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案，还得防着被掰弯》susanlt

43、“顾队，刚刚他说的，你信么？”

　　顾熠伸手捻了下卷宗泛黄的纸页，半晌一声不吭又丢在了审问桌。头顶冷白灯管刺目，并着审讯室压抑的沉默，让顾熠一瞬恍惚。他抬了抬眸，视线落在对面那人身上。

　　那人身着浅蓝工作衬衫，套着一件浅灰针织马夹，一头花白银发，在审讯室灼目灯光下熠熠生辉。半晌，他抿了抿唇，面色平静望着顾熠，“还不开始吗？”
　　与他平常平静又和蔼的模样无异。

　　顾熠动了动唇，“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儿吗？”

　　马启智抬眸笑了笑，略带无奈，“干了一辈子刑警了，要是还说对现在的形势一无所知，你会信么？”

　　说罢，他依旧笑意盈盈望着顾熠。

　　“啪”，未及顾熠启声，一旁的副队蓦地拍了桌子，他略带恼怒，却又分明有点不自在，“马启智，你和秋山道到底什么关系？”

　　他微微一顿，“秋山道的毒贩大部分已经被缉拿归案审讯过了。所以，你也不要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之所以还要审讯你，那纯粹是…是…”

　　副队欲言又止，半晌他无奈地轻叹口气，“大家跟了你那么久，即使是面对眼前铁铮铮的证据，大家也不愿意全然相信。大家都等着听你说句话，给大家一个交代。”

　　闻声，马启智眼眸微动。审讯室的空气一瞬凝滞了，沉默半晌，马启智才启了唇，本就苍老的面容此刻更显倦态，本就低沉的嗓音又添了几分沙哑，“没错，我是秋山道安插在警局的内应。你们已经查抄了福爱医院，抓了秋山道，就凭那群毒贩的口供，恐怕查到我头上，也是迟早的事了。”

　　话音刚落，原本寂静的审讯室此刻更为寂静。背叛和愤怒交织着席卷而来，副队沉默了。半晌，顾熠嗤了一声，“警局局长是毒贩的内应，马局您听听，这有多可笑。”

　　耀眼的冷白灯管下，顾熠瘦削的侧脸愈发冷峻，“我爸当年那场事故，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马启智闻声蓦然抬眸，他沉默片刻，才启了声，“那时候，我意外发现你爸在毒贩中居然有个藏匿已久的下线，秋山道很慌乱，但是因为那个下线和你爸是单线联系，行事私密，根本查不出头绪。于是秋山道命我将计就计，查出了他们接头的地点-旧铁厂，他们派人安装炸弹除掉霍懿。可是没想到，居然被你爸察觉了…”

　　他微微一顿，“不过我和你爸毕竟一辈子的交情，即便发现，我也从没想过要杀他灭口。可是…可是你爸那种倔驴，居然执意跑进了旧铁厂，要救下霍懿。”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可是定时炸弹啊。这或许也算我的报应，出卖灵魂为魔鬼做事，最终也只能亲眼看着挚友离世，对不起…”

　　顾熠深吸口气，“日后你和我爸地下相见，亲口和他说吧，看他会不会选择原谅你。出卖朋友、出卖道义，警局到底哪里亏待过你？我爸又有哪里亏待过你？”

　　马启智眸光一闪，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都是我…是我为了钱，丧心病狂了。”

　　“你缺钱吗！”顾熠怒吼一声，黑色钢笔直直甩了出去，砸在马启智锃亮的皮鞋。随着砰然一声脆响，生生折断在地。

　　马启智闭了闭眼，两行清泪倏忽而落，“你婶子的病…不是简单的肾病，是癌，是癌症。”

　　顾熠猛然合拢手中的审讯本，蓦然起身，扯开了审讯室的铁门。可是下一瞬，身后的马启智倏忽启声，“小顾，马叔求求你…”

　　“你拿什么颜面求我？”

　　马启智缓缓垂下了头，“我知道我罪该万死，但是这些事你婶子毫不知情。我只是希望，我死以后，你还能像从前那样，偶尔去看看她，毕竟她以后…”

　　马启智倏忽掩面，泪珠从指缝滑过，砸落在深色西服裤上，“也没有太多时间了。”

　　顾熠顿了顿，半晌才重新推开审讯室铁门。恰逢正午，阳光正好，斑驳日光跃于阶前。顾熠缓缓摩挲着胸前警牌，“115233”。这警号是父亲留下的，父亲在任18年，这警号便陪伴了父亲18年。父亲殉职，子承父志，警号便留给了自己，至今已经又过7年。“父亲，为什么…世间净是如此残酷之事？正义，是有代价的。真相，又总是鲜血淋淋。为什么明明在做一件正确的事，可是我的心，却如此疼痛呢？”

　　片刻，副队也跟了出来，“顾队，刚刚他说的，你信么？”

　　顾熠微微蹙了蹙眉，晌午的日光落在他侧脸，像是一道利斧横劈而下，让他一半沐浴阳光，而另一半沉入黑暗，“不全信。马局在警局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了，警察的办案风格他很清楚。他知道我们一旦抓住了毒贩，一定会有人愿意主动供出他的卧底身份，来减轻刑罚。所以这一点他承认了。但是在我爸的事故上，他真假掺半吧。”

　　“你为什么会觉得有假话？”

　　顾熠一双漆黑眸眼紧紧盯着副队，一字一顿道，“既然是在两人接头的地方安装炸弹，怎么保证这枚炸弹只炸死霍懿？”
　　“计划被我爸临时发现，我爸执意冲进去救霍懿，而他根本拦不住？”顾熠嗤笑一声，“也许是他压根也没打算拦下，我爸死了倒好，一了百了。”

　　“可是…如果他没打算认罪，为什么一开始还要承认你爸的事故与他有关呢？”

　　顾熠微微挑眉，“因为即便他不承认。当我们审到毒贩的时候，也一定会有人指认。”

　　副队蹙眉点了点头，“明白了，所以他居然能在短时间迅速理清哪些是不得不承认的，哪些是可以规避的。在你爸的事故上，口径成功撇清了蓄意谋杀警员的罪名。这…可真是只老狐狸啊！”

　　顾熠轻轻拍了拍副队肩膀，迈步离开了这栋肃杀的警局蓝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