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等黎明》竹水

65、本能

　　从古镇到北城，一路驶来，江柔大都处于昏睡状态，不曾见识十三年后的北城样貌，
　　眼下她坐在副驾驶座上，透过半开的车窗，感受清凉的晚风在耳边叙说悄悄话语。
　　二十二岁的江柔，在挥别静谧安然的田间篱院之后，亲眼目睹了北城夜市的璀璨、繁华，她的目光中闪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车辆、鳞次栉比的高楼、四衢八街的商铺，霓虹灯异常的耀眼，一排排橙黄色的路灯把长街短道照得通亮……
　　这就是都市的夜景，这就是现代的生活！

　　陆衍和江柔的新居坐落在喧嚣的市中，是一座三层的现代新中式别墅，前有庭后有院。别墅与别墅之间相隔着浓密的绿化带，保证了居住的安宁寂静。
　　陆衍知道江柔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知道她不太喜欢居住楼房，她认为楼房有种不踏实的悬空感和坠落感，所以陆衍最终选择这一套房子作为他和她在北城的新居。
　　陆衍停车，倾身给江柔解开安全带，问道：“累不累?”
　　江柔摇头，在他面前，她变得娇气不少。
　　“那我带你四处看看，这里就作为我们的新家了，好不好？”陆衍拿过一旁的针织外套给江柔披上，然后把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头还晕吗？”
　　“不晕了，”江柔除了身体有些乏力，其它的都没有事情了，她抬头看陆衍说：“你不是要带我看看吗？”
　　陆衍伸手，江柔回握上去。

　　炎炎夏日里，江柔身着白色T恤和浅色牛仔长裤，外搭一件白色针织衫，安静地站在男子旁边，她望着前方的门影墙面，淡淡的笑了起来。
　　门影墙立于庭院正中方的位置，呈不规则的方形，墙壁中央掏空，雕刻成一个“静”字。
　　初看过去，这个镂空雕刻的静字，少了一分刚劲十足的力道，多了一种潇洒飘逸的气息，让人瞧了能够忍不住镇下心来，感受自然的安宁和闲适。
　　“你怎么拿到的？”这个静字是她在江城练习书法时所写，至今已经多年了。
　　陆衍双手背后，一只手指紧紧拽着江柔的指尖，引领她往前走，她道：“想拿到自然就能拿到了。”
　　陆衍带江柔录入指纹，进入别墅里面，进入他们的家。

　　江柔曾经有过两个家。
　　第一个家是由她的父母、妹妹和她组成的四人家庭，家不大，却很温馨，为八岁之前的江柔提供一个安逸长大的地方，只是这个家维持不到八年的时间，就破碎的拼凑不起来。
　　第二个家是由姥姥和她组成的两人小家，平淡又快乐，是庇护江柔平安长大、幸福快乐的港湾，然而这个家同样不受上天恩惠，以至于在命途的摧残下，再无团圆的可能。

　　眼前的家是江柔人生中第三个家，同时江柔坚信也这是她人生中最后一个家，因为现在的她已经承受不住再一次失去家的痛苦。
　　第三个家比以往两个家都要宽阔明亮，新中式的设计风格，兼采了中式传统风格的古典儒雅，又彰显出现代化的轻奢时尚。
　　江柔一踏进客厅，望着长达十米高的天花板，忍不住感慨道：“我好像见到白花花的银子在流失。”
　　这句话逗笑了陆衍，他转身看着江柔，挑眉，低沉地说：“现在站在你面前的陆衍，已经不是几年前的陆衍了，他呢，已经工作三年之久，这三年里面他也积攒不少的钱，他这么攒钱的目的不多，只有一个，就是想要迎娶一个江柔的女生。”
　　江柔眨了眨眼睛，迟疑道：“你，这是，向我求婚吗？”她和他重逢以后，他没有说过结婚的事情，她也没有想过结婚的事情，不是她心大，而是经历是是非非之后，两人都只想一步步往前走，踏实地走好脚下的每一步路。
　　陆衍嘴角扬起，他今日上午去公司开会，身上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蓝色衬衫、黑色长裤，他拿起口袋里的丝绒盒，打开，问江柔，“如果我现在单膝跪在地上，你是会觉得浪漫呢？还是尴尬啊？”
　　江柔认真地想了一秒钟的画面，紧接着回答，“后者吧！”
　　陆衍颇为遗憾，不过，他还是后退一步，单膝跪在灰白色地板上，仰头说道：“那就不要尴尬太长时间，别人有的，我们也会有，”陆衍说完一堆不着调的情话后，漆黑的眼眸深深地凝视江柔，缓慢且有力地说：“阿柔，这个时候，如果再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就太刻意浅薄了，我们曾经像月亮许诺，这辈子都要牵着彼此的手，走过这漫漫人生路。我们错失过彼此五年的时间，这五年的时间它不可能像一阵风一样，飘飘而过，不留半点痕迹，但是正是因为这五年，我们也更加坚定一件事情，我们注定要在一起的。往后余生，不管你我发生什么事情，都不是一个人战斗，我们的肩上带有彼此的牵挂，所以阿柔，你不要怕，大踏步往前走，我就跟随你在身边，不离不弃。”

　　江柔倒真的没有让陆衍尴尬太长时间，她重重点头，说，“好，我答应你，我们不离不弃，我再也不会像五年前一样默默地离开，我再也不舍得让你一个人去面对这世间风风雨雨。”
　　铂金素戒带到手指的刹那间，江柔的身子被陆衍紧紧抱住。
　　在这一天，对于陆衍和江柔来说，‘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再是一句唯美的誓言，而是落地成真。
　　情丝缠绕，激发出身体最为本能的反应。
　　天旋地转间，江柔外搭的针织衫褪去，她躺在床被上，看到卧室遮光窗帘自动阖拢，看到男子脸上的汗珠滴下，落在她的锁骨上。
　　情深意浓之际，陆衍俯在她的耳畔说道：“阿柔，我爱你。”
　　我爱你，远在我向你表白之前。
　　我爱你，是我这辈子做得最不后悔的事情。
　　阿柔，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可是时间久了，不要忘记笑容是和快乐联系在一起的，在我面前，不需要隐藏情绪，疯狂的，压抑的，悲伤的，都可以暴露在我面前。
　　阿柔，我们在尘世间游走，每个人都无法独善其身，时间久了，身上难免会沾染尘埃，没有关系，我会为你拍掉尘土，遮风挡雨，砥砺前行。
　　阿柔，生活是需要享受和运营的，有些事情如果忘不掉，就把它埋葬在心底最深处，余生我会陪伴在你身边，不离不弃，永远相随。
　　阿柔，我的妻子，是陆家的少夫人，但是她不需要在衣香鬓影间穿梭，进行交际应酬，不需要为了生存在现实面前弯下腰，奔波游走，我的妻子，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绘画看书，种花养草，把生活过的充实而又平静，我的妻子，可以不用做任何不喜欢的事情，我的妻子是我最爱的女孩，我懂她的小心思，有我在，定会护她一生周全，安稳此生。

　　半夜，陆衍晃醒江柔，“我煮了粥，先喝两口再睡，要不然明天胃里该难受了！”
　　江柔没有起床气，她揉了揉惺忪的睡颜，从被子里爬起来，她这边刚懒散地靠坐在床头，陆衍就拿起热毛巾细心地给她擦脸擦手。
　　暖色的床头灯轻轻洒洒，映射在温雅俊逸的男子身上，让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柔、深情。
　　“乖，张嘴。”
　　温热的米粥清淡香甜，激发了她的食欲，她从男子手中拿过勺子，“我自己来，你也吃。”
　　陆衍也不同她争，拿起另一碗粥喝了起来。
　　“厨房里食材不多，等到明天我们一起去超市采购一些，怎么样？”陆衍询问江柔的意见。
　　“好。”她也许久没有去超市了。
　　以前江柔就特比喜欢和姥姥去超市购物，她认为，超市、农贸市场、小吃街等地方的烟火气息浓厚，她喜欢烟火气多的地方。

　　年龄大了之后，江柔越来越意识到，平淡安稳的日子就是上天赏赐的福气。
　　清晨，北城的天空尚未完全放亮，陆衍之把江柔从温暖的被窝里拉起。两人在盥洗池洗漱时，江柔与耷拉的睫毛作斗争，看起来迷糊又傻气。她难得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江柔感慨道：“已经记不清楚上次起这么早是什么时候了！”回到北城两个月以来，她的睡眠质量蹭蹭往上提升，如今已然能够睡一个完整地安稳觉了。
　　“早上早起锻炼，消耗消耗体能，这样就会有胃口吃早餐。”
　　江柔举着牙刷，视线落在镜中那个成熟英俊的男子身上，她内心无由地滑过一阵暖流，温暖她整个心田。
　　“哦！”江柔吞吞吐吐地答应他。
　　下楼时，江柔看见球球正安稳地睡在客厅沙发上，迷迷瞪瞪地瞧了江柔和陆衍一眼，又垂下眼眸继续与周公梦蝶去了。
　　两个月的奢靡生活，让球球都变得懒了起来。
　　简单的洗漱过后，两人便沿着别墅前的林荫大道慢慢跑了起来。
　　为了配合江柔的速度，陆衍的步伐放得很慢很慢，几乎可以用走字来形容。尽管如此，对于一个常年不加以锻炼，以散步作为运动项目的江柔来说，她的体能还是有些跟不上。
　　大约慢跑二十分钟，江柔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纵使她意志力再怎么坚强，也要败给不堪一击的体能上。
　　“我跑不动了！你先跑吧，我在这慢慢等你。”
　　陆衍回头看着双手叉腰，站在原地喘息不止的江柔，无奈一笑，这刚跑了多少公里啊！
　　江柔连连叹息：“哎，哎！”岁月当真催人老，她年少时可是拿过女子八百米奖牌的。
　　“哎！”陆衍也随着叹息，修长的双腿径直朝向江柔走去，他好笑地扶着江柔的手臂，沿着方才跑的道路返回。
　　江柔不满地反驳陆衍的叹息，“做事情要循序渐进，你不能让我一口吃个胖子。”
　　陆衍见江柔呼吸平稳之后，他单手插兜，右手臂揽住江柔的肩膀，两人并肩齐走，他道：“有的时候，我倒是真心希望你是个小胖子！”每晚陆衍抱着她睡觉的时候，女子凸出的骨头虽不夸张到硌得慌，但摸起来也是无肉，瘦瘦的，让人见了便心疼！
　　江柔故意扭曲男子话中的涵义，“向天告诉我，你腹黑无比，现在我相信了，你想让我吃成胖子，是为了衬托你完美的身材比例吗？”
　　陆衍轻斥女孩不识好人心。
　　一路山有说有笑，欢声笑语连带感染今天的好天气。
　　到了自家别墅以后，陆衍说：“先上楼洗漱，换衣服，今天我们出去吃饭。”
　　江柔边答应边往二楼主卧室走去，待女子纤细的背影在拐角处消失不见，陆衍嘴角的笑容才收起来，原来，有的时候，幸福是如此简单。

　　早餐店并未坐落在宽敞的繁华街道，而是安置在蜿蜒巷子里一家特色餐厅里。
　　不大不小的餐厅以古朴色调的壁纸作为背景墙，协调周围深沉色的木质桌椅，看起来自然又和谐，一股天然去雕饰的淳朴之风弥漫每个角落，景观墙上雕刻着各式各样的植物，营造出特有的雅致氛围。
　　陆衍点的早餐很简单，却都是江柔喜爱吃的，有小笼包、蒸饺、荷叶粥，再搭配清爽可口的小菜。
　　陆衍坐在江柔对面，看到江柔微微含笑，低头一匙一匙喝着碗里的粥，等半碗粥见底的时候，他能说自己松了一口气吗！
　　早餐过后，陆衍亲自把江柔送回家门口，临走前忍不住再次询问道：“要不，你还是和我一起去公司吧。”
　　江柔迎着出晨的日光，好笑地看着陆衍说道：“不是你告诉我，待会柠檬过来找我吗？”
　　她上前两步，顺势挽着陆衍手臂往一辆黑色宾利的方向走，她打开车门，低头瞥了一眼驾驶座位，眼神示意陆衍坐上去。
　　陆衍即使唇线抿成一直线，也无法躲开去公司上班的命运，他抬手揉了揉江柔的脑袋，上车。
　　车子驶离刹那，男子轻飘飘来了一句：“重友轻色是吧，下回还是少和孙柠接触。”
　　江柔直接无视，挥手，示意他安全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