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等黎明》竹水

40、生病

　　无巧不成书！
　　在陆衍和江柔下车走到巷子口时，赵贝贝正提着一大袋东西从巷子口走出来。
　　她年长两个小年轻几岁，自然火眼金睛，特意绕着两人转悠一圈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俩，说：“恭喜啊！”
　　这句恭喜瞧着没头没尾，眼前的一对情侣却都明白她的意思，于是陆衍点头，“谢谢贝姐。”赵贝贝与江柔关系很好，两人常常见面，于是陆衍也逐渐和赵贝贝相熟起来。
　　见到陆衍如此坦然大方，没有被人发现秘密的窘迫和瑟缩，赵贝贝很是欣慰，故意调侃道：“今日天气不错，两位帅哥美女，要不要请我吃顿饭啊！”
　　陆衍:“当然可以！我们求之不得。”
　　赵贝贝也笑了，“好，那我可记得了，你们两个一起欠我顿饭，”她把目光落在江柔身上，“眼见中秋节快要到了，这是他们寄来的礼物，我就给你送过来了，谁知，你不在家，姥姥也不在家，我和球球只能隔着门缝大眼瞪小眼半天。”
　　江柔解释：“今天姥姥和张奶奶一起出去了，我们就去了森林公园玩玩，姐，你下次来提前告诉我，要不然就要白跑一趟了！”
　　“没事儿，”赵贝贝挥手，“我闲着也是闲着，出来还能活动活动。”
　　出租车司机仍在外面等候，按喇叭催了催，江柔醒神，忙说：“把我送到家了，就不用担心了，你快回去吧，我们明天见！”
　　赵贝贝在场，陆衍倒是没有过多的话，他点头，和两人道别之后，坐上出租车扬长而去。
　　眼见出租车都不见了踪影，江柔还站在路边遥望，赵贝贝摇头，揽着她肩膀往家走，“走吧，望夫石。”
　　望夫石？
　　江柔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形容还挺贴切。
　　赵贝贝近来没有外出旅游，每日蜗居在家里或者书店里，日子过得平淡又无趣，眼见身边之人脱单进入恋爱圈，她倏然起了浓厚的兴致，问：“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这个日期江柔牢记于心，她准确地说出一个数字。
　　“那你们发展到什么阶段？”
　　江柔想了想，简短地说了一下。
　　“哦，这也不算久，那你们怎么就过成老夫老妻的生活模式了?”这短短的功夫，赵贝贝就把两人恋爱关系摸个精透。
　　江柔失笑，“姐，你这形容还真是一阵见血。”这话真是既直白又精准。
　　不过这也是江柔略微纠结、犹豫的地方所在，在这场恋爱关系中，她和陆衍并非没有摩擦出炽热的火花来，而是两人年龄限制、性格使然所导致，他俩目前都是学生，不可能做出一些超出年龄段的事情，再者他俩都是偏向淡然沉静的性情，对很多东西很多事情都保持可有可无、可做可不做的态度，在学校里的互动也都是和学习有关，在私底下的互动都是情之所至。
　　然而又有所不同。
　　若是江柔和一个人单独相处在一起，没有刻意找话题之后，她会觉得两人陷入一种尴尬的氛围，可是她和陆衍在一起时，即使两人都保持沉默，她会认为这是岁月静好、时光淡然的感觉。
　　江柔又问：“姐，你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女人的第六感。”赵贝贝是一个女生，女生相比较男生来说，偏感性思维看待问题，虽然这对新生情侣没有在她面前做出太多亲密动作，她也能够感知出来这两人往日相处状态。

　　院落里被雨水免费冲刷一遍，看起来干净又清透。
　　赵贝贝缓缓说道：“我以前认为，年轻人抬起恋爱，肯定要热情四溢，轰轰烈烈的，可是现在活的久了，经历的也多了，突然发现细水长流的爱情模式也不错，它看似温和，其实爱意早已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彰显出来，这样的情爱，我只在肖老板身上见到过。”
　　提起肖老板，江柔难免要询问他们的近况，“肖老板最近又在哪里逍遥自在呢？”
　　“前两天我看他们朋友圈，显示在柏林，今天一看朋友圈，显示在伦敦，反正满世界的转悠，享受人生呗！”
　　江柔把一杯温水递给赵贝贝，“人生在世，能够如此清闲自在的生活，实属令人羡慕。”
　　“你也想过这样的生活吗？”赵贝贝喝了一半，放下水杯，顺势问道。
　　“想，也不想，我比较宅，能够待在这有花有草、有菜有地的小院里面就很知足了，若是要我满世界闲逛，我可能认生，也不自在。”江柔对自己分析得很透彻，很多时候，她好像能把自己的灵魂抽离出来，像一个旁观者般，冷静地看待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
　　江柔本质上或者骨子里是一个沉默寡言、孤僻冷傲之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性格缺陷所在，所以她会在情爱里感到惶惶不安，会担忧，会害怕，怕他不要她了。她这一生被母亲抛弃，被父亲舍得，所以她才会畏惧陆衍有一天也会抛弃她。
　　然而今日或者以后，她都不怕了，就像陆衍对她说过的话，情爱之事原本就无关旁人，爱恋与婚姻又有所不同，它自始自终都是两个相爱之人的事情，无关任何人任何事，没有哪一对恋爱有固定的相处模式，只要两人互相欢喜，怎么相处都是可以的。

　　短暂的小假期结束，江柔又迎来新一轮的忙碌生活。
　　高三课业多、压力大，江柔又要忙着学业，还要兼顾事业，她整日都觉得时间少得不够用，每晚都会喝浓咖啡提神，挤压睡眠时间。
　　这样高强度的作息时间，一日两日还算可以，但是时日久了，身体总有承受不住的时候。

　　这天早上，江柔进入高三以来第一次在六点闹铃声响前醒来。
　　入秋以后的清晨，气温有些低，她裹着被子坐在床头前，头脑昏昏沉沉，右耳朵嗡嗡个不停，疼得厉害。
　　江柔知道，她这是发烧、重感冒外加中耳炎一起犯了。
　　病来如山倒，强撑是不行了，江柔拿起床柜上的药丸，就水一股脑咽了下去，然后趴着枕头上，对着镜子，捏着一瓶滴耳液滴进右耳朵深处。
　　天色有些阴沉，房间里又轻悄悄的，江柔能够明显感受到冰凉的液体顺着耳廓渗透到耳膜里。
　　她有不算严重也不算轻微的右耳炎，大概每年犯上一次或者两次，不论任何季节、时间。
　　人生病的时候总是爱胡思乱想，浮想联翩。江柔侧趴床上迷迷糊糊地，她不由地想起第一次感冒引发中耳炎的情形。
　　那个时候的她已经九岁了，按理说应该能够听话懂事，可是当她听到母亲要带妹妹走，留下她时，心态完全崩溃，她忘记时刻压制在头顶上的听话二字，忘记母亲多日以来对她的有意冷待，她像个小疯子一样站在客厅里大喊大闹。
　　现在长大了，不由地再次回想起当年那个失控的场景，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寒意。也许是她太过闹腾，以至于母亲也被她逼的失去理智，一巴掌狠狠扇在她的脸上。
　　那是她第一次被母亲打，也是第一次品尝到□□疼痛的滋味，也是第一次知道耳朵也会疼痛。
　　疼得很了！
　　难受极了！
　　效果也出奇的好了，江柔真的被母亲脸上狠厉、厌恶的神情震慑住了，她这辈子都没有想过会在亲生母亲脸上看到嫌弃的眼色。
　　昏暗的房间里，母亲居高临下地站在客厅里，怒目瞪她的神情与后来父亲在雨天拿伞打她的神情如出一辙。
　　都是那么的绝情，丝毫不顾及她以前是个多么听话懂事的孩子。

　　疼痛当真能够快速冷却人的狂躁情绪。一盆冰水从头喷下来，人又怎么可能不感到寒冷呢！
　　有了这次深刻到骨髓里的教训，江柔再也没有和母亲争执对峙过，她就像个流浪小狗躺在自己的床上独自舔着伤口。那痛苦煎熬的两天里，她或闭上眼睛假寐，或者睁着眼睛望床角，听母亲温言温语喂妹妹吃饭，喊妹妹起床，带着妹妹离开他们一家四口生活九年的地方。
　　也就是那是，她耳朵从微疼，开始变得剧烈疼痛，最后疼得好像要炸开一样。
　　但是她一言不发！
　　起初是骨子里的倔强使然，后来就是发烧感冒再加耳朵头疼，导致大脑昏沉，她想说也没有多余的力气说。

　　铃声响起，回忆截然而止，江柔即使再不想动弹，也不得不起床，要不然在家躺一天，落下功课不说，姥姥也要为她担惊受怕，还有……他。
　　她强撑着头重脚轻的身体，洗漱穿衣，去学校。
　　其实，她的身体一向很好，在她的短暂的记忆里也就只有九岁那年生的两场重病，一次比一次严重，一次比一次想要带走她的生命。
　　好在，她福薄命硬，最终都硬挺了过来。

　　第一节是英语早读，江柔踩点进入教室，耳朵里蹿入乌泱泱的嘈杂声和朗读声，她觉得耳朵更疼了！
　　“阿柔，你最近怎么了？今天差一点又迟到了！”孙柠给她拉开凳子，忍不住问她。
　　江柔掏出英语课本，笑了笑，“什么事情也没有啊。”
　　“你脸怎么这么白?”孙柠伸手贴了贴她额头，掌心微烫，“你发烧了？”
　　“我吃过药了，低烧不严重。” 其实，江柔也不知道自己烧到多少度，半夜，她起床拿温度计的时候，一不留神把温度计磕坏了，于是她就持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态度，找到家里备用的药片，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
　　好在人清醒过后，头脑没有半夜时的昏沉了。
　　然而天不随人愿！
　　第二节大课间以后，她胃里也开始不舒服起来，忍不住在洗手间干呕，可是一上午什么也没有吃，胃里空荡荡的，最后干呕的生理泪水都挤了出来。
　　等她缓过这艰难的一阵，第三节课早已上了许久。
　　江柔洗完脸走出洗手间，正好撞见陆衍靠在走廊边，他望过来的眼神，带有怜悯的疼爱。
　　至此，眼泪再次止不住流了下来。
　　她也会疼的，她疼的时候，也想有个人疼爱她。
　　“别哭，我们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