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春天，等你》半只小耳朵

4、苗头

　　初三那年，宋无恙学会了抽烟。
　　也不是一两天就学会的，她总觉得一套接一套的试卷摆在面前疲倦枯燥，常常好奇那些躲在厕所里吸烟的学生们到底是咋想的。
　　算上去，这才是宋无恙认识秦郁的第二年，但她对秦郁总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熟悉感，宛若已经是认识十几年的好朋友一般亲切。
　　或许秦郁这个人天生具备爱人的能力，宋无恙想起她时，总会暗自一暖。
　　相识第二个春，宋无恙又窜个子了。
　　绚烂烟火穿透在白雪纷飞的季节，坠入两位少女的眼帘。
　　宋无恙去给黎梦丹家拜年时总要提前上百度搜新词，像做任务似的只为进入下一关。
　　秦郁把宋无恙拉进房间里，客厅是妈妈们嗑瓜子大声聊天的声音。
　　秦郁的卧室里有暖气，走进门那一瞬间还有不知从哪里飘进鼻尖的香气。
　　她一直觉得秦郁要比她所认识的比自己大两岁的女生还要早熟。
　　那种早熟不是外貌声音，或者说……是由谈吐给人一种“经历丰富的姐姐”的气质。
　　秦郁穿着浅棕色毛衣，抓起宋无恙的胳膊往床上扑。
　　二人横着趴在床上，宋无恙把自己弹吉他的视频放给秦郁看。
　　秦郁：“你还会弹吉他呀？！”
　　宋无恙笑起来露出一颗虎牙，“我会的可多了，还有吹长笛，你看吗？”
　　秦郁往宋无恙身边挪挪，“看看看。”
　　宋无恙的手机里播放着她很早之前录的视频，她吹得曲子也正是去年最火的一首古风小曲。
　　秦郁偏着头，落在右肩的头发蹭到宋无恙的脸上，一股似是兰花飘香的气味流入鼻间。
　　宋无恙看着她，她看着视频里的宋无恙。
　　“咔嚓”一声，宋无恙毫无预兆地把手机给熄屏。
　　秦郁微微皱眉，一脸疑惑地扭头去问：“诶？你怎么……”
　　原来她们已经靠的这么近了！
　　房间外的喧哗戛然而止，只剩玻璃窗外如“吆喝”的风声，还有潜入喧嚣内渐渐放快的心跳。
　　宋无恙不知怎么，无法克制地往秦郁脸颊贴去。
　　秦郁的脸在那一瞬间爆红，她放大瞳孔犹如一只小猫，不知所措地摸摸自己刚被宋无恙亲过的脸，“宋安然，你在干什么？”
　　宋无恙并不否认自己对秦郁的感觉，赌博似的等待秦郁的反应。
　　宋无恙：“没什么，就是想亲你一下。”
　　秦郁：“没理由的那种？”
　　宋无恙没说话，这个问题她还真不敢回答。
　　场面凝固半响后，秦郁又笑了起来，“宋安然，告诉你一个秘密。”
　　宋无恙期待住，“什么秘密？”
　　秦郁贴近宋无恙的耳根，声音多了几分勾人的弧度，“我会唱歌。”
　　“……”
　　报复！绝对是报复！
　　秦郁把脑袋缩回来，见宋无恙惊呆的表情里掺杂一丝失望，风趣横生，又是别过头去“嘲笑”一番。
　　宋无恙也不甘示弱地别过头，翻过身子躺在床上。
　　她望着天花板，听秦郁笑了很久才打断她，“秦郁，我能抽根烟吗？”
　　“？”秦郁也翻过身子躺在宋无恙的身旁，“你还会吸烟？”
　　“刚会不久。”
　　秦郁没有回应，只是有些不解。
　　宋无恙见状，立即解释缘由，“中考的压力这么大，等高考了可怎么办才好！”
　　秦郁：“压力大，抽烟就成了吗？那给我也点一根吧。”
　　“你敢！”宋无恙想都没想就说出这列话来，“我以后不抽了行了吧。”
　　秦郁声音松弛了几分，更添几分柔度，“嗯。还挺不情愿……”
　　“你的房间里藏了什么，一进来我就想问了，好香啊。”宋无恙说。
　　秦郁：“有吗？我怎么闻不到？”
　　宋无恙翻个白眼，“还有你身上。”
　　秦郁恶作剧一般挤挤宋无恙，“哪里哪里？”
　　宋无恙推开秦郁，“我说，都腌入味了，你当然闻不到。”
　　“哈哈……”
　　晚上那三个女人回来了，蒋萍喝醉了酒被蒋雨搀扶着。
　　宋无恙无语地吐槽：“我说你喝那么多干什么，自己酒量怎么样心里没点数吗？”
　　蒋萍随手抓到一个东西朝宋无恙扔过去。
　　秦郁把宋无恙拉到一边，躲过一个小小的水果篮。
　　蒋萍醉意正浓，白暂的脸颊微染红晕，“闭嘴！你跟你爸一样，冷血无情，特别是你这个兔崽子，比你爸还要自私！”她的语气中不带责备，倒像骂宋无恙是顺口的事情。
　　蒋雨蛮力拽住蒋萍，“行了行了，男人不都一个死样子，这会子估计还在一块打牌呢。”她看一眼宋无恙，又忽的想起余凡来，“凡凡这丫头也是，越长大越不懂事，天天睡觉睡到中午十二点，年也不拜了亲戚也不走了，养小孩真的是……”
　　说着说着，蒋萍又抱住黎梦丹，没有哭出一滴眼泪：“梦丹啊，你知道我多羡慕你吗，有个这么懂事的女儿，你这回嫁人总算嫁对了！”
　　黎梦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也是你介绍的好啊……秦郁没那么懂事，小孩子能懂什么啊，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啊！”
　　秦郁家离蒋雨家里并不远，走路不到二十分钟就能够抵达。
　　黎梦丹又说：“我送你两个吧。”她
　　拿过沙发上的大棉衣，又想起了一旁皱着眉的宋无恙，“哦，甜甜，你今晚要不就在小外婆这歇下？跟你郁郁小姨一起睡？”
　　对于其他女生来说寻常的一句话，偏偏扎进宋无恙的耳朵里便直穿心脏。
　　“呃……我……”宋无恙到现在都不记得自己当时的眼神是看向哪里的，只记得秦郁的目光是落在她身上。
　　黎梦丹：“这天气晚上也冷，你回去也不好折腾，就这样吧啊！”
　　“我我……”
　　黎梦丹一边走去门口一边说：“秦郁，去楼下小卖部那给甜甜买点洗漱用品，我晚点回来。”
　　“……”
　　这哪里是协商，明明是决定啊。
　　“嘭！”
　　她们走了。
　　秦郁的目光又落到宋无恙的脸上，眼神笑眯眯的。
　　宋无恙抿了抿嘴，“你又笑什么？”
　　秦郁“噗呲”笑出声来，后走去房间拿出一件大棉衣走向门口。
　　宋无恙跟在秦郁身后，秦郁去房间穿衣服她跟着，去客厅找手机她跟着，去玄关处换鞋也跟着。
　　秦郁实在看不下去了，回过头去问宋无恙：“你干嘛？”
　　“带我去！”
　　“……”
　　秦郁抱着手臂，作出一副老师的姿态：“下面太冷了，你在家待着吧，十分钟之内我一定回来，别害怕。”
　　“谁说我怕了？”宋无恙抬高音量，反应有点大了。
　　“……”
　　糟了，反应过了。
　　宋无恙：“我一个人在家无聊，而且你要是给我买了个不喜欢的洗漱用品怎么办？我可是完美主义者。”
　　秦郁：“就只用一晚上的洗漱用品，你那么讲究做什么？我一会给你打视频让你选成吧？”
　　“不成！”
　　无语，无天大的语！
　　秦郁在这一刻还真有点想揍宋无恙。
　　“好吧。”秦郁只好妥协了，“你去我房间找衣服，穿厚点。”
　　“嗯。”
　　秦郁待在门口，望着自己房间没有闭门的视角。
　　宋无恙的背影看上去有些乖巧。
　　秦郁不自觉地又笑了起来。
　　小卖部的东西都有些老旧，除了里头的东西，包装壳上全是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灰尘。
　　宋无恙带些嫌弃的口吻把装着洗漱用品的袋子递给秦郁，“你帮我拿着吧，我手冷。”
　　“你……”秦郁被气笑了，“你现在对我就这样啊？”
　　“总不能……”她想了想，说，“像今天在你床上那样对你吧？”
　　秦郁又没反应，真不知是装的还是原本就这反应。
　　秦郁：“你这话说的，像是男女朋友调情。”
　　宋无恙的步伐沉重了几分。
　　地上的雪踩得发出沙沙的声响，宋无恙低着头，双手暖在秦郁的棉衣口袋里。
　　快到家楼下时，空中飘起小雪。
　　“走快点，下雪了。”秦郁挽着宋无恙试图跑起来。
　　这才意识到宋无恙貌似心情不佳，像拖牛似的怎么也拽不动。
　　宋无恙把手从口袋伸出来，抬手送掉秦郁的胳膊，“我自己会走。”
　　秦郁的脚步也缓慢了些，眼神中透露一丝担忧，“你怎么了？”
　　“没。”
　　秦郁仔细回想，问：“我刚刚说错什么了吗？”
　　宋无恙没有看着秦郁，说：“没有啊。”
　　一直回到家，宋无恙都是冷着脸。
　　她最担心的事情，无非就是自己所得到的感觉，被命为“错觉”。
　　很显然，她的忧思是正确的。
　　她一直是个懂得择优劣汰的人，做错选择就应及时掉头才是。
　　到家后，秦郁拿了一套珊瑚绒睡衣给宋无恙。
　　宋无恙面无表情地接受了，“谢谢。”
　　宋无恙待在浴室，秦郁站在浴室门外。
　　白雾包裹在宋无恙身边，洗完头后，她的身上散发着和秦郁一样的香味。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胸口闷闷的。
　　秦郁站在外头，等花洒的声音止住才开口：“你一会，看电影吗？”
　　“不了。”宋无恙说，“我困了，洗完澡打算直接睡觉。”
　　“哦……”
　　直到秦郁洗完澡出来，黎梦丹才从外边回来。
　　黎梦丹一边直达哆嗦一边跑到烤火炉旁，“斯哈……好冷啊。”
　　秦郁走到房间，见宋无恙用被子捂着半个脑袋。
　　她刚刚说困了，这会应该早就睡着了。
　　她熄灭房间的灯，轻轻闭好房门走到客厅里。
　　黎梦丹一边打开电视一边问：“甜甜睡了吗？”
　　“嗯。”秦郁坐在沙发一端，“睡着了。”她拾起遥控把电视机声音调小了些。
　　“你爸……”黎梦丹把话咽回去，改口道，“你唐叔还没回吗？”
　　秦郁淡淡回答：“嗯，过年都这样，和朋友们玩的嗨呢。”
　　黎梦丹盯着电视，心猿意马，终于憋出那段话来，“我和你说点事，你把电视先关了。”
　　不用猜，秦郁也能猜到黎梦丹会说什么。
　　秦郁关了电视，不敢去看黎梦丹的眼睛。
　　黎梦丹美丽的脸蛋上吐出的字带些酒味，“我跟他结婚这么久了，你该懂事叫他爸爸了，在这也是吃人家的用人家的……”
　　“我知道了妈，我今天累了，得赶紧睡。”秦郁站起身来就往房间走。
　　黎梦丹止住舌根，她也知道秦郁不喜欢听这些。
　　“唐叔叔对你也挺好的，你没必要这么跟人保持距离，都是一家人……”
　　没等黎梦丹的话讲完，秦郁消失在卧室门口。
　　秦郁走进幽暗的房间，撇了一眼床上的宋无恙，她已经换了个睡姿。
　　秦郁静静地站在门口，床头柜前的小夜灯散发着暖黄色微弱的亮度。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后蹑手蹑脚地爬进被窝。
　　她又失眠了。
　　从小时起，她便被许多亲戚邻居夸赞“懂事”二字，就连她自己也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成熟的比同龄人要早上很多。
　　可她并不喜欢自己这一点，犹如缺失了某种意义上的无忧无虑。
　　秦郁侧着身体，背对着宋无恙。
　　不一会儿，门缝的灯光终于暗下来，黎梦丹这会终于回房间了。
　　一个柔软的温度映入秦郁的身上。
　　宋无恙从后伸手抱住秦郁，像是随手抱着一个大娃娃。
　　可秦郁的房间可从来没有塞过什么玩具。
　　秦郁没有动，被窝早已被宋无恙躺的热乎着。
　　“没睡着啊？”秦郁问。
　　宋无恙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怎么去和秦郁说自己想说的话。
　　秦郁抓住宋无恙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迅速地转过身来，此刻两个人面对面着。
　　宋无恙的确是睁着眼睛。
　　秦郁把宋无恙的手放到一边，隐约能看清宋无恙的眼神。
　　秦郁：“到底怎么了？”她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
　　宋无恙说：“你觉得我和你在一起，像男女朋友吗？”
　　秦郁微微怔住，“因为这句话生气啊？”她又清了清嗓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说你像男生的意思。”
　　“不是……算了。”宋无恙往后挪了点，“那你觉得我给你的感觉，像恋爱吗？”
　　秦郁含笑回答：“我们才多大啊，我都没谈过恋爱，怎么知道恋爱的感觉？”
　　宋无恙觉得自己已经够呆了，有生之年能在这个世界上遇到比自己还呆的。
　　宋无恙：“很开心能和你一起睡觉。”
　　秦郁浅笑一声，“嗯，我也开心。”
　　宋无恙：“今天……亲你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嗨呀！”秦郁闭着眼睛，云淡风轻，“我们班的女生经常这样。”
　　那一刻，宋无恙彻底放弃。
　　“秦郁。”宋无恙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漂亮。”
　　秦郁睁眼，过了很久，反问道：“那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可爱。”
　　宋无恙躺平身子，轻轻叹了口气，“没有。你是因为站在姐姐的视角看我，才会觉得我可爱。”
　　秦郁往宋无恙那边凑近了些，“那你是不是觉得姐姐都漂亮……”
　　话音未落，宋无恙伸出胳膊挡住秦郁，“你来我这边干嘛？！”
　　“我冷！”秦郁带些撒娇的口吻同宋无恙说。
　　“……”
　　宋无恙说：“你第一次见到我，那个眼神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眼神？”秦郁问。
　　“……看着就不太清白。”宋无恙说话地声音越来越小。
　　“啊？”秦郁说，“我只是觉得你很酷，很特别，所以想多看一会。”
　　“嗯……”
　　“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秦郁也躺平，望着看不清的天花板，“早点睡吧。”
　　“你会早恋吗？”
　　“……”秦郁有些无力吐槽，“你今晚怎么这么关心我的感情啊？你看……”
　　没等秦郁说完，宋无恙又是一句顺滑的语句：“没什么，睡吧。”结束话题。
　　“……”
　　有病。
　　秦郁有些急眼了，微起身子坐起，一手捏住宋无恙的下巴，长发落在宋无恙脸颊。
　　她当着夜灯的光芒，也看不清宋无恙看她的眼神。
　　宋无恙却能够清晰地瞧见被暖光照耀的她。
　　秦郁：“不行，我告诉你，我不会早恋！要是有哪个男人勾引我让我动了歪心思，我秦郁就让他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女人呢？”宋无恙说的这三个字挤在秦郁的话末尾，似乎很怕秦郁能够清晰地听见那三个字。
　　秦郁的手顿住，身体也在此刻僵着。
　　她当然听见了。
　　且终于明白了宋无恙无端生气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