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不如怜取眼前人 ...
-
令狐西华前脚刚进门,还没容站稳脚跟,雪兰芳已劈头就问:“你从哪儿来?”
“宫主那儿。”令狐西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照实回答。
“宫主那儿……”瞧着他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雪兰芳心里冒出了一个不祥的预感。“我说……你,你该不会昨天的事,都告诉他了?”
“是啊。”
“也包括……我和他……那件事?”
“是啊!”
一连两个“是啊”,听的雪兰芳几乎晕倒在地。
“哎哟,千算万算,就忘算了要和你打个招呼!”雪兰芳懊恼地直跳脚。“令狐公子,你怎么就那么诚实啊?我昨天半夜就偷跑了,为的就是不想叫他知道,你偏偏还要一五一十告诉他?这下可完了!”
“雪姑娘何出此言?”令狐西华十分纳闷。“难道,叫宫主对你负责,不好吗?”
“负……责?”雪兰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我还想多活几年哩!”她话刚一出口中,就见令狐西华脸色一白,心叫不好,不该往他的伤心事上引,连忙岔开话题:“要他对我负责,我看他不先打我一顿就不错了!”
“是这样吗?”令狐西华神色缓和过来,浅浅一笑。“雪姑娘,你救了宫主一命,宫主感谢你还来不及,为什么还会打你呢?他再怎么样也不会恩将仇报的,你不用担心。”
“唉!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家那位宫主大人啊,和正常男人不大一样,他有断袖的心理,而我呢,却是个女人,你们以为他会感谢我?”
“雪姑娘,你这话更荒唐了。”令狐西华皱起了眉头。“照你的意思,我应该去找个男人来给宫主解蛊?那不用说,我们今天肯定会全体被宫主杀了!”
“那也得看是什么男人吧?如果是你,搞不好他就心甘情愿,他一心想的都是你,连睡着了都会叫‘烈火’!”
说到这,雪兰芳瞟了他一眼。令狐西华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雪姑娘,别开玩笑!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别再说这荒唐话了!”
羽衣闻言,也大为恼火,气愤地瞪了雪兰芳一眼。说的是什么话!开玩笑,在她心目中,玄天煞虽是男子,但在感情上,也依然极具威胁性—―毕竟美貌到了一个境界,连同性都会有想法,那个洪天虎不就是个反面典型吗?还敢往令狐西华身上拉扯?门缝都没有!
见令狐西华脸红,羽衣脸绿,雪兰芳连忙找台阶下。“好了好了,别生气,我是随便乱说的,是我说错了!你都告诉他了,那我可不敢去见他了……他没暴跳如雷?”
令狐西华心想,他确实是大发脾气过,不过不是冲着你。“放心吧,宫主没怎么样啊。”他安慰她。“只是……”
“只是什么?他没说要找我算账?唉,我就怕他打我,他那么厉害,我哪禁得起被他打一顿?还不如趁早逃掉,小命要紧!”雪兰芳连声叹气。
“我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背后突然传来了这个隐含怒气的声音。忽听到这个熟悉的嗓音,雪兰芳一瞬间脑子都空白了,下意识地放声尖叫。“啊……!”那魔音之高,只吓得令狐西华和谢羽衣以为要地震了!
雪兰芳一个箭步就窜到了令狐西华背后。“你来干什么?!我告诉你哦,昨天的事不能怪我!我总算是为了救你一命不是吗?我可禁不起你打,你要打打他!”她拿着令狐西华当挡箭牌。“是他不肯,又不是我的错,你要生气就打他,千万别打我!”
“我什么时候说要打你了?!”玄天煞的无名火直往上窜,他看起来像是那种喜欢打女人的男人吗? “你别躲在别人背后,我不会打你。出来,我有话说。”
“不不不!”雪兰芳的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出来!我出来你就翻脸了!”
“我不打逛语,说不会打你,就决不会骗你。”玄天煞忍了忍,难得好言相对。
“不要!”雪兰芳回得也很干脆。“就不出来!”
“雪兰芳!”玄天煞已是气昏了,不再和她费口舌,脚下一动,身形快如鬼魅一般,手臂一伸,雪兰芳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已被他从令狐西华背后一把揪出。“哇,令狐西华,救命,救命!”雪兰芳如同多脚章鱼一般死命缠着救命稻草不放,尖叫不止,听得羽衣和令狐西华恨不能捂住耳朵,真是魔音穿脑!
“闭嘴!”玄天煞被吵得头昏,干脆一指封了她的哑穴,刹时感到整个世界都清静了,如释重负!
“你们出去,我有话跟她说。”玄天煞沉声说。
“是,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令狐西华点了点头,转向变成了哑巴的雪兰芳。“雪姑娘,你不要怕,宫主绝对不会伤害你,放心吧。”
安慰了她两句以后,他拉起身边已有点晕头转向的羽衣,径直离去,顺手便带上了房门。
“女人,你想清楚了?你要是再大喊大叫,我就把你从这楼上扔下去!”玄天煞恶狠狠地威胁道。
听到这凶恶的口气,雪兰芳唯有点头不迭。她是真的喜欢他,可也是真的怕他:毕竟是玄冥宫的罗刹宫主啊!早不知听说多少次,说这人性情乖戾暴躁,虽说这些天来,两人处得也算相当不错,但万一他真的翻脸了,自己也还是吃不了兜着走。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玄天煞手指一弹,已解了她的哑穴。“你坐吧。”雪兰芳呆站着不敢动。
“坐下!”玄天煞喝道。
“哦!”雪兰芳乖乖地挪到椅子边坐了下去。忐忑不安地绞着手指,两眼死盯着自己的脚,死活也不敢抬对看他。
“我说,你的鞋,那么好看吗?”玄天煞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江南织造,绣工一流,好看。”雪兰芳一本正经地回答。
“所以,你宁肯看自己的鞋,也不敢抬头看我?”
从玄天煞的声音里,听不出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绪,雪兰芳也不敢造次。“宫主何等尊贵,小女子怎敢造次,直视宫主?”
玄天煞突然像被什么呛到了,猛然咳嗽起来。而且越咳越是厉害,好一会儿,才勉强算是止住,顺过气来。
“你真能说谎!”
男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几个字。
雪兰芳正死死的低着头,权充鸵鸟,突然间,男子独特的气息已扑到了她脸上,尚未回过神来,下巴已被挑起,一抬眼,正对上那双明亮清澈的蓝眸。
“姑娘,你知道汉人有句话,叫做睁眼说瞎话吗?我看到你,方才了解汉人此话,真是经典之至!你,雪兰芳,更可谓将此精神发扬光大到了极致!你,不敢‘直视’我?真是奇怪了!”
他说着,忽然伸手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了颈项。那白皙的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近乎透明的光泽,但是,与此白皙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那点点的鲜红印记,赫然醒目。
“我问你,这些是什么?”
“嗯?”雪兰芳眼都直了。
天哪!这不是铁证如山的罪证吗?谁叫昨晚自己那么用力地连亲带咬,真是现世报!想赖也赖不掉了!
“这个这个……”她正想不出该编什么瞎话,玄天煞却先说道:“不用说了,你肯定是想告诉我,你这儿有很多跳蚤,所以我是被跳蚤咬的?”
“啊?”被和跳蚤划上了等号?雪兰芳一双凤眼不满地转动—-幸好玄天煞没说是臭虫,不然,她岂不是更跌份了?
“好了好了,别损人了,我招就是了!”雪兰芳嘟哝着。“那不是跳蚤咬的,是我……”
“是你咬的?”
“我只是轻轻地……那么两下而已,谁晓得会这样。”雪兰芳心虚地低头。
“你该不会是饿疯了?”玄天煞瞪了她一眼。“亏你还有脸说不敢‘直视’我,那你就敢拿着我当肉骨头啃!”
听他这么一讥讽,脸皮厚如雪兰芳者也够窘的了,一张俏脸泛起了红霞。只是从男子的话语中,感觉到他并无恶意,大概只是回想起昨晚的事,有些小小的郁闷而已。于是,她的胆怯也就渐渐烟消云散了。
整了整衣襟,玄天煞后退两步,抱着胳膊靠在了桌子上。“那你就说吧。”
“说?我说什么?”
对他这没头没脑的话,雪兰芳大惑不解。
转眼之间,她又似乎明白了,猛地跳了起来,扑上前去,一把搂住了玄天煞的腰,大声嚷道:“啊!尊贵的宫主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女子无知冒犯!我错了!我不该色迷心窍!我诚心地忏悔!”
“你在鬼扯什么?”玄天煞气得伸指就弹了她一个爆栗!“我在和你说正经话,你东拉西扯,胡说八道些什么?”
“哎哟!”脑门被他弹得生痛,雪兰芳一边揉着痛处,一边暗骂这家伙不知怜香惜玉,就这么弹美女的爆栗?万一弹出个包来,看他怎么赔!
“那你到底要我说些什么?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子,哪晓得你想问什么?”她不满地抱怨道。
“你不是半夜偷跑了?为什么?”玄天煞剑眉微微一扬。
“你们汉人礼教是最多的,汉人女子,素来不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吗?你和我既有肌肤之亲,那照理说,你不是应该等到我一醒,就不由分说给我两巴掌,然后大哭大闹,寻死觅活吗?你却不是这样,不但不和我闹,反而悄悄溜走,好像想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是什么意思呢?”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雪兰芳并没有听出来有什么讽刺之意,倒像是他真的在诚心请教了。
“我……我打你两巴掌?”雪兰芳傻了眼。
再怎么说,昨天的事,是自己主动要求的,怎么反过来打他,还能撒泼大闹?那不成了恶人先告状,贼喊捉贼了吗?
“你误会了!”她低下了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合适。
“昨天的事,是我自己情愿的,又不是你强迫我,怎么还能耍赖放刁?至于名节,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有羽衣和烈火知道,只要我们都不说,有谁会知道?再说了,我们江湖人,也没那么多的规矩,礼教什么不是那么在意,再怎么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大家关系不错,总不能眼看着你死吧,你说对不对?”
“那你又何必偷跑?”玄天煞问。“要不是烈火告诉我,你打算瞒我到何时?这算什么意思?”
“我……我怕你打我啊!”雪兰芳越说越是小声。这个理由虽然有一半是为了敷衍令狐西华,但也有一半确有其事,并非全是胡说八道。
玄天煞闻言十分纳闷。“你从刚才起,就一直说怕我会打你。难道我看起来那么像是喜欢以强凌弱,爱打女人的男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雪兰芳急忙分辨。
“那是何意思?”
“是……是因为……”她嗫嚅着说:“我是听说有些断袖恋情的男子,最恨女人碰他,嫌女人恶心。我怕你……也是这样,知道你和我有肌肤之亲,会大发雷霆,搞不好会杀掉我!为了性命着想,我只有偷跑了……”
她老老实实地招供了,只令玄天煞哭笑不得,真不知这女人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我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忘恩负义的事来?你这种说法,真是贬低了我的人格!”
“那是你现在头脑清醒,所以才会这么说!”雪兰芳不服地反驳。
“要是我真的不走,昨天晚上就留在你房里过夜,那情形会怎么样,可就难说了!你早上一醒来,发现我在你旁边,还不大吃一惊?那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搞不好就是一巴掌把我打出去,或者干脆一脚把我踢下床!就算你不是成心的,但你那时手脚能知道轻重吗?就你那蛮力,大概连头牛都能打死,踹到我身上,我能受得了吗?不死也要丢了半条命,我才不干!”
听她言之凿凿,玄天煞一时也无言以对。虽然,他并不清楚如果是那种情形,自己是否会真的如她所说,一掌将她打飞出去,或者是一脚把她踹下床?
“算你有理好了。”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你终是救我一命,我玄天煞也非忘恩负义之辈,这番恩情,必当重谢,不知姑娘想要我如何答谢?”
“答谢?你要答谢我?”雪兰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看到她这不可思议的表情,虽然知道这女人的想法比别人要古怪,玄天煞也不觉有些头上冒火。这算是什么意思?难道他道谢就是那么奇怪的事?昨夜之事,非同小可,若雪兰芳就此要他娶她,都是天经地义,但她什么都没有说,也不等于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折损了别人的名节,即使是他,心中也愧疚不安,虽不能娶她,也希望能在其他地方尽力补偿。可看她惊讶的表情,莫非自己在她眼里,就是一个没心没肺,全无心肝的人?
“烈火说,我中的情蛊,如果不是你帮我解去,我就必死无疑。你救我一命,我想谢你,又有什么奇怪?”
“呃,谢我啊……你有什么吗?”雪兰芳问。
“我有什么?应该是我问你想要什么。”玄天煞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放心,只要是我能力所及之事,就绝对不会亏待了你。
“这……这……”
想报恩的话,你就以身相许吧!
雪兰芳一瞬间,真有对他这样大喊一声的冲动。除了他本人,她哪里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可是……就算被情魔迷了心窍,她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喊出这一声来。支吾了半天,方说:“那……那就……”
“是什么?”
“春宵一刻值千金,那……就给我千金好了!”
此言一出,她又立刻后悔了:说的这话,还不被他当成财迷鬼?开口就是千两黄金,好大的口气!
“千金……”玄天煞蓝眸一闪,神情古怪。“你想要千金?”
“嗯。”雪兰芳话已出口,也只有硬着头皮点头了。
“当真吗?”
“当……真!”她有气无力地拖长了腔调回答。
男子明亮的蓝色眼眸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之间,哈哈大笑起来。
“好!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就给你千金!”
他掀开衣襟,解下腰间佩的一块令牌,递到了雪兰芳手中。“这是我的信物,你拿它到玄冥宫在中原的门下,便可兑你千金。”
雪兰芳见他眉头都不皱一下,这才想起早听说过玄冥宫富可敌国,其财大势广,区区千两黄金,根本就不在玄天煞的眼中。现在还能说什么呢?总不成再加码,要万两吧?
玄天煞将令牌交付于她,便转身离去了。雪兰芳握着那块令牌,感到上面还留有残存的体温。她情不自禁地将它贴在脸上,硬硬的金属令牌在她心里也觉得温暖异常。
“好香?”令牌之上,似乎犹有淡淡的香味,送到鼻端一闻,果然有一股特殊的香气。她和玄天煞已有肌肤之亲,已知道这就是玄天煞本身的气息,绝不是他那天说的熏衣香料味道。
这种味道很特别,似是清新的药草香味。记得昨天令狐西华说他是体质特殊,本来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她似乎有些了解了。身上散发出这种药草的气息,那人的体质必是极其与众不同。
手中的令牌,沉甸甸的,本身就是黄金打造,价值不菲。令牌的一面,刻着她看不懂的文字,而另一面,则刻着一只狰狞鬼头,应该就是“罗刹”鬼吧?
“这是他的信物……”
想到这是心上人贴身所佩之物,上面有着独属于他的气息,她便有着说不出的感动。
“不要说是千金,就是千万金,又怎么能比得上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护身符,我的无价之宝!”
她捧着令牌,连连亲了好几下,随即又将它紧紧贴在心口。仿佛这令牌,便是那意中人的化身。虽然在他的心中,这夜露水情缘,只是一场荒唐风波。对于她,他虽有感恩之心,但心底里,却并没有真正属于她的位置。而她,也依然会将他永远放在心中,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