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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原来早有预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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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从卧龙沟村出发一路盘山,这条路出了名的长,不仅因为修建需要依山势,还要把山上的村子都连起来,因此山路绕来绕去,晃晕了好几个。
李知予女士的强项在翻山越岭、户外探险、安营扎寨和磕生磕死,坐车乃其致命弱点,整个队伍中当属她吐得最勤快。作为晕车人士中唯一的女性,车队给予了她格外关照,走走停停,速度一直提不上去。
对李知予而言,坐车还不如让她走回去,他们翻进来的时候选择了几座山的夹角处,基本是顺着直线前行,路程只是盘山路的十分之一不说,也不用受这非人的折磨。
车停了几次,柏林森索性建议休息一下,但车队太长,山路停车又过于危险,他们开了半小时才在一个山体凹陷处找到一块平地停下来。
李知予冲出吉普,蹲在路边半天站不起来。白恬恬见了李知予才终于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是多么狼狈。许是感同身受,他取了瓶矿泉水递给李知予,默默陪伴,李女士热泪盈眶,直夸白恬恬人美心善。
白恬恬干脆坐在李知予旁边,李女士偷偷瞄他,没想到侧面更好看。她缓过点来才问:“小白,可以叫你小白吧?我比柏总大一岁,我听你管他叫哥。”
“叫什么都行,我哥管我叫恬恬。”
李女士懂规矩、有原则,她和奚书华那厮不同,坚决不夺人爱称:“小白,昨天晚上吃饭也没见着你,早上又见你吃药,好点了没?”
看着李女士逐渐红润起来的脸色,白恬恬对其恢复的速度心悦诚服、羡慕不已,点点头说:“好多了,我看你刚刚比较严重。”
“我这不是病,是生理缺陷。晕车药和行李都丢在潭影村了,回程艰难,有车接我已经十分知足。但是真难受啊,不瞒你说,我现在都想再走回去,其实从这儿下去,就是我们来时的山谷,陡了点,但对我来说是小意思。”
李知予见白恬恬笑得温和,来了劲:“不过小白,我们几个也是要感谢你的,没想到你还挺勇敢,真敢和那小矮墩子正面对抗,虽然他皮糙肉厚不一定受什么大伤,但你戳他那几下可真解气,姐姐我反应迟钝,不然一定跑过去再跺他几脚。你是不知道,我们身上的绳子就是他捆的,下手真狠,到现在我手腕子还疼。”李知予举了举自己的手腕,果然左右各一道红痕,有些地方还破了皮。
白恬恬心虚,自己临时起意非要来,来了也没帮上什么忙,跋山涉水途中尽拖后腿,还得被前人质感谢,当之有愧,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好一个娇而不媚甜而不腻的清爽小帅哥,李知予女士的捏住即将裂开的嘴,暗道柏总好福气。
柏老板在李女士内心的呐喊声中出现,拽着胳膊把白恬恬提溜起来,自然而然地搂上肩膀,又低头对上李知予,问:“还行吗?再休息五分钟,我们就要出发了,已经和袁队商量好,路上太难走,今天大家先回去休息,然后等警局通知,分批做笔录。”
“我们还有多久的车程?”这才是李知予最关心的,她抬头看了看天,“我担心这天气要下大雨,这个时节很少出现乳状云,说不准有强对流天气,山中不比外面,树多路险,山体情况我们也不了解,雷雨太危险,我们还是要在下雨前尽快开出盘山路段。”
“这恐怕有些困难,如果按照之前的速度,我们在山区至少还要开上三个小时才能上高速。”
李知予抬头看了看天,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声称自己不需要再休息,并主动请缨开车,开车不容易晕。警车轮不到她染指,最终还是柏林森问奚书华借了一辆。奚书华大方,让秘书把车钥匙交给李知予,仍然笑眯眯地看着白恬恬说:“恬恬要不要也坐我的车,舒服一些。”
柏林森以袁队不允许为借口,才让此事作罢。
刚刚最后停下的车需要腾开位置最先走,于是现在成了李知予打头,袁队的吉普压阵。李知予的判断很准确,如她所料,不出十分钟,电闪雷鸣大雨倾盆,间或有树木被大风吹到,白恬恬感觉车身都在大风中左摇右晃,这阵妖风卷着飞沙走石,天色暗得像夜晚,车前的两束光线也显得有些杯水车薪。
这个季节的气温不比夏天,一下雨冻得人遍体生寒。柏林森脱了外套罩在白恬恬身上,白恬恬一开始还不肯,迫于柏林森的淫威,只好把胳膊扎进袖子里。
袁队瞥向后排两人,低头打开暖风。突然眼前一暗,一块西瓜大的山石翻滚而下,正砸在袁队的车的前机盖上,紧接着又弹起来撞向前挡风玻璃。袁队下意识踩了刹车,车速不快,很快杀住,但还是发出了巨大的摩擦声,突然的惯性带着后排两人向前扑过去,柏林森眼疾手快,抱着白恬恬的头搂在怀里,低头伏在他的背上,肩膀撞到前排的椅背卡在上面,才没被甩出去。
三人坐在车里镇定了片刻,袁队才开口:“好险,还好没砸穿挡风玻璃,他降下侧面的车窗,左侧是深不见底的密林,石头已经滚下去了,过了约半分钟才听见隐隐约约的落进水里的声音。雨势不小,前车暂时还未发现他们的异常,打着双闪向前开走了。
袁队没着急下车,尝试打火,发动机配合地发出呲啦呲啦的拉扯声,然后就鸣金收兵哑火了。他拿了对讲机呼叫:“李子木,我们抛锚了,你找个地方停下来等我,我看看情况再确定要不要你帮忙拖车。”
对讲机嗤嗤地响了几下,袁队再次呼叫,然而并未收到任何回音。紧张的情绪在车内弥漫开来,袁队安抚道:“无线电信号连接不畅也时有发生,我先下去看一眼,问题不大的话,我们自己修好快点离开这个路段。”
袁队裹紧皮夹克,竖起领子冲进雨里,绕到车头,打开前盖。他没打伞,因为打了也会被吹跑。
“你坐着别动,我去看看。”柏林森扶起白恬恬,径自下车。
白恬恬心里有点发慌,他在野外经验少,城市生城市长,小时候无人引领行走自然,长大后没有精力丈量河山,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生命是如此贫瘠,与一辈子没出去过山洼洼的村民并无区别,囚于方寸之地,碌碌不见山河。
然而他又相对幸运一些,他的信息渠道并未封闭,最起码还能纸上谈兵。现下他就有些吃不准二人下车的时机是否正确,如果真的发生山体滑坡和坠石,怎么可能只有一块。在没有经验的事情上,白恬恬只能选择朴素而教条地按照自己所获取的信息来判断,或者也可以理解为,他的第六感不允许他放任两人在外逗留。
思及此处,他降下车窗:“哥,袁队,我觉得不对。”
柏林森从抬起的前机盖探出头问:“怎么了,恬恬?”
“哥,有落石说明这里山体松动,咱们还是先去找前车,帮忙拖离这个路段再修吧。”
柏林森没回话,缩回车盖后面与袁队说了句话。
雨越下越大,顺着车窗潲进水来,打在白恬恬脸上得伤口上,冰凉刺痛,他焦急地探出头去又喊了一声“哥。”
袁队扣上前盖,说了句“上车”,话音刚落,只听巨大的轰隆声响彻山间,一块直径约一米的山石轰然落下,砸在地面上震了三震,正好挡在车头前方,靠近悬崖那一侧的路面应声塌陷,一个巨大的坑横亘在山路中央,与山石一高一矮携手挡住前路。
三人明显感觉到了不寻常之处,柏林森惊醒一般猛地抬头向上看,袁队反应极其迅速,抹脸推了他一把,大声喊道:“上车!”
白恬恬推开车门,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拽过柏林森带进车里,与此同时,袁队尝试发动车子,在第三次拧动钥匙时,终于搭线成功。袁队身经百战,车技出神入化,来不及调头,一手掰着方向盘,一手搭在椅背上,半斜着身子,一脚油门向后蹿去。
雨天视线不好,袁队一半看路一半凭感觉。
“我看见他们了。”柏林森抹了把脸上的水说,回忆瞬间瞥到的一幕,“有七个。”
雨水敲打在车窗上,混着发动机不正常的轰鸣,在三人的沉默中叫嚣。
从岭上五人被绑架开始,一切都透露着诡异,岭上的徒步组只是诱饵,而他们逃出陷阱后袭击再次发生,两相重合的部分,只剩下柏林森和白恬恬,但白恬恬跟来完全是意外,那么也就是说,对方的目标,只有一人——柏林森。
白恬恬揪着柏林森的袖子,反倒镇定下来,之前他们一直被牵着鼻子走,对敌人的目标和目的一概不知,敌众我寡,敌暗我明,只得存人失财,还得时刻提心吊胆敌人再犯。
然而对方现身,反而是最好的突破口,正面交锋的风险虽然大,但也是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最佳机会,只是方式方法上需要谨慎再谨慎。
“抓好!”袁队大喊,随即他们到达刚刚停车休息的平地,袁队一个甩尾,将车头调转方向。
白恬恬被甩进柏林森怀里,柏林森顺势把他抱紧。斜着身子的白恬恬正好从车窗看出去:“袁队,他们有四辆车,在我们的上方,如果记得没错,我们刚刚用了10分钟从他们那个位置盘到现在的位置,如果按照双方现在的速度,我们大概会在两分钟后相遇!”
“弃车,进林。”柏林森果断,他记得刚刚李知予与白恬恬的对话中,曾提到山谷,如果进了林子,车开不进去,那么他们就又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对峙,而且先进去的人,总归掌握些主动权。
袁队一脚刹车,摆横车身停在路当间,看样子他对柏林森的提议全盘肯定,从手扣里掏出两把匕首,和一个弹夹。弹夹别在腰间,匕首抛给二人,率先冲进雨里。
有些人越紧张越镇定,例如柏林森,他一脚踹开车门,夹着白恬恬下车。白恬恬挣脱,紧跟了两步,反超二人跑在前面:“刚刚李知予和我说走这条路。”
“回卧龙沟村。”柏林森当机立断,这里离卧龙沟村更近,而且有老温头在,好办事。
三人钻进密林,忽闻身后追兵鸣笛示意,看来对方发现他们弃车入林了。白恬恬一边跑一边脱衣服。
柏林森急眼:“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白恬恬把外套甩回给柏林森:“哥,你的白衬衫太扎眼了。”
柏林森没多说废话,迅速穿上外套。
穿过路边的缓坡,便是一段陡峭的山壁,植被也比平地稀疏一些,袁队默默绕到白恬恬身前,抓住第一棵树,一悠一荡,滑到斜下方,踩在下面一棵树的树根处站稳,袁队灵活,看准下一个落脚点又是一次向下的滑行。
柏林森把白恬恬放在身后,先下探到袁队的第一处落脚点,回身向白恬恬伸手。生死攸关时刻,白恬恬艺高人胆大,一个飞身扑进柏林森怀里,紧紧拽住柏林森的胳膊。两人此时互有信任、配合默契,进度并不慢。
这会儿风小了一些,但雨势反倒太大,白恬恬觉得即使柏林森帮他做了缓冲、分担了大部分力气和危险系数,仍然看不清前路,外界温度低,体力流失过快,袁队身手矫健,引导的位置落差越来越大,白恬恬和柏林森与袁队渐渐拉开距离,白恬恬甚至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一次性跳得准确,再这样下去,白恬恬只会拖累柏林森。
“哥,你先走,我得自己下去,不然我们还没到地方就都没有体力了。”
柏林森甩了甩头发上的水:“别说话,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
白恬恬两股颤颤,但一刻都不敢停,追兵的目标是柏林森,而他的目标同样只有柏林森。柏林森跳在一块巨石上,再次展开双臂时,白恬恬从侧面绕行,一鼓作气连下三步,反超柏林森。
“哥,咱们各走各的。”白恬恬有时候很轴,大多体现在面对柏林森的事情上,就连柏林森本人说话也不大管用。
柏林森此时耷拉着脸,但没人能看得见他甩脸子,反正就是看谁下得快呗,那柏林森十分有自信超过白恬恬,二人你追我赶,马上就跑到袁队前头。袁队一头雾水,以为追兵已至,举枪上膛,瞄向身后,他镇定片刻,并未见人,转身跟上二人。
大雨带着十足的重量穿过密林砸向穿山者,白恬恬越来越看不清前路,尤其他受伤的脸火辣辣的灼烧感不断向上蔓延,连带着眼睛也辣辣的不能视物,一个没瞧准,踩歪了位置,山体太滑,一旦没有踩在树根上,向下的冲击简直畅通无阻。
“恬恬!”柏林森震怒。
白恬恬像坐了滑梯,整个人后背着地,湿滑的杂草夹杂着颗粒碎石,加速下滑,他企图抓住旁边的树干,但冲力超过臂力,刚刚碰到树枝就被迫松手。他瞅准一棵斜长在坡上的树干,抬起上半身,努力倾斜角度,用腿去够那支树干,踩是踩到了,但没停住,反而调转了下落的方向,脑袋朝下,这可怎么得了,他终于放弃抓住树枝的想法,双手抱头,任自己往下滚,只是老天还没彻底放弃他,随着身上一凉,白恬恬掉进了沟底的溪中。
溪水冰冷刺骨,白恬恬从后背到四肢完全失去了知觉,他试图动动手脚,但好像没有一个听他使唤,他不能拖柏林森的后腿,在水里翻了个身,胳膊肘杵在水里,撅着屁股,半天才跪起来,痛感逐渐显现,冰火交融,他想那十八层地狱的苦楚也不过如此了吧。
柏林森也带着沙石杂草滑下来,三步两步从山脚下冲进水里,跪在白恬恬面前,眼神焦急,握着白恬恬的肩膀左看右看:“有没有伤到哪儿。”
白恬恬脸色发青,嘴唇颤抖,半天才从水里拿出冻得通红的手,刮掉脸上的水摇摇头。他轻咳一声,扶着柏林森的手站起来,衣服湿透,挂在身上挺沉,站不大稳。
袁队也赶到:“还能走吗?”
白恬恬点了点头,柏林森半抱着白恬恬蹚过溪水:“他们暂时还没追上来,先坐下歇儿。”
“不行,你也看到了,他们很专业,体力、装备都强于我们,停下来的话我们很快失去刚刚保持的优势。”袁队劝到。
柏林森沉吟片刻,拉过白恬恬,背在背上:“走。”
“哥!”白恬恬在柏林森的背上挣扎。
“听话,我带你一段你再下来。”柏林森的大手钳着白恬恬。袁队拍了拍白恬恬的胳膊,以示要他安心赖着柏林森,白恬恬飘摇的样子,袁队看在眼里,不要还没正面交锋,就先自损一员。
白恬恬趴在柏林森背上也不老实,把衣服下摆掀翻上去,遮在柏林森头顶。柏林森轻轻回了头,没说什么,只是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坐人力轿子的感觉不错,稳稳当当热热乎乎的,白恬恬很困,抬不起眼皮,撑着衣服的手渐渐下滑。理智还在提醒他,他们在跑路,他凑到柏林森的耳边说:“哥,我想自己走一会儿,肚子那里有点硌得慌。”
柏林森闻言马上停住,蹲下身子,放他下地,托着他的脸端详片刻,然而还未看出所以然来,却又不得不再次踏上前行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