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等黎明》竹水

10、心扉

　　然而身处大千世界，又怎可事事随心所愿、称心如意呢！

　　为了让运动会精彩顺利地开展，学校相关领导磨刀霍霍，大笔一挥给足了经费，高一高二的体育老师更是牟足了劲头，在整个四月的体育课中‘不生一次病’‘不请一次假’。
　　这天上午的体育课上，三班学生进行基础的热身活动之后，开始了运动会比赛项目的选拔。
　　“往年不都是自愿报名，然后再优胜劣汰地进行选拔吗？”孙柠轻松地跳过横杆之后，问身边的段宏志。
　　段宏志耸耸肩膀，满不在乎地说：“听说这次运动会场面很大，校方鼓励学生全员参与。”
　　“那好吧。”孙柠无语凝噎。

　　阳光明媚的操场上，江柔扎着高马尾，梳着一层薄薄的刘海，身着清一色的夏季蓝白色校服，穿一双白色运动鞋，整个人看起来又清爽又干净。
　　江柔的学号靠后，站在队伍末尾的地方，一起一跳，简单地蹦跶着，她正在临时抱佛脚，试图呼唤起沉睡在身体里的运动细胞。
　　“阿柔，加油！”孙柠在跳杆处为她摇旗呐喊。
　　江柔稍许紧张，当她亲眼看见一个接连一个女生在横杆前‘阵亡’之后，颇有自知之明地选择挑战最低的高度。
　　她准备一步一步来，毕竟这种事情急不得！
　　深呼吸之后，江柔站在助跑的位置，遥望前方的横杆，那是一个对他人不算高，对江柔自己也不算矮的高度。或许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女生自尊心和爱美心的互相作祟下，江柔倒不怕挑战失败，她只怕她摔个四仰八叉，这很丢人！
　　江柔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多的心理活动建设。
　　体育老师姓刘，吹哨之后，江柔逆着哨声的传播方向跑了出去，只是临到横杆之前，“怂”字占据心头。她在关键时刻紧急刹车，双腿因为惯性向前迈了一步，碰掉了栏杆。
　　江柔立在垫子前，看了看掉落的横杆，又懵懵地看了眼体育老师，思索几秒后，开口认输：“老师，要不您给我记0分好了，我是真跳不过去。”
　　体育老师姓刘，他戴着黑色棒球帽，拿着笔在记名册上划了一下，他认识眼前这个被其他老师齐齐称赞的学生，想了想，鼓励说：“每名学生都有三次机会，然后取最高成绩记录，江同学，要相信自己啊。”
　　江柔无法，她不再耽搁时间，立马掉头返回。第二次机会，她没有在心里做一些无用建设，拿出中考跑800米的速度直接跑了出去。
　　此次，江柔已经做好失败的心理准备之后，谁知天不遂人愿，失败的过程也是如此曲折。
　　在距离垫子三四米远的时候，忽然隔壁班的老师喊刘老师一声，声音雄浑粗厚，江柔原本还算个镇定淡然之人，但实在受不住这阵前一惊，她准备急刹车之后，又迅速反应过来在测试，但速度已降，于是江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双腿借余力在原地蹦跳两下，一跃而起。
　　一瞬间之后，江柔跪趴在垫子上，她下意识回头看栏杆，不出所料，又失败了。
　　体育老师正想说些什么，又见隔壁老师有急事，所以把手中的名单递给段宏志，“体育委员，来，帮忙记下成绩。”
　　越挫越勇，越战越想要赢。江柔不气不馁，再接再厉，又一溜儿地回到助跑的地方。
　　今日的阳光刺眼又耀眼，陆衍捡起掉落的横杆，与段宏志一人一边把它放在相应的刻度尺上，只是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没有立马移开，而是又动手紧了紧。
　　然后他才慢慢地远离横杆。
　　江柔跨足，这次她拿出五十米测试的速度冲了出去，她越过了孙柠，越过了陆衍，奋力一跃，宽大的校服衣摆堪堪扫过横杆，在众目睽睽之下，它摇摇欲坠、摇摆不定，最终好像迫于人类视线的威胁，停了下来。
　　短暂眩晕过后，江柔再次回头，不同于前面的横杆掉落，它稳稳地立在杆上，奋斗所收获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尚且有些不敢置信，“我成功啦！”
　　陆衍来到一中多日，还是第一次在江柔的脸上看到那样纯粹不加掩饰的笑容，它不是简单客套的笑容，也不是为了笑而笑的假笑，而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最为开心最为快乐的笑容，以至于她那双干净灵动的眼眸中都在散发着流光溢彩。
　　有人说，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
　　应是如此吧！
　　或许幸运之神今日短短降临在江柔的身上，她在之后的测试选拔中又接连通过一个项目。

　　四月份的江城气温逐渐升高，为整个夏季的到来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同样的，在各个运动项目中，闯入决赛的学生也加紧赛事训练，力争在运动会那天取得优异的名次。
　　下午放学后，江柔并未像往常那般匆匆离校回家，而是和其他同学来到偌大的体育场。
　　孙柠在体育馆门口与众人分别，由于她高挑的身高、高高的颜值，被顺利地选拔进入仪仗队，每天大课间期间以及放学后的一个小时都要进行体能、仪态的训练。
　　江柔、陆衍和段宏志等人把书包放在坐台上之后，就开始各自训练各自的项目，只不过比较巧合的是三人都有田径项目，于是他们率先沿着圆形跑道慢跑起来。
　　江柔在这次选拔赛中不知踩了什么运气，竟然凭借一己之力通过女生组800米的赛事选拔，并且是以班级里唯一一个通过初赛，进入项目决赛的女生。
　　当然江柔也不自高自傲，她也清楚出现当前的状况，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是班级里面女生不多的缘故。
　　三班作为理科预备班、重点班，男女学生比例严重失衡到4比1的程度。再加上高考不考体育的原因，所以大多数学生疏于锻炼，且炎炎夏日，很多女生根本不愿意跑800米这个累人的项目。
　　诸上种种原因，促成江柔能够成功入围800米决赛这一个果。
　　此外，江柔做事情坚持有始有终、尽善尽美的原则，一件事情不做可以，一旦做了必然拼尽全力以最好的姿态去完成这件事情，即使到了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但她只要坚持努力做了，不留遗憾，如此便可。
　　因此，她既然入围决赛，那便尽最大可能去做好这件事情。

　　日落西山，残留的霞光染红了天边的云角，遥遥望去，景象壮丽而凄美！
　　晚风吹散了空气里的燥热，给操场上逗留的学生余留一丝丝凉意，江柔经过大半个月的刻意训练，体能渐趋回到体育中考前的状态。
　　江柔经过一圈半的慢跑训练和两圈半的快跑训练之后，她和同样训练完成的陆衍，沿着操场外圈慢走下来。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但彼此一前一后地走着，不言不语，不仅没有给江柔尴尬怪异的不适感，反而在她内心深处衍生出一种岁月缱绻、葳蕤生香的感觉。
　　想到这里，江柔忽然停住脚步。
　　察觉到江柔的情绪变化，陆衍偏头，语气温和：“怎么了？”
　　此时此刻天空黯淡下来，江柔抬眸看了看陆衍，然后又摇摇头。她的马尾已经塌了下来，额前的刘海也被汗水打湿，全都被她一手拢到发际上，看起来随意又凌乱。
　　他们就那样安静地看着彼此。半晌之后，江柔轻声说：“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江柔可能不知道，她口中轻飘飘的一句“我们”会在不经意间，触碰到少年的心弦。幽暗的操场上，陆衍垂目看着江柔，没有人知道在这一刻他的所思所想。

　　夜晚洗漱过后，江柔拿起书包里的作业，伏在书桌上开始认真做起来。她在学校利用零碎的课间时间把副科的作业基本上做完了，又在自习课上把剩余主科的作业做了大半，现在也就剩下数学作业没有写完。
　　今天的数学作业是两张单元练习题，类似的题目换一种方式提问，老实说江柔不喜欢写这样的试卷，究其原因很简单，换汤不换药的题目写多了，容易乏味，尤其在晚上，易于助眠。
　　可惜她还不能睡觉。将近十点左右，她完成所有的作业，然后拿起归置在一旁的画册，参照文字解析，开始绘图。
　　江柔年幼时非常喜欢画画，父母发现她这个兴趣爱好之后，给她报了一些课外辅导班，把画画当成特长来培养。后来父母离异之后，江柔归属于父亲照顾，只是那个时候父亲整天忙于生意，半年后又忙于迎娶新一任妻子，江柔变得更加孤独寂寞。
　　每日放学的她喜欢一个人在房间里写写画画，打发漫长的时间。之后被肖老板格外赞赏的画技就是这样练成的。
　　来到江城之后，江柔在书店意外遇见了潇洒肆意的肖老板，并且有幸被肖老板的朋友赏识，在二人的帮助下，江柔业余的爱好变成了她赚钱的工具。
　　只是有所得必有所付出，在获取绘画稿费的同时，江柔几乎牺牲掉所有的休闲时间，她每日的时间几乎被学业、画画所占满。
　　可是江柔甘之如饴！
　　因为对比她儿时的生活，现在的江柔学习成绩也优异，事业取得小小成就，再加上有姥姥、球球陪伴，这样的日子已经好太多太多。
　　寂静的卧室内，江柔靠在椅背上，看着手机收到的短信，她想，如果今晚没有得知母亲五一假期来江城的消息，她会很安心。

　　同一时刻，与江柔相距5公里左右的陆衍，穿着干爽的白色短袖和灰色棉质长裤，盘腿坐在卧室的地毯上。
　　在他面前，是一个炫酷蓝的超级乐高跑车，共计3696颗粒，他耗时一晚上的时间把它们拼装完成，这是他每日做完作业之后打发时间的娱乐活动，也是静下心来思考一些问题的休闲方式。
　　自从跟随母亲来到江城之后，他就热衷拼装一些繁琐、微小的物件，比如乐高、拼图等等，他可以假借忙碌的行为，平复一颗躁动不停的心。
　　忽然，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然后陆衍看见他的母亲端着一杯牛奶走了进来。
　　陆衍指了指悬挂的钟表，“怎么这个点了，还不睡觉？”
　　程淑怡温婉地笑了笑，她身上有一种岁月沉淀过后的美丽，一颦一笑皆是大家闺秀的典范，“正准备睡呢，路过你房间时，看到灯光还亮着，就想进来和你说说话。” 她把牛奶放到茶几上，坐在沙发上，摸了摸儿子蓬松的头发。
　　静谧地卧室里，母子两人起初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很久之后，程淑怡才慢慢说：“来江城这么久了，妈妈还没有问过你，适不适应江城，适不适应新的学校、新的老师、新的同学？可是我又转念一想了，我的孩子是那么的成熟懂事，我即使问了，你肯定会不让我担心，会说一些一些切皆好的话。”
　　陆衍转动身体，与母亲相对而坐，他看了眼母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衍之，妈妈好像从来没有认真地对你说过，妈妈当年生下你，不是利用你争名夺利，也不是让你替我承担一些苦和难，你不是妈妈和爸爸的附属品，不是姥姥和姥爷的附属品，你不仅是程家外孙、陆家之子，你还是你自己，陆衍之就是陆衍之，妈妈把你从北城带到江城，就是希望你能够远离那些不快乐不开心的是是非非，妈妈希望你能够敞开心扉，真心快乐起来，像个同龄人一样肆意潇洒地生活，孩子，你还没有成年，我也不算老，妈妈还能为你遮风挡雨几年。”
　　“衍之，你永远是妈妈的骄傲，是我这一生最为珍贵的财富。”
　　“孩子，妈妈爱你，所以愿你无忧顺遂，平安喜乐。”
　　闻之，陆衍的眼眶渐趋湿润起来，他半低着头，然后把脸慢慢地埋进程淑怡的腿上。明亮的灯光下，母子二人静坐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