不自觉用了三分劲。

      狐狸爪子尖尖地戳在脸颊上,徐云疏被捏得疼痛难忍,好不容易把胸口郁结的无名火压下去,扭过头挣脱狐狸攥着他下颌的魔爪,从棋案后抽出一把长剑,掷了刀鞘,挥刃便冲:“今天我受的气已经够多了,一个两个都过来烦我,非得找个人揍一顿出气不可!你这妖孽既然如此冒犯我家人!找打!”

      “哎呀不得了。火气这么大。”逸清尘一个狗刨式翻滚飞身上树,也不端着仙人的架子了,刚才那股子缥缈出尘的仙气散了个干净,一屁股坐在花枝上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调侃道,“哟,不叫我仙君了?”

      徐云疏站在树下举着剑对着空气挥舞:“妖孽!受死吧!”

      “别介啊,我看你手上也没有舞刀弄剑之人常年练功的茧子,身上的肌肉比后院洒扫的小厮还不如,就这要能是练家子,那天天泡健身房把蛋白粉当水喝的老哥都得汗颜。我好歹也是修炼了几百年的狐狸,随便戳你一指头你估计就要碎了。损友损友,重点是个友字,要真给你一指头戳碎了,哪天我回到原来的世界,老徐还不弄死我。”

      徐云疏眯缝着眼睛,怀疑道:“真的假的,我爷爷从不杀生。”

      “假的,就是打个比方,那边是和谐社会,不兴杀人。”逸清尘纳闷,“我说这样奇怪的话,你也不觉得怪异,接受程度这么好,不愧是穿越者的后代。你小的时候,老徐没少给你讲故事吧。”

      “确实。”徐云疏突然发难,“看招!奇变偶不变!”

      暗号正确,逸清尘下意识反应:“符号看象限。不对,突然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徐云疏对自己十分满意的样子,说:“我爷爷说过,如果有人讲些云里雾里听不懂的话,就拿这个跟他对暗号,然后说'咱们都是一个地方来的人,我一来就失去了记忆,彼此照顾一点,我好养活吃得也很少,社会险恶我一个人好怕怕,大佬让我抱一下大腿,疯狂星期四v我50'云云,往后好办事。”

      “……行吧,好好好,就这么教孩子的是吧。”逸清尘说,“不过不用跟我来这套,都说了我和你爷爷是损友了,当然是一个地方来滴。那么,我倒是好奇,你到底和多少人对过暗号了?”

      徐云疏想了想,说:“不多。三个吧,一个是前朝的宠妃,另一个是大臣,不过他俩都死得很早。”

      逸清尘不解:“穿越的人不应该混得还不错吗?这是为什么?”

      “宠妃看不惯先帝三天纳五个的做派,又觉得他做的许多决策实在劳民伤财,满足一己之私罢了,想要弑君。不过她的儿子便是当今皇上,追封了她的太后之位。大臣诗文策论样样精通,年少有为,一路干到丞相,可惜非要变法,具体怎么个变法儿我也不太清楚,好像说要推翻封建帝制。”

      “哦,哦。想法很好,就是有点不切实际了。”逸清尘点评道,“还有一个人呢?”

      徐云疏陷入回忆:“我印象很深刻。他说是程序员,但这个年代没有计算机,他没有其他傍身伎俩,所以事业上混得不好。后来他在科举试卷上剽窃前朝的名家大作,坚称是自己写的,于是小事化大,又被衙门抓住关了一段日子。如果你有心想和他见面,我可以去让仆人查一下往来净棠院的记簿,看看他姓甚名谁。”

      “那不用麻烦了。”逸清尘连连摆手拒绝,“既然他混得不好,哪里值得你印象深刻了?”

      “哦,他当时刚从大牢里放出来,屁股挨了几个板子,打得开花,精神不振,郁郁寡欢,觉得干什么都没有意思,一门心思只想回去。他家人以为他着了魔,送到我这让我帮他做个法。我告诉他正常吃饭多运动,给了本书让他没事翻着看看,他翻了几页,连连赞叹,大呼'道爷我悟了!',抢了书一路小跑扬长而去。后来再见面,他据说是在朝廷谋了一官半职,面色红润,身体康健,精神头也比初见时好多了。”

      逸清尘大为震惊:“你给他看的什么书?这么见效?”

      “我爷爷写的《穿越者生存指南》,算是半自传吧,我读完受益匪浅,你看,这不是和你交流也没什么问题吗。”

      逸清尘哼了一声:“别太夸大了,我觉得问题多了去,照葫芦画瓢,勉勉强强吧。”

      徐云疏丢下宝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问:“那么,说回正事,今后我是否应当叫你一声姨奶?”

      “咳咳咳咳!!!”逸清尘惊得差点从树上栽倒下去,只好用尾巴挂着树杈,摇摇欲坠,“我和你爷爷只是,那种,朋友,你懂吧,如果到了三十岁彼此还单着,为了不沦落到要搓火球的凄惨境界,就在一起凑合的关系。”

      “那么,你和我爷爷只是朋友,没有什么旁的关系?那我就放心了,要不叫一个男妖精姨奶,我回去也不好和家里人交代。尤其是我奶,特别能打。”

      徐云疏压下不知何故涌上来的高兴,一本正经问,“搓火球是什么意思?”

      逸清尘决定日后少说有的没的,一旦较真都不好解释:“咳……搓火球,就是三十岁如果还是处男就会变成魔法师……不会吧你连这个梗都不懂?你爷爷是怎么教你的?”

      “你要是天天学哑巴外语,遇上国际友人也照样说不出话,我就是这种情况,没人交流嘛。”徐云疏挠着头,一副乖巧小辈的样子,“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前辈。”

      逸清尘拍了拍胸口,承诺道:“就我和你爷的交情,但说无妨。”

      徐云疏一脸纯真:“所以你会搓火球吗?”

      据说犬科动物在受到刺激的时候,耳朵会往脑后竖成飞机耳。逸清尘定定地看了徐云疏片刻,好像他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一样,重重叹了口气,他抬起手,掌心“唰”地一下窜出了青蓝色的狐火,火焰炽烈灿烂远胜烛火星光,将暮色深沉的夜空点得犹如白昼。

      逸清尘右手捧着尺余高的巨大火球,扯着不住颤抖的嘴角,笑得僵硬又难看:“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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