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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除夕 ...

  •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大年三十清晨,巷子口鞭炮齐鸣,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谨遵祖训,请逝去的亲人回到家里过一个幸福团圆年。
      江柔虽然是个女孩,却是家里实打实的顶梁柱子,她天未亮便跟随隔壁家兄长一起去郊外的墓地,请姥爷回到家里。
      如此,江柔、姥姥和姥爷一家人,也算另外一种形式的团聚了。
      此时的江柔,请祖归来,坐在轿车后排座位上,望着车窗外一闪而逝的、红红火火的街景倒影,心里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陆衍说“人有千面,心有千变,唯心自知。”
      江柔十分赞同这句话,她喜爱在心底剖析自己的性格特征,她知道她看似乐观开朗,实则骨子里依旧是个忧郁悲观之人,越是在年关这种热闹喜庆的场合,心底越是生出一股悲凉无助的失落感。
      她幼时认为自己矫情,涉世未深不识真正的愁滋味,只因平日里风花雪月、华而不实的书本看多了,总是生出一股“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人工愁苦”来了。可当她真正历经劫难,她恍然发现自己年幼时的看法,也许是错误的,她或许本质上就是个抑郁深沉之人,所以她在大年三十这天也能滋养出悲凉的情绪,所以她在欢庆团圆的日子里也忍不住思考,如果人的生命注定要死亡,那么人来这红尘中走一遭,历经人生八苦,又是为了什么呢?
      下凡渡劫吗?偿还前世因果报应来的吗?
      江柔在看暑假档仙侠剧的时候,看到这样一种情形:神仙在天庭犯了错事,都是被贬到人间历劫。由此可知,人间又是怎么样的一个苦海。
      巷子口就在眼前,江柔收回愈跑愈远的思绪,调整好心态之后,往家的方向走去。

      除夕夜吃团圆饭时,江柔往球球碗里扒拉出许多它爱吃的饭菜,主要以肉食为主,毕竟狗狗是个食肉动物。然后江柔就安静地坐在一旁,在灯光烛影中,听姥姥絮絮叨叨地对着“姥爷”,诉说着平凡又平淡的家常话。
      姥姥说,今年过年比以往冷清不少,也清净不少,家里三个孩子工作繁忙,一来一回不容易,最终都决定不回来过年了。
      姥姥说,阿柔听话懂事,对她很孝顺,这些年来,如果不是有阿柔在身边陪伴,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熬过这漫漫长夜。
      姥姥说,球球长大了,变成一个胖乎乎的小奶狗了,变得膘肥体胖,每日除了吃睡,就是撒泼玩乐,高兴的很。
      ……
      那一夜,姥姥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江柔就坐在她对面,微笑着,听她讲述关于这一年的点点滴滴。
      这一年,年味很淡,氛围却很温馨,没有了往年婆媳之间的埋怨不解,没有了孩子之间的争闹不止,只有她、姥姥、球球和“姥爷”,江柔知足了。
      姥姥来年就八十四了,自从上半年生病住院以后,身体状况、精神状态就大不如从前。年夜饭吃过以后,江柔就扶着姥姥去里屋。
      温热的水流划过姥姥骨瘦嶙峋的小腿,江柔蹲在床边,给姥姥洗完脚之后,又拿出一条干毛巾仔细地擦拭掉姥姥腿上、脚上的水渍,“姥姥,新年快乐!”
      姥姥笑意盈盈,她说:“我们阿柔也要新年快乐呀!”
      等姥姥躺在床上熟睡以后,江柔才慢慢起身,把一个红包放到床头柜前,她又深深看了一眼老人之后,才缓慢离去。
      未来的日子里,她要更加努力,让姥姥过上幸福无忧的生活,她想尽全力让姥姥安稳地度过余生。
      江柔今年第一个新年愿望,“祝福姥姥长命百岁!”
      球球也安然地踏进它黑红色的小窝里,江柔给它把骨头软棒放好,又把红红的小被褥铺在它身上,说:“球球,新年快乐呀!”
      江柔今年第二个新年愿望,“祝福球球来年无病无痛、开心快乐!”
      江柔回到卧室,躺在床上陆陆续续地回复消息,等她见时间差不多了,就穿戴暖和,悄悄走出门去。

      今夜注定是一个阖家欢乐、不眠不休的夜晚,空气里的到处弥漫着烟花爆竹特有的硝烟味,欢声笑语驱散寒冷的气流响彻整个天际,连带江柔都被这幸福的气息所感染,她难得像个孩子般,蹦跳着走到巷子口,抬眼,看见了双手插兜站在大红灯笼下的陆衍。
      他个子高挑,身形隐约有了成年男子的健硕轮廓,他今日穿了件蓝白渐变色的宽松版羽绒服、黑色长裤,白色运动鞋,很休闲舒适的打扮,却让人眼前一亮,瞧见了,就再也舍不得挪开眼睛。
      不远处鞭炮响起,噼里啪啦的,炮竹燃烧后的烟雾向四周飘散开来,流蹿到陆衍和江柔的面前。
      江柔小跑两步,跨过无车的街道,含笑走到陆衍面前,“你这个时候出来,可以吗?”
      陆衍抬手,捏掉弹落在江柔头发上的鞭炮纸,“可以。”程家亲戚繁多,一楼大厅乌泱泱一片,待在那里倒不如和她在一起自在,“不用担心,我母亲同意我来找你,她怕你不自在,否则就要邀请你和姥姥一起过年。”
      江柔点头,“没事儿,姥姥年纪大了,现在已经歇息了。”
      陆衍走在外侧,问她:“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去前面那个广场看一看,听说那里人很多。”江柔没有守岁的习惯,往年都是一大家子人吃完团圆饭之后,她就会安静地待在自己的卧室里看书、绘画,做一些闲杂的事情,困了累了便上床休息,没有太多年味,一切都好像是必过的流程,走完了,便走完了。
      可是今年不一样!今年是她度过的最为惬意自在、快乐幸福的一个春节,于是,她许下今年第三个新年愿望,“希望明年还能和他一起跨年。”

      原来,那是一对中年夫妻瞅准时机,抓住机遇,除夕之夜不在家里安心过大年,反而在这里摆个简易摊位,贩卖一些小孩子喜爱玩的烟花爆竹。
      在摊位不远处的空地上,有好几个穿着可爱的孩子在甩动手中的烟花棒。烟花棒,是一种缠绕在细竹棒上的小型烟花,点燃之后能够散发出闪亮耀眼的花火。
      江柔的视线不自觉地被花火吸引,嘴角也上扬起好看的弧度。
      倏然,她垂放在身侧的右手被人牵起,那手掌比她的大,掌心比她的温热。江柔没有闪躲,她抬眸看向陆衍。
      陆衍一手牵她的手,一手揽住她的肩膀,往摊位走,“我们也买一些。”
      江柔蹲下身子,看着简单摆放在一大张海报上面的各种各样的烟花棒、烟花条、摔炮等玩具,一时间犯了难,“我好像选择困难,不知道想要哪些?”
      陆衍倒没有她这种忧愁,他直接让老板年给他一个袋子,每样都挑选一些,好看的或者好玩的,就多挑选一些。
      看到陆衍挑选完他那边,再来挑选她这边的,江柔忙拦住他的手,“不用这么多!”
      陆衍这次作罢。
      临走付钱时,黝黑憨厚的老板又多给她们拿了几个烟花棒。
      江柔站在陆衍身旁,目睹老板脸上露出一种通过努力劳动换取金钱后的喜悦之情,触动颇大。她静静地看着,把这种淳朴的、自然的、欢喜的笑容牢牢印记在脑海里。
      路上,陆衍就拿出刚买的打火机,点燃一根烟花棒之后,递给江柔,并提醒她说:“小心,别弄到羽绒服上了。”
      “好,”江柔笑着接过来,在虚空中画着不规则的形状,点点火光跟随她手的动作,留下转瞬即逝的痕迹。
      这花火如流星一般,短暂却又美丽。
      就在一根烟花棒燃熄灭之际,新的一根烟花棒又从陆衍手中递到江柔手中,可谓无缝衔接。
      不知怎得,江柔看到游玩在街道上的路人,又想起刚才那位卖烟花的夫妻,缓缓说道:“姥姥第一次带我逛湖心湖畔,是在一个蝉鸣聒噪的夜晚,那天湖畔上的人很多,我看到有在遛弯逗狗的大爷大妈,看到在跳广场舞交际舞的老先生老太太,也看到在推小车带娃的上了岁数的人,但那天我也看见了牵着小男孩的手,快速从一个垃圾箱走到另外一个垃圾箱里捡瓶子的老人,心中百感交集,我就在想,同样都是人,有些人在富贵之家,不用为了金钱奔波劳力,可有些人出生贫困人家,小小年纪就要懂得挣钱难的道理,那这样的话,太不公平了。”
      江柔接过烟花棒,继续说:“刚才,就在刚才,我看到老板脸上真心流露出来的笑容,我突然觉得我以前看待这些事情的角度有些狭隘,财富和幸福有着极为重要的关系,却不是决定性的关系,它们可以成为正相关的关系,却成为不了正对比的关系。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存在,只要心中不放弃希望的人,努力生活过日子的人,愿意得到幸福的人,是快乐的,这就足够了!”
      陆衍转身,与江柔面对面,凝视江柔灵动的眼睛问道:“那你呢,你现在感到快乐了吗?”
      江柔没有闪躲,没有刻意回避,她也注视着陆衍的眼睛,真挚地说:“快乐,现在的我很快乐!”因为和你在一起,我所有的不快乐都会变成快乐,因为和你在一起,我心中总会满满的欢喜,让我忘记家庭带给我的伤害,让我忘记自己是个不幸的人,让我知道这世上除了姥姥,还有人记挂我的幸福快乐。
      手机嗡嗡震动,陆衍打开一看正是向天的视频通话。
      “喂喂喂,干嘛呢干嘛呢?给你打了几个电话都不接!!”
      陆衍:“刚才比较嘈杂,没有听见。”
      向天看屏幕上的背景,问:“你不在家啊?在哪呢?”
      陆衍正准备说他在广场上时,就听见向天那个大喇叭冲手机嚷嚷:“你不会和江柔在一起的吧?”
      陆衍疑惑,男生的第六感也能预测的这么准吗?他有些无奈的“嗯”了声。
      “我就说嘛,大过年的,除了江柔,还能有谁请得动你。”
      陆衍不想再和他啰嗦,“我明天再给你打,新年快乐,挂了。”
      “别,别……别呀!我还没有和阿柔打招呼呢?别挂啊,你俩开心的在外面玩,我被困在家里出不去,还要被七大姑八大姨问学习成绩,问谈恋爱了吗?”
      陆衍举着手机,转了个方向,让屏幕上方能够出现他和江柔的身影。江柔就跟在旁边,把他俩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因此她主动对向天打招呼,“新年快乐呀!”
      向天笑呵呵同江柔说,“新年快乐!恭喜发大财啊,”同时眼疾手快地截屏,截屏,再次截屏,之后才爽快地说,“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这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江柔就当它是一个新年小插曲,并不知道陆衍为此损失一个大大的新年红包。
      烟花棒放完之后,江柔又从陆衍手中接过摔炮,她怕吓到别人,就不用手摔,改为用脚踩,一踩一个,一踩一炸,也算怡然自乐。
      陆衍看着白色羽绒服一蹦一跳的江柔,觉得她要的真的不多,也很容易满足。

      除夕之夜,江城市主城区的中心广场,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尽头。
      江柔和陆衍并未拥挤进入“山海”之中,他俩围绕广场外围转悠一大圈,最终还是选择江水湖畔一处相对偏僻的安静之地。
      一小方水泥地上,陆衍撑开单薄的白色塑料袋,江柔站在他前面,低头翻找里面的东西。他俩身高相差15厘米,如此姿势,陆衍正好看见她的丸子头,以及她掩藏在围巾里修长白皙的脖颈。
      无需他人刻意提醒,他就一直知道眼前的女孩是漂亮无疑的,且他对于她一直持有无形的光环,以至于其她人再也无法入他的眉眼。
      他们自从出生那一刻起,命运就无形之中把二人联系在一起,孩提时期相知相伴,年幼时期共同成长,纵使命运把他们分离几年,可是他们兜兜转转又相遇在了江城。
      他以往从不相信因果之缘、命定之人等玄之又玄的说辞,可是在和她相处的时,他相信了,或许更准确地来说,他愿意相信。
      在这滚滚红尘之中,与这个女孩有关的一切善言,他都愿意相信。
      在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他多年以来坚守的阵地,早已在她面前沦陷。
      江柔低头翻找袋子里面的小型烟火,最终拿出一个约十厘米长、三厘米宽的、圆柱形的,名为“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小筒烟火出来,她把烟火立平稳地在空地上。然后陆衍把点着的香递给江柔,站在她身旁并未离开,他低声嘱咐道:“小心,把引点着后,就后退。”
      江柔乖顺地点头,她屈膝半蹲在圆纸筒前面,用香引点燃烟火线之中,立刻往后退几步,到一个安全的距离。
      其实她知道眼前这个烟火的威力不大,然而它喷射出来的银白色火光却十分耀眼,江柔只是担心零散火星灼透她和陆衍的衣服。
      因为,她觉得程姨送给她的这件羽绒服挺贵的,而且她还觉得她身上这件羽绒服与陆衍身上这件羽绒服很是搭配。
      呲的一声!
      银白色的花火如火箭升天一般,唰的一下,以树冠的形状朝外散开,把小小一小片土地照得通亮。
      光,是这世间最纯洁最温暖之物,它能够在黑暗中衍生出希望的花火,它也能够照亮迷茫之人前行的道路。

      远方广场屏幕上方的倒计时为零的刹那间,陆衍朝江柔伸出手臂,把她揽进怀中。
      “阿柔,新年快乐!”
      “哥哥,新年快乐!”
      漫天烟花在天际上空绽放,他们在璀璨烟火下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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