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牌》古拉格

19、闹剧

　　张院长听闻自己“被”投湖了，大受震撼，心想说我没要死啊？！方才怒发冲冠见言彦，说自己有个师兄在巢湖，听成了要投湖！导致哀哭声戚戚，闻者落泪、见者伤心，众人都以为老头寻死。
　　气氛烘托到位，张院长抱着柱子不吭声。幽暗夜色中迎面走来一个少年，黄子拉住他胳膊，两人大眼瞪小眼，一学生反应巨快，扑上来搂着条毛扎扎老寒腿，其余人即刻醒悟，瞬间将院长瓜分殆尽，真正意义上以人为本共画同心圆。
　　“不要死。”
　　“放手啊！放手！我老人家透不过气。”徒劳挥舞着痒痒挠
　　郄翀勋会都没开完，进门见此情景十分感慨，拉着猫说“你看人院长，现在站在人民中间。”
　　“哟~郄书记您这话深刻啊！举着痒痒挠当火把。”
　　师母在太湖边打太极拳回来，背着一柄红绸利剑，当仁不让突围救夫。聊了一通后才发现是误会，连老头脑壳上伤也不是撞墙，是回家光顾着骂人了，转身磕冰箱上。

　　闹剧散场后，张老拿着一柄蒲扇在月下乘凉，剩几个弟子、我、黄子、小齐、言彦一排坐在门口台阶上。师母从冰箱里端来凉粉膏，分给大家每人一碗，抱住一个还在哭的女学生安慰。她是安徽贫困生，一个名校跨省指标招进来，没思考就业问题。姑娘哭是因为专业老师、学长学姐对她很好，也学习到很多古建筑知识，当年报考也认为这个学科非常有意义。
　　她是真正出于对专业热爱。大一暑假期间，老头组织学生考察，什么土家族吊脚楼、傣族竹楼、客家土楼、潮汕四点金。。。秉持抠搜到极致原则，能步行则步行，不能就铁臀铁腚坐遍大江南北。
　　我问旁人，张强不是人文学院院长么？言彦神神秘秘说老头子过往可牛了，和杨庭宝、张镈（人民大会堂设计者）师出同门，改革开放哈佛公派留学生，协助重建了山东省无棣县千年唐塔----海丰塔，等等。当年如不是派系斗争给斗下来了，怎么会沦落到人文学院。
　　讲话声大了点，师母摇摇头
　　“过去事情不提也罢。眼下以学生就业为主，提到历史周期规律，违背时代发展事物终将会消失，我们不能成为仪容整齐覆没的殉道者。”
　　张老给在美国的女儿打越洋电话，那边时间清晨六点，一通哭鸡鸟嚎说自己违背了祖宗的决定，不留神让官僚资本主义把自家老窝给端了。女儿起初还以为是老家拆迁，弄明白后说她来想办法，要求先把系里珍贵手稿、文献、档案、资料、模型抢救下来。
　　众人连忙一起劝说不要伤心，都会帮忙、会尽心尽力的。
　　大洋彼案张玫教授巾帼不让须眉，只差拿一柄红缨枪在手，电话里将京洲大学校领导从上到下痛骂，中英夹杂：流氓，shameless，上引索尔仁尼琴在《古拉格群岛》的话：侥幸成为机关——这个像人身体里的绦虫，寄生在国家内部的柔软完整生物的一个小环节。下接马雅可夫斯基名句：用团结，用建设，用自治和惩治，放出来的一群恶狗！老头真挺怕这个女儿，若不是走投无路，绝不向其求援——美国凌晨三点整到四十五分钟，足足骂了有半个多钟头不带一句重复。
　　后来大家以为事情过去，老头和爱人找到帝都大学、京都大学两所最高学府，要求转移全部古建筑系资料。人家听了也愿意帮忙，但腾不出位置放那些古董书、手写稿、以及测绘用破铜烂铁，要求尽量简洁电子化，全部都要发扫描件。
　　张院长听闻传了三代仪器要卖废品处理，浑身上下末梢神经都是疼的，全部古董手写稿、工具书更一字不差要求录进去！光他的毕生绝学足有几面墙之高，还不论前面几代人，这工程量得干到猴年马月。侦探社和古建筑系全来加班，现成的牛马！这一周形成三班倒工作制，我想和小郄说说话，无奈忙里抽不出空。黄子态度很微妙，慷慨捐了8台喵喵机给古建筑系，他说家里有事不能来，请老头谅解。
　　917爆炸案，陈老应该有所耳闻，我想交流一下疑虑。老头忙得团团转，还得接受女儿垂直领导。
　　张院长每次接电话前，都拿芒主席语录做思想建设，反复嘀咕：美的国主义反动派是纸老虎。张玫教授又在大洋彼岸骂，老头一边附和，一边翻白眼掐指头算，美国发货最新扫描仪器什么时候来？黄子这8台喵喵机解了燃眉之急，老头感动极了。
　　学生扫图时候，言彦看了眼桌上越洋电话，扭头问二妞她爹是谁？
　　院长扑过去，说想必是扫描仪来了！接电话后洋女婿一口蹩脚中文“老爹，尼好！”
　　两人叽里呱啦结合手势说了一通。
　　“事情就是这漾，沃把请求帮助消息发网商，一个在中国游学印度学生，give me her resume，沃说，痕好！让沃们一起干吧，命天她会来协助尼们。”
　　“no,no,no,no!”（挥手）
　　"不必壳七，这是沃应该做的，再建。"（挥手）
　　荣老师说这老外挺人工智能。院长摆摆手，还添乱不是？老外找了另一个老外来帮忙。
　　师母听了却非常高兴，家里来了7-8个学生，热闹非凡，她忙着给大家弄夜宵，时间太晚就在客厅里打地铺，她上市场买了凉席、被褥。

　　周五晚上，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旁边郄翀勋翻了个身，一手打在荣老师脸上，隔壁有个学生嘟囔说梦话。墙上时钟吊索摇摆，茶几上放着一相框，老头、师母、女儿、女婿、还有两个活泼可爱混血姑娘，他们微笑看着我。
　　说实话，怕女儿父亲很少见，据学生说，老头早年在大学派系斗争中吃了很多苦，也连累母女俩，内心非常歉疚。
　　明天要和李昭雪碰面，杂乱线索汇聚在一起，导致我有些失眠。
　　廊下月色清如水，老头独自坐着赏月，清风徐徐吹过，没惊扰屋内鼾声一片。
　　我走过去，用手肘拱拱他“别担心~文化也好、王朝也好，都有它的宿命。”
　　张院长说不是担心这个，明年退休，女儿逼着他俩口子去美国，已经在电话里吵了好多次，之前一直推托说国内有学术惦记。。。可是眼下，时代发展已经不需要他这个遭老头了。
　　“去就去嘛，张玫教授一片孝心。”
　　老头哼一声，拿出庄子乌龟曳尾于涂典故，宁作泥涂曳尾龟，难堪刍豢庙中牺。何况去了之后，女儿和女婿也不会与他们住一起。
　　“那去了要怎么办？”
　　“哼！他们住在美国一个富豪家郊外别墅里，两家人住一块。说给我和她妈单独购置了一栋别墅，退休以后环游世界去。”张院长叹气“我女儿给别人家当女儿了。”
　　短暂停顿，我岔开话题，向他提起917爆炸案经过。
　　老头毫无疑问，也不愿意相信黄子是凶手“陈汝贞说，这案件是罗生门式奇案，你能理解这句话涵义吗？”
　　“什么意思。”
　　“你小时候玩过翻花绳吧？真相比喻成一股红线，它会在不同人手中呈现截然不同状态。陈汝贞小说《沉默的真相》里，是这样描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