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5、绝望 ...
-
陆衍赶到墓园,正好目睹这触目惊心的一幕。
江柔身着黑衣黑裤,面色苍白,无力地仰躺在残留积雪的地面上。
“阿柔,阿柔……”
四下无人,陆衍一边给急救中心拨打电话,一边背起昏迷不醒地江柔,唤上四处打转的球球,往山下走去。
这里地处郊外偏僻地带,再加上这两日雪路打滑,所以陆衍几乎没有看到除了他俩之外的活人。
他的心像是放在冰箱底层冷冻一般,他大步迈着步伐,一遍又一遍地喊江柔的名字。冰天雪地,汗水一滴滴从陆衍的额前、鬓角和脖颈处留下,贴身的衣服被汗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
奔波跌宕,江柔被崎岖泥泞的道路震醒,她的头沉重地抬不起来,眼皮也只能掀开一条窄窄的缝隙,脸颊被山间的大风吹得生疼,江柔的嗓子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她从姥姥病逝那天起到现在都没有吃过饭,中途偶尔喝了几次水,她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走下去。
姥姥棺木下葬的瞬间,她的灵魂好像随着姥姥离去,她在冥冥之中与二老相聚在一起。身子随着陆衍似跑非跑、似走非走的动作颤动,不知不觉之中,她的泪水与他的汗水交织融合在一起。
姥姥走了,偌大的世界之中仅有他还在意她。
也仅有他在意她了。
陆衍惊喜,他继续脚下的动作,又快又稳地朝山脚下走去,“阿柔,你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
他刚才抱起她的时候,被她身上的温度‘烫’到了!
江柔用鼻音嗯了声,之后她就再次昏睡过去。
球球在旁边嗷嗷个不停,也没有叫醒他的小主人。
江柔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安静整洁的单人病房里面只有她和陆衍,以及一个蹲趴在角落里的球球。
江柔嘴角泛着苦涩,她怎么把自己活成这样一副鬼样子,她又是怎么把脚下的路走得这样艰难,甚至葬送了姥姥的性命。
母亲说得没有错,她就是一个忘恩负义,养不熟的白眼狼,只顾着自己贪图享受,沉浸在恋爱的欢愉之中,忘记了陪伴、养育她多年的姥姥。
在这场年少的爱恋之中,她不仅害了陆衍,更加害死了姥姥。
如果没有姥姥细心呵护、精心栽培,江柔不可能取得今天的成就。
如果没有姥姥抚养照顾,江柔早就在八年前死了。
可是她忘记了天大的恩情,让姥姥独自一人在家,让姥姥为了她的事情受惊生病,更是为了等待夜不归宿的她,摔倒在雪地上。
她这样一个自私自利、薄情寡义之人,这次死的人怎么不是她呢!
为何是姥姥,是最疼爱江柔的姥姥!
陆衍趴在床边睡着了,他在北城陪伴母亲,得知姥姥雪夜病故的消息后,就着急往江城赶来。
陆衍看到众人都陆陆续续地下山,他搜寻数遍,都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影,最后他庆幸是他来了,他在墓碑边找到急性心肌炎发作的江柔。
否则他们就要天人永隔了。
江柔没有唤醒陆衍,他们一个疲惫地躺着,一个困倦地趴着,就这样等到了傍晚夕阳,见到了迟迟闻讯赶来的林文和江奕成。
不管林文如何恶语逼问,江柔都不肯说出那日下午她外出去哪?又做了什么事情?因此林文便默认是她和陆衍见面。
女儿不知事情轻重,只顾自己跑出去浪漫约会,独留老人在家病逝,林文一旦想起这件事情就怒火燃起,说出来的话也刻意冷淡的多。
“时间不早了,衍之赶快回家吧!”
陆衍并不太清楚姥姥病逝的经过,他只当林文失母痛心,再加上自己在这里徒留江柔难堪,所以和二位长辈招呼过后,就率先离去。
林文简单询问医生关于江柔的病情之后,正好当着江柔和江奕成的面,商量江柔日后归属的问题。
江柔的嗓子已经难受地说不出话来,她也不想说话,她就安静地目送陆衍离开病房,安静地听她的亲生父亲和亲生母亲因为她的问题争执不休。
临近年关,高考报名系统已经关闭,江柔无法转回北城参加高考,而且高考将近,她也不适宜转学到一个新环境参加高考,于是她只能在这里参加高考。
那么问题就来了,她一个未成年女孩留在江城参加高考,那么谁来照顾她呢?
父亲有了新的家庭,母亲也有了新的家庭,两个人都不能抽出半年的时间在江城陪伴江柔参加高考,可是两人又都希望对方能够留下来陪伴江柔参加高考。
江柔看到他们争吵的画面,无意间想到一句话。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其实江柔不愿意让两人任何一个人留下来,她现在不想看见外人,不想其他人住进小院内,那里是她最美好的回忆了。
她不想让任何人污染那个美好的院落。
江柔眼见两人真正动怒之时,艰难地开口,“我下学期住校。”
江柔下学期住校,等到上大学以后她就成年了,这样他们就没有义务照顾她了,她也没有义务再来体谅父母的不易,那个时候,他们就能放过彼此了。
林文想都不想地拒绝,“那怎么行,你不知道高考前夕有多艰苦,你们学校住宿条件差,每日还要把精力分到别的事情上,怎么能考出好成绩,上好大学。”
江奕成沉默片刻,低沉地说道:“这样也行,等你放假了爸爸就把你接回家去。”
两人各有各的考虑,江柔倒是没有关注他们后续的谈话,因为她在药物的作用下慢慢陷入深眠之中。
梦里她遇见了姥姥。
江柔没有在医院住两天,就到了姥姥的头七,她收拾随身衣物过后,跟随陆衍走出医院。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江柔的嗓子不再干涩疼痛,说出来的话清晰不少,她站在路边,盯着陆衍的眼眸,直接问道。
陆衍艰涩的开口,“那天我父亲和你见面说了什么?” 他询问了父亲身边的助理,知道他离开江城那天,父亲约了江柔谈话。
江柔从姥姥去世以后就不再笑了,她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淡然,眼眸是一片看不见底的深海,黯然无色,“人世间很多事情都无法用一言两语理清楚断明白,那日我被你父亲叫到茶室,他告诉我很多关于你的事情,我知道了你为何来北城,我也知道你在陆家经历的事情,谈话时间并不长,所以我姥姥去世和你父亲无关。”
姥姥病故,江柔和陆衍之间出现了一条无形的屏障,而且这股屏障是由江柔这方面单独发起、修建起来,她不知道该如何思考这段情感,也不知道该如何走接下来的路。
其实,她现在很累很累!
她不想回学校,不想学习考试,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她只想找到一个没有别人的地方,躺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睡觉也好,无所事事也罢!
她累得不想再往前走一步。
“阿柔,事到如今,再动听的语言都无法弥补现实的缺憾,但是人生在世不称意之事太多,你再等等,你再往前看看。”
“好,我现在想一个人静静,你快回去吧!”
江柔的精神状态逼近崩溃值,陆衍不敢在这个时候再给她任何压力,所以她说什么,他都会照做。
他眼见江柔上了一辆出租车,他亲眼见江柔走到巷子口,再推门回到小院,如此他才敢离开。
这半年也不知道踩了那个厄运,以至于他和她接二连三地被现实所挫磨,他险些失去母亲,而她永远失去了姥姥。
这种痛,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感同身受。
江柔重返校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人际交往上,江柔看见往日熟悉的同学、老师,倏然觉得他们陌生得很,她不知道怎样和他们说话聊天。
在学科知识上,江柔每次拿起笔,准备低头做题时,她脑海里就像有无数根密密麻麻的银针,它们毫不留情地刺向她。
她开始恐惧,她开始头痛,她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难受地想哭。
她不想活了,她想死。
眼见学校还有三四天放假,林文和江奕成商量过后,决定都留在这里陪伴女儿,然后再商议寒假在哪家度过。
于是江柔每天都能见到母亲或者父亲,每天都麻木地听他们的争执,主要来说是母亲的愤怒。
母亲怨恨父亲这些年对大女儿不管不顾,如今还不肯照顾女儿高考。
而江奕成则想在江城为江柔聘请两个人专门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这样她既可以不用住校,也可以在家里安心备考。
可是母亲不同意,因此无休止的争论,每日都要上演一遍。
江柔浑浑噩噩待了一天,等到她到家门口时,就听见里面摔东西的声音,她疲惫地靠在斑驳的墙壁上,手指无意识地扣弄上面的尘土。
她的世界也被尘埃遮蔽,看不清楚未来的道路,窥探不到一丝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