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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油菜花 ...

  •   南江是被蔚蓝海岸线轻拥的城市,温城就是充斥着光影斑驳的街巷,那是六年前的温城, 有南野在的温城。

      江挽今年十六岁,六年前,她十岁,江南野三十四岁,南野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江挽十岁的那一年。

      江南野小时候跟着江挽的爷爷奶奶生活在温城,相当于他一直生活在温城,江挽小时候见过她爸学生时代的照片。

      照片是那种有年代感的胶卷相片,十七岁的江南野喜欢穿白色衬衫,黑色的头发衬的少年剑眉星目,他样貌清隽,身形挺拔,看起来英俊又温柔

      十七岁的江南野遇到了十五岁的许从婉,许从婉是隔壁初中的校花,一个是高中生,一个是初中生,他们俩在那个时代是明目张胆的早恋,两人都是未成年,江南野当时和江挽说,因为他们初中部和高中部是两个校区,再加上没有人刻意举报,他们学生时代谈的恋爱算是顺顺利利的进行下去。在当年的高中部和初中部没有哪个人不知道他们俩。学生会的会长和一个漂亮出众的校花,都是让人羡慕的存在。

      江南野从见到许从婉的第一眼就对她一见钟情,不可自拔,很快就开始对许从婉进行追求。

      他有朋友在初中部上学,一有空就偷偷溜进去找许从婉。

      刚开始是送零食送女生喜欢的小物件,后面他开始送花,许从婉也会在有时间的时候去看他打球,给他送水,两人开始暧昧起来。

      正式确定关系的时候是在许从婉高一的那年,江南野高三。

      许从婉刚入学的时候年轻气盛,有点女生的小脾气,一不小心和别人闹了矛盾,那矛盾还挺大,后面还是江南野这个学生会会长出面才解决掉的。

      许从婉好面子,受到了委屈什么话也不说,但江南野看出来了。

      那是他第一次逃课,也没有去干什么,就带许从婉去他经常去的地方,带她抓娃娃,逗她开心。

      温城这种一线城市很少能够放烟花,那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同色彩的烟花划破夜空,在黑暗中绽放的瞬间,照亮了女生漂亮的惊人的脸。

      男生的表白很普通,和大多数人一样,他红着脸,比别人多了一份青涩和腼腆。

      他们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被这样的男生追求,没有哪个姑娘会不心动,许从婉刚开始可能是对他带有爱意的,但人是会变心的,江南野的赤忱打动不了许从婉放荡的心,这段感情不会有好的结果,事实上也是。

      南野死的很平静,他们都以为他经历了那么多次手术后他就要好了,就连他自己也说,挽挽,爸爸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好了,马上就能走出医院带你出去玩了。可是江挽连他是几点,什么时候去世的都不知道。

      许从婉把他移出了重诊病房,没有专门的护士看管,江挽也知道这其中也有南野自己的问题,他觉得他自己好了,他不想一直待在病房里,但实际上他的身体一天天在恶化。许从婉故意把其他男人带到他面前,当着他的面做些外遇的事,让他的病情更加严重,他还在担心那些男的替代他以后能不能比他对许从婉更好,他怕许从婉在那些男的那里受到委屈。

      江南野太蠢了。

      江南野的父母去世的早,他们就只有江南野这一个儿子,所以在他死前,就只有许从婉这个妻子和江挽这一个女儿,现在妻子跟别人跑了自己也死了,就留着江挽一个人。

      江挽到公寓的时候温城的天已经黑了,客厅连着阳台有落地窗,外面是车水马龙的城市,公寓大概一百多平的样子,放在市中心怎么样也得有个一千多万的样子,更何况这里地段这么好,江挽觉得比起这是许从婉自己买的,更加可能的是那位新男友送她的。

      许从婉还挺大方的。

      江挽洗完澡换了身白色睡裙,她脊背单薄,吊带的睡裙穿在身上能看到锁骨连肩,她晚上没有吃东西,洗完头出来脑袋更晕了,找到吹风筒胡乱吹了下头发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从她尖尖的下巴滴落在浅灰地毯上,把地毯那处染成了深灰。

      江南野是她的父亲,即便离开这处地六年,有关他的记忆在她到温城的那一刻起,像潮水一样源源不断的涌进她内心最脆弱的地方,江南野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就这样在地面下与世长辞,他在世的时候,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给了许从婉和江挽,江挽不会明白许从婉为什么那样狠心,江南野对她那么好,她是怎么做到不回头看那个男人一眼的。

      许从婉的演技真的很好,和江南野演了十几年的深情戏码,演到最后,江南野每每直视她的双眼,深陷一场名为许从婉的谎言,不愿自拔。

      江挽想过无数次,六年前,七年前,她多么希望许从婉能够演一辈子,至少在江南野活着的时候,能让他不那么痛苦的死去,许从婉太自私了,她知道江南野活不长久,还没到四十岁就即将死去,她要让江南野更快死去,于是,江南野死的第二天,温城下了雪,纷飞的飞雪模糊了江南野本就不清楚的轮廓,这是江挽看的第四次雪,不同的是,前三次有江南野和江挽,这次只有江挽。

      ......

      床头不断传来叮铃的震动声,江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像是哭昏了过去,眼下又红又肿,她头发很长,快要到及腰的位置,昨晚就吹了不到几分钟的头发,后来实在哭累了,她睡着的时候是蜷缩的姿势,头发没有散开,今天早上也只干了大部分,发梢还是湿的。

      江挽这时才看清了公寓的大概,厨房客厅卧室,清一色的灰白色调,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高级简约风,和她曾经和江南野住一起的家完全不一样,住在这里只会感觉空落落的。

      江挽再打开手机,上面显示了好几条未接来电和微信的信息,冷寂的心又回暖了点,这些消息是她的朋友沈朝朝发来的,她昨晚到了市中心后,就没怎么看手机了,回到公寓后情绪来的太突然,生理性的眼泪和胃里一阵阵的恶心怎么都挡不住,朋友离开后断联这么久,沈朝朝急的差点就要定飞机从南江飞到温城和江挽一起转学了。

      江挽:我没事的,等一会我给你回电话。【表情】

      昨天晚上她就没吃饭,这会再不吃胃病就又要犯了,但她也没有胃口吃什么,随便吃了点上飞机前买的面包就准备给沈朝朝回电话。

      “江挽,你现在才回我,我都要担心死了。”手机那头带着点娇柔的女声安抚了江挽那颗压抑的心,江挽几乎能够想到沈朝朝昨晚焦急的模样,这样算来,江挽有点对不起沈朝朝,她昨天到今天那么担心她,江挽却因为难受睡着现在才醒来回消息。

      她抿了抿唇,尽力让自己的声音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没事的,朝朝,我不是说了嘛,我没有回信息或者没有接电话,就是因为我睡着了,”说完这句,江挽又想起沈朝朝的性子,略带安抚的继续说“好啦,我保证我下次不会这样子,朝朝你再相信我一次。”

      江挽的声线是偏轻柔的,这和她的外表不太符合,就是因为这样,沈朝朝刚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几乎看不出来江挽的情绪,但她们俩现在认识这么久,沈朝朝是大致知道江挽家里的那些事的,回到处处充满江南野影子的地方,江挽怎么可能不难过。

      沈朝朝说话比较直白,她认为许从婉不配当一个母亲,甚至连人都算不上。

      她心疼江挽。

      江挽很少在别人面前暴露她脆弱的一面,也很少和别人提及她的家事,沈朝朝就是她为数不多甚至可以说是仅有一个的可以交心的朋友。

      初中在南江读书的那段日子,许从婉从来不管她,应该说自从江南野死后,江挽只要不死,许从婉都不会来主动见她,初二的那段时间江挽每天过的浑浑噩噩,可她的成绩很好,每次市统考都稳定在前三,她每次放学看着南江已经走了无数遍的街巷,总是感觉不到她还活着。

      初三的时候,沈朝朝从其他学校转学来了,她在这个学校交的第一个朋友是江挽,沈朝朝长得很可爱,她总是扎着丸子头,一举一动中都有着初中生的朝气和女孩子的活泼。
      做自我介绍时候也是,和江挽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江挽也没想到她会和沈朝朝做朋友。

      可以说,沈朝朝在江挽的生命中算是小太阳一样的存在。

      “挽挽,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要是难受一定要告诉我,或者不想告诉我也行,我嘴笨,不会安慰人还总是搞砸,但我能够一直陪着你,虽然我现在不在你身边,但我们可以发消息,可以打电话聊天,到时候等我们都放假了,我就来温城找你。”

      沈朝朝不需要去学怎么安慰人,她的声音就有一种安抚人的作用。

      江挽走到落地窗前,透明的玻璃映澈出她模糊却精致的轮廓,两个人又聊了些其他的,大多是沈朝朝在说话,江挽安静的听,时不时出声回应几句,过了好久沈朝朝才依依不舍的挂了电话。

      朝朝:我服了挽挽,等我做完兼职就来找你,高中生就算放假了还要替别人打工。【落泪】

      江挽:朝朝加油。【摸头】

      沈朝朝的家庭是普通的小康家庭,她的爸妈为了让她早点独立起来在放假的时候让她找了份兼职,沈朝朝不止一次和江挽抱怨过。

      沈朝朝是在爱里长大的,所以江南野不在的日子里,沈朝朝一直作为小太阳的角色样暖化了江挽。

      江南野确诊的那天是七月二十号,医生说他最多还能活一年,但他连五个月都没撑住。

      他生前没有什么亲戚,葬礼也就来了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如果不是江挽一直坚持哭闹,许从婉估计连葬礼都不会为他办。

      他的骨灰葬在了温城的最西边。

      温城西边的郊区有一处小城,江挽小的时候江南野经常带她来那里,小城镇没有什么人住,但江挽的爷爷奶奶生前曾经住在这里,经济发展后年轻人都带着家人迁往市中心的地方定居,这一块也就人烟稀少起来,环境倒是比以前漂亮了很多,砖瓦构成的几座房屋后面连着一片片的山,氤氲的雾和青色的山绘成水墨画的样貌。

      前面的几座山不高,是低低的小山,那里生长着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金灿灿的铺的漫山遍野,江挽小时候就喜欢在这样的油菜地里跑来跑去。

      毕竟是和郊区差不多的地方,江挽坐了三个小时的车才到,和沈朝朝挂了电话后她就决定回到江南野曾经待过的地方看看,这里的建筑还是和几年前一样,房顶的砖瓦大多是红棕色,屋檐生长着绿色的藤蔓,沿着石头路走还能时不时看到石头砌成的水井,放在现在是落后了些,但多了一些岁月沉淀的古朴。

      江挽父亲的坟就建在了这个城镇最漂亮的地方。

      那片金灿灿的油菜地。

      有油菜花的地方是干净的,有油菜花的地方没有许从婉。江南野的爱是质朴的,是想要把一切最好的事物带给许从婉,许从婉不懂爱,她嫌金灿灿的油菜花土。

      柳镇现在只居住着几个老人,老人家年纪大了,跟着孩子居住太麻烦,干脆把剩下不到半辈子的日子都在柳镇过完。

      江挽戴着鸭舌帽,帽檐遮住了她羽翼般的睫毛,她抬头,柳镇的天蓝的像一汪海水,南江很少有这样干净的天空。

      江南野的墓碑就在那片油菜花的旁边,江挽小时候特意在周围种了一大片百合花,为的她父亲不被别人打扰。

      六年的时间像细沙一样从人的指缝间流去,一个漫长而又短暂的过程,足以让住满人的柳镇只剩下几个老人守镇,江挽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但绝对不好受。

      一块白色的石碑静静的躺在百合花中,那百合花没有枯萎,反而生长的更盛,像是每年都被人换了新的。江挽知道这是江南野应得的,江南野活着的时候不管对谁都很温柔,每次带江挽回柳镇总是不嫌麻烦的帮镇里的人忙,他在柳镇的名声很好。

      就算柳镇一年又一年的往外迁人,镇里一直在的那些人也会记住他。

      “爸爸,我来看你了。”

      江挽说完这句话,她能感受到自己内心那些压抑的情绪,白色的墓碑周围绿草丛生,夹杂着百合花,江挽伸出手,一边控制住自己内心快要迸发出来的情绪一边慢慢将怀里的一束栀子花放到墓碑前。

      栀子花代表着新生和希望,也代表着恒久,江挽在花店看到这花的第一眼,就觉得它和江南野一样高洁,它有着美好的寓意。

      江挽不知道她这时该对着墓碑说什么,她不知道她的爸爸在天上能否听得到。

      江挽是个懦弱的胆小鬼,她六年后才来看江南野。

      她或许认为等到她释怀的那一天,才能够回柳镇看他一眼,每次想到江南野,她的眼睛都会哭肿。

      现在,江挽回到了柳镇,来到了她小时候喜欢玩耍的后山,江南野也在,他静静的睡在这座墓碑的下面。

      江挽多么希望江南野能在她的人生中陪伴她一辈子,江挽上初中前曾经对江南野说,她不喜欢住校,她想回家,江南野会说:“挽挽,你从哪听到的初中要住校的,我们家离学校这么近,爸爸不会让你住校的,就算挽挽到时候上了高中,爸爸也可以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带你,爸爸不会让你在学校受委屈,"

      女生慢慢蹲下来,她把手埋在脸上,身体不可控的颤抖,豆大的泪珠滴在石碑顶上的一朵小花上,染湿了花瓣。

      他说的这些话一项都没有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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