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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老温家嫁闺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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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情感浓烈,容易非黑即白地看世界。羡慕的是真羡慕,嫉妒的也是真嫉妒。白恬恬在学校的日子没那么好过,就因为他有个好哥哥。
长得好看的人要么特别受欢迎,要么特别受排挤。他哥是那个正面示例,白恬恬就是负面典型。柏林森长得帅,学习好,每天都接白恬恬一起上下学,女朋友都没这么殷勤。同走一条路,柏林森的口碑是温柔有担当,换到白恬恬头上就是妖艳贱货狐媚子连哥哥都不放过。
这些恶言恶语出自未成年人之口,对象也是未成年,则显得尤其发自肺腑的狠毒,颇有点人之初性本恶的味道。好在白恬恬小小年纪就有防人之心,他只在乎能不能好好学习,只要柏林森不会对他产生偏见,流言蜚语其实对他影响不大,在班里独来独往也不觉得难堪。
然而对他一贯好脾气的柏林森因为照片突然翻脸,白恬恬措手不及,甚至惊慌失措。白恬恬的生命中一个全心全意对他好,一个对他说话永远温柔诚恳,一个重要得不能再重要的人从此与他形同陌路。在他年轻的人生里,他第一次明白生离比死别更让人痛不欲生,也是头一次知道自己不是怪胎,他居然也是会流泪的。
人嘛,总是在别无他法的最后一步,才想起来求神拜佛寻道问仙。于是,白恬恬鬼使神差地坐了四个小时公交车,爬了两个小时山,找到柏林森的妈妈。
袁阿姨葬在困虎山阳山墓园。白恬恬去时带了一束康乃馨,白色,他向袁阿姨解释,并不知道对方喜欢什么,只选了自己喜欢的,这种薄薄软软的小花,看起来脆弱,却是鲜切花中难得花期长的,他希望这些小花能尽可能长时间地陪伴袁阿姨。白恬恬似是寻求心理安慰一般,觉得这样袁阿姨就会原谅白露,甚至发发善心,在托梦给柏林森时顺便替他美言几句。
然而江心补漏的效果可想而知,他与柏林森一别便是十二年。
老温头家里估计有人在欧洲生活过,他家的硬装善用线条,让柏林森更加肯定这一点的,是房间使用了木质百叶窗,这一般是在欧洲老房子里才会有的配置。这种木窗缺点一大堆,例如开关需要更多空间、不如纱窗透气性好又比窗帘看起来呆板,细数下来,唯一的优点,就剩下遮光极其优秀。
正因如此,才让柏林森醒来时下意识遮住白恬恬眼睛的动作稍显多余。不小心碰到他的睫毛,似乎有些湿漉漉的。柏林森叹了口气,看了眼电量即将告罄的手机,显示早上六点半。他的生物钟很准,不太会赖床,往日六点四十已经在楼下健身房做热身了。
白恬恬还窝在他怀里,揪着他的睡衣前襟。他把白恬恬往紧搂了搂,白恬恬还是软乎乎的,和小胖子时期的手感相似,是曾经梦寐以求又不得不退避三舍的那抹触感。
白恬恬是热醒的,醒来时稀里糊涂地哼哼了两声。
紧接着便是一阵呆滞,他努力回想了一下,最后的记忆是吃饭,有炒鸡蛋、笋干、还有菌子汤!当时吃得囫囵,怕不是吃了菌子才导致色从胆边生原形毕露的局面吧,看自己这手上的姿势,投怀送抱还不行,还要拽着柏林森不撒手哦!
他恋恋不舍地嗅了嗅柏林森身上的哥味儿,偷偷摸摸又往柏林森身上拱了拱。反正死一次,不如死前再捞一把。
柏林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还难受吗?再睡一会儿吧,天还早。”
白恬恬身体一僵,万万没想到柏林森居然醒着,而且非但没像以前一样嫌弃他,还把他往里带了带。
距离更近,小白不敢抬头不敢动,眼神不得不落在柏林森的胸前,这才在小台灯稀薄的灯光下看清,他俩居然钻了一个被窝,是那床绣着龙啊凤啊的大红喜被。而自己身上不知道怎么变成了皱巴巴的衬衫,他偷偷把手往下伸,空落落的,裤子早就没影了,残存的三角裤衩甚至挂到胯上去了。
他哥柏林森换上了老温头给的那套灰色格子睡衣,那可是新衣服,白恬恬看着他拆开包装的,胸口的扣子居然丢了一颗,胸肌半遮半掩,是健康的古铜色,是坚实、轮廓清晰而量感刚刚好的古铜色的胸肌。白恬恬默默收回揪在人家领口的手,才惊觉手里攥着个圆圆的东西。
白恬恬撤回的动作过于仓促,被他手上撩这一下,对面的领口开得更大,甚至腹肌隐约可见,白恬恬看也不是,不看白不看,真是内心矛盾重重,自控力又在清晨节节溃败,于是表现为躁动不安,哼哼唧唧,拧来扭去。
“嘶!别动!”柏林森一把按住白恬恬的腰,吓得白恬恬后背僵直,大气都不敢出,柏林森脸色转青,白恬恬大早上是来索命的吧,“你转过去。”
“啊,啊?”
“我说你转过去啊。”
“哦。”白恬恬听话,但柏林森圈着他的胳膊没松,白恬恬只得像鲤鱼一样一挺一挺地翻过去。受伤的脸沾到枕头,他下意识地“嗯”了一声,上手捂住脸。
“怎么了?!碰到伤口了?!别动了,一会儿我给你看下。”柏林森掀开被子匆匆冲进卫生间。被窝一下子凉了,冷得白恬恬一抖,干脆也没了睡意,坐在床上到处找,自己的衣服、裤子、拖鞋全都不知所踪,他只好光脚跑到大衣柜那儿寻求可能。
柏林森刚从卫生间出来,却见昏暗的室内好一幅春光明媚,狠狠揪了一把头发,拦腰抄起白恬恬,夹在胳膊下:“光脚踩地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
突然腾空,白恬恬一惊,轻呼一声,又迅速捂住嘴巴,柏林森忍了那么多年,一朝下定决心,现在看他哪儿哪儿都不对,只好先把他放回床上,从卫生间取回愜粉色睡裤,蹲在地上帮他把脚套进去。
白恬恬眼睛都直了,他怀疑自己还没有从菌子梦中苏醒,狠狠掐了一把受伤的手。
“啧,怎么回事?!”柏林森抓起他的手,又有新鲜的血洇出纱布,柏林森让白恬恬踩在自己的脚上站起来,抓着命途多舛的粉色睡裤往上提,又把他按回床上,拆了手上的纱布,顺便上了点药,缠上新纱布,随后在他的手背上系了一个蝴蝶结,拍拍蝴蝶结说,“这几天都别着水,有事叫我帮忙。”
白恬恬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理应冷峻的、高贵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大哥,连头都忘了点。
老温头责任心强,一大早就戳在门口不停地敲,声音不大,但嗡嗡的,甚是烦人:“嗯嗯,那个,柏总啊,起床了吗?我起得早,去了趟温大果家,药都配上了,你一会儿取了拿到厨房熬出来啊。”老头没听见回音,不厌其烦地又敲了敲门,“小柏啊,听见了没有啊,去拿药啊。”
白恬恬那个谄媚劲儿又上来了,趿拉着拖鞋就要去开门,他穿得单薄,柏林森怕他冻着,拽了一把,白恬恬一个没站稳,哎呦一声向后倒。柏林森及时出手,搂着他的腰转了个身,白恬恬找了半天平衡,最终还是结结实实地坐在柏林森腿上。
老温头毕竟岁数大了,听力不如年轻人,他可能也许仿佛听见柏林森说请进,于是推门即入。正撞见一出伪芙蓉帐,白恬恬仰面半靠在柏林森怀里,柏林森两只手自然而然地环着白恬恬的胸和腰,把他牢牢固定住,两人惊觉有人闯入,同时回头。
白恬恬含羞带臊,柏林森坐怀不乱,老温头处变不惊。
“啊呀,忙着呢,男孩子嘛,正常,啊,那个,既然都醒了,柏总啊,你去拿药,小白你坐好,我再给你号号脉。”
柏林森举起白恬恬,放到床上,大步流星,走出了真总裁的霸道气场。
白恬恬这相顾不上装腔作势,叽里咕噜滚到写字台边,老温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脸,白恬恬才想起来把椅子让给他,自己拽了床头柜过来当板凳。
老温头说:“不忙,你这小身板现在还不如我这老头子,不宜剧烈运动,知道吗?剧烈运动就是,就是,嗯,例如早上,拖动床头柜啊之类的,太沉,容易腰痛。”
白恬恬听着句句都在理,但是句句又不止如此,问道:“您真懂医?”
“你这小白眼儿狼,要不是我,你能有力气坐别人大腿上?”
白恬恬的脸腾一下红到耳朵尖,嗫嚅了半天也没解释出一句像样的话。
老温头昨天只切了脉,今天问了很多身体感受上的问题。老温头自然知道白恬恬回答得避重就轻,于是使出杀手锏:“你有个好哥哥呀,抱你坐了半宿,我进来给你施针的时候,他那眼睛红的呦,恨不得病在自己身上。”
白恬恬下意识的反应是老温头在胡说八道,仔细端详,发现老温头满脸情真意切,内心不禁忐忑,老温头接着一剂肾上腺素猛推给他:“你得对自己负责,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回事,自己都不爱惜自己怎么行,你想看着这么好的哥哥,啊,以后对着别的男孩子嘘寒问暖,和别的男孩子牵手爬山,喂别的男孩子喝汤,和别的男孩子共度余生吗?”
什么?白恬恬简直五雷轰顶,这老头在说什么?不解释真的说不清了。
“昂……那个……您可能有点误会……”
“那没有,我从不误会别人,我老头是学道的,道法自然,存在即合理,一眼真相,我虽然岁数大,但没有偏见的,你得知道珍惜,这么好的兄弟,上哪儿去找去。”老温头的哲学理论虽然中西合璧,但管用就行。
“您真误会了,我俩是一家人!”
“是啊,看出来了呀。”
“不是,我的意思是亲兄弟。”
“你姓什么,他又姓什么?”
“我跟我妈姓。”
“他妈姓什么?”
“……”
“那就是了么。”
好一个道法自然,竟如此刁钻。
白恬恬道行不行,但他识相,闭口不言还是能做到的。老温头倒也敬业,度拿捏得恰当,没再挤兑他,认认真真看病,兢兢业业飞针。一顿操作眼花缭乱,白恬恬感觉通透舒畅许多,不禁对老头刮目相看,这下是真的折服。
“听你哥说,你们今天就回,以后就很难享受我的手艺咯。”
白恬恬还是有些遗憾的,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到身上这么轻松了,好似农奴推翻压在身上的三座大山,心情似乎也改善许多。
“你看,正经的笑多好看。”老温头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昨天晚上白恬恬那一笑着实比哭还难看。老温头收针的手突然一顿,很快又继续,“接你们的人来了,还来了不少。”
“这您也知道?!”白恬恬惊奇于老温头对各项技艺的触类旁通,什么都懂,什么都精,他就着越来越亮的天光仔细端详了老温头的面貌,看着确实就是普通的七十多岁老头,顶多精神头儿不错,不像已经成精的样子。
老温头捻不存在的须一笑:“小友莫要崇拜,老头我偶尔也有听不清的时候,啊哈哈。”
真让老温头说着了,他带着白恬恬到前院,四百多平米的场院里已经形成了三方对峙的态势。一波睡眼惺忪,一波警服配枪,还有一波仙气飘飘,这是要决战光明顶!
人都到齐,柏林森穿着睡衣拖鞋,手里端了药碗从厨房钻出来,精准定位到白恬恬。白恬恬避无可避,盯着柏林森手里的药,人不自觉地往后缩。
“给我的?”
“嗯,喝吧。”
许是这帮人没见过世面,场院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白恬恬身上。这么劳师动众,白恬恬的胃又有点隐隐抽痛。柏林森旁若无人,端着药喂到嘴边,汤药温度正好,看来是冷水镇过的,良药苦口在所难免,白恬恬分了七八口才喝完,空腹这一碗下去,胃里怎么也要翻江倒海一通。白恬恬捂着嘴,半天才顺下去最后一口。柏林森在他后背抚了半天,从睡衣兜里掏出一块油纸包着的桂花糕,掰了一块上面顶着桂花丝的白米糕塞进了白恬恬的嘴里。
院子里的人看着白恬恬慢慢咀嚼、咽掉桂花糕,才在柏林森的问候声中恍然回神。
“奚总,真巧。”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奚书华竟然带着他的童男童女空降卧龙沟村。
“柏总,早上好,睡衣不错,很衬您。”奚书华擅长打太极,不正面回答,只是明晃晃地把目光移到白恬恬身上。
白恬恬莫名其妙,他好像还没和奚书华熟到让人不远万里来见他的份儿上,况且现在他也不掺和开发公司的事了,以后也不一定会常常见面,为什么奚书华对他穷追不舍?
单看奚书华的品味,应该中意脂粉味足的男男女女,白恬恬对自己外貌的认知仍然是风格不符,他自认为自己是真男人那一挂的,如果不是生病,也曾练出过二两肌肉。
总而言之,他认为自己没有达到奚书华那神仙团队的平均水平,那么奚书华到底看上他哪儿了?
而且他什么深山老林都能找过来,实在过于蹊跷。
柏林森与奚书华之间火光四溅,引得人民群众兴致勃勃。
最终还是办事妥帖的人民警察将局面扳回正轨:“柏总,是这样,我们昨天扣押的两批人马,其中一队是奚总派来跟踪你们的。”
奚书华打断袁队的话语:“是保护!对象也不是他们,是保护恬恬。”
袁队按了按额头,继续道:“另一位受伤入院还没醒来,暂时不能确认身份。咱们先回雨州,再聊细节吧,还要麻烦你们配合做个笔录,把昨天的详细情况讲清楚。”
柏林森点头,袁队和奚书华仍然等在院子里,岭上众人作鸟兽散,各自回房收拾干净,白恬恬被柏林森领回去换衣服。
进了房间柏林森才问:“奚书华和你什么关系?”
白恬恬被这问题吓得不轻,他可不想和奚书华有什么关系,于是慌忙摆手:“他顶多算半个前老板,我们见面没超过五次的。”
柏林森眼尖,奚书华带来的人里,有一半是秘书没错,后面那些身着工装、脚踩皮靴的,恐怕就是他所谓的来保护白恬恬的队伍,而李警官昨天在山上听到的脚步声,大概率来自这些人。
柏林森感受到白恬恬闪闪发光忠心耿耿的眼神,倾向于相信白恬恬,只得先压下疑问,回城要紧。
等在老温家门口的车排得泾渭分明,前面仍然是昨天的商务车,两辆吉普也汇入其中,而后面清一色的白色奔驰越野,甚至排到了温大果他们家,形成了朴实无华与铺张浪费的强烈冲突。村子里离得近的邻居都出来瞧热闹,看这阵仗,以为老温家嫁闺女。
老温头也不客气,朝着白恬恬挤眉弄眼一番,才转头对邻居们说:“干的,干的,昨天成的亲。”
白恬恬面红耳赤。柏林森泰然自若,随之,往老头手里塞了一个用睡衣包好的包袱:“收着吧。”还没等老温头反应,就拉着白恬恬上了警车。
小陆警官被李警官强行请进车里。
奚书华遭到冷落,面色却也不见尴尬,自己上了车,跟在警车后面。
警车开道。奚书华就是再有钱,也难有机会享受这个待遇,他和俄罗斯大妞说:“拍几张照,回去遮一遮信息,发个新闻,就说考察新的度假村选址,受到当地领导的热情接待。再把我们的宣传册页里加上这张照片。”
秘书见怪不怪,为奚书华马首是瞻。
老温头和邻居寒暄了几句,抱着包袱回了院,他拉着温老太太坐在次院儿的石桌边,拆开一看,嚯,是美金!这得上百万了!于是掏出大孙子用压岁钱给他买的老人机,给校长去了个电话:“买电脑,修操场,给孩子们加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