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病呻吟》瓦瓜

9、第 9 章

　　我感觉到那人把领带的结系在了我右耳后侧。
　　这样的把戏并不少见，只是这些男人偷袭的一种方式。
　　我并不喜欢这样的游戏，这个游戏的规则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可是我现在任由他行动，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因此听觉和嗅觉变得敏锐起来。我听到他咽口水的声音，以及手部摩擦领带的窸窣。我为什么没有阻止他的行为呢，我只是感觉他的喉结似乎会很性感，并且他绑架我的方法实在温和，还有它的领结上的香水味很好闻，以及酒精麻痹了我的大脑，我的行为不再迅速，如果现在再硬扯下来，场面恐怕会有点难堪。
　　算了，反正看不到，我就当作他是施阳不就好了？无所谓。
　　我听到他的呼吸由轻缓变得有些粗重，他的手还停留在我的耳朵后侧，我感觉有些痒，浑身都有些痒，他却不把手拿下来。他迟迟不说话。
　　他从我的身后绕到了我的前方，距离离我更近了一点。我听到他的鼻息，我的鼻腔能感受到温暖的气息。他的气息里也没有酒精的味道。
　　他没有喝酒，意味着他没有醉。
　　我朝着他笑笑。
　　即使在黑暗里，我还是闭上了眼睛。
　　我又感觉到他的手覆了上来。
　　他隔着领带，摸我的眼睛。
　　“有点痒。”我忍不住开口。我的右边耳朵现在还在微微发烫，应该已经很红了。
　　他已经弄痒了我很多个地方了。
　　他没说话，我听到他的轻笑。酒吧里的音乐仍然那么激情飞扬，周围的世界还是吵吵嚷嚷，我听到很多人的声音，有人在调情，有人在接吻，有人在笑。
　　他在笑，他不说话，他的手挪到了其他的地方。我感受到他的指腹滑过我的鼻梁、我的脸庞、我的耳朵，我还是很痒，肩膀耸了耸。
　　他对于我的控诉不置可否。他是好的、坏的、帅的、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无所谓了，我只当他是施阳，施阳在这样抚摸我。
　　最后，他的手停留在我的唇边，他一定想吻我。
　　我把嘴张开，用舌头舔他的手指，用牙齿咬他，我一向擅长用嘴调情。他没有动，任由我挑逗。他的手现在应该沾满了我的唾沫，我闭着眼睛，专心听着舌头舔吃皮肤的声音。
　　他的手没有多余的味道，没有酒味，也没有烟味。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上有厚厚的茧子，他是不是会某种乐器？我猜测他的手也很好看。
　　他很包容我，我知道他在轻轻配合我。可是他想干嘛？他绑架我了以后，怎么那么像我绑架他。
　　我舔够了，我的嘴唇离开他的手，我又听到他轻轻的笑。他应该用纸擦了擦，再次触碰我的脸庞，这一次他整张手掌都放上来了，他像刚才那样继续摸我的脸。他只想摸我的脸吗，不想吻我吗？他一定想吻我的。如果他吻我，我就当作施阳在吻我。
　　可他迟迟没有动静。他应该在看我。很奇怪的人。
　　他没有喝酒，他很清醒，他在看我，不亲我，还让我把他的手舔了个遍。
　　他的手心温度很暖，暖得我有点发烫。如果他还不有其他的动作，我真的要摘下眼罩，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对我恶作剧了。
　　就在我想要抬起手的时候，脸上的温暖蓦然消逝。
　　在吵闹的世界里，我听到一声轻叹。
　　我在黑暗中睁开眼睛。这声叹息。
　　当时施阳拉着我出去，和我一起跪在大雪里，我也听到了施阳的叹息，就像现在这样的叹息一样，很轻，却颤动了我的心。
　　我迫不及待地把领带拉下来。可是我前面什么人也没有，他走了，在我因为这声叹息而兵荒马乱的时候，他逃跑了。
　　我握着这条散发着清香的领带。它的味道实在和这家酒吧格格不入。背景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舒缓悠扬起来，像那种很流行的爵士乐，我感觉我身边的世界也不那么吵闹了，我看着每一个人都覆盖在幽蓝色的光影下，他是不是也是其中一员？
　　现在他又在和谁玩着小把戏呢？可是他到最后，他都没有吻我。我明明感觉到的，他想。
　　算了，算了。这个酒吧神经病本来就不少。经过这一下，我的内心感到无比空虚。我一口咽下这杯同样是幽蓝色的酒。
　　难喝。我已经过得很苦了，它比我的生活还苦。
　　走吧。我内心又传来的了声音。已经九点半了。反正这些幽蓝色的人，没有一个像施阳的。
　　施阳是金黄色的，或者是纯白色的。
　　这条领带，绑住我眼睛的领带，也是幽蓝的。既然你不愿意吻我，那就让我把你的东西带走吧。
　　我在心里，对着领带的主人说。
　　我走在黑夜里，风轻轻打在我的身上，我能闻到自己身上淡淡的酒精味随着风飘散。我不喜欢喝酒，但是我喜欢酒在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这样的味道让我觉得自由。
　　我感觉自己有点醉，不过脑袋还是很清醒，我还记得，我要回理综楼拿走我的笔记本、平板和课本，我今天还有两章的题没做，以及后天是战略经营的小组展示，明天我们要彩排。
　　我还记得，刚刚在嘈杂的环境里，我听到我吮吸他的声音，我听到他的轻笑和叹息，我听到他的手摩擦在我的脸上的声音，我听到他喉结滚动的声音。我还记得他逃跑了，他的领带还握在我的手里。
　　我也记得，半年前我和施阳一起在雪里，他摸我的脸，我也摸他的，他当我醉了，我没有。我在演戏给他看，不然他不会让我摸他的脸。我和他说，我肯定不会再来了。
　　我又在回想我生命里能让我记住的桩桩件件，不知不觉就走回了校园。已经十点四十分了，教学楼就要关门了，我得快点回去把我的东西全部拿走。
　　还没走到，我就看到教室的灯已经半关，也许里面没有人了。我小跑起来，这种被时间威胁的压迫感让我有点焦虑，我没办法游刃有余地收拾书包，然后离开。而且这种最后一个走的感觉也很不好，好像我很磨蹭一样。
　　我闯进教室，和一个人对上目光。
　　怎么还有人在啊？
　　教室前半段的灯都已经关上，他就站在第一排，在摸黑玩什么呢？
　　我眯着眼睛，依靠教室后半段的光源，隐隐地看出他的形状。我恍然大悟，为什么我刚进去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心就砰砰跳得厉害，不是因为我跑过来所以有点心率加快，也不是因为喝了酒整个人处于兴奋状态。
　　只是我对上的这双眼睛，他总是让我心动。只是那种，很纯粹，不掺杂任何念想的心动。
　　又是他。
　　不知道这次的对视有多长，有没有打破上一次的记录，但是教室很黑，我也很醉，所以光明正大地观察久一点，是不会引发怀疑的吧？
　　我赶紧走到最后一排，把我的东西全部收起来，从黑暗走到光亮，我的心跳也被放大。
　　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看着他的背影，以为他要走了，但是他还没走，就安静地站在那里，低头看着手机，也许他在等什么人。
　　我随手把手上的领带套在了脖子上，我东西收拾完了，他还没有离开。灯的开关就在我的旁边，现在已经是22:51，还有9分钟宿舍门禁就关了。我实在没有办法等他在等人了，反正我要走掉。
　　我手一伸把灯一关，整个教室一下黑了起来，微弱的光点聚焦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再见。
　　我在心里默默地与他告别。
　　你要等人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我也不知道我在心里胡言乱语什么。
　　他是不是在等人，关我什么事？
　　他走还是不走，关我什么事？
　　我又狂奔出去，像仓皇而逃。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可能是因为离门禁还有九分钟，可能是我觉得现在的我很适合奔跑。
　　我不禁想到，今天酒吧里那个男人，是不是也和我现在这样，做贼心虚似的逃走，消失在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