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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可惜没有如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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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远山个大骗子。
他那天晚上后来问:“春节在哪里过?整个春节你都会和你南方哥在一起吧?能匀一天给我吗?”
言浅感觉他似乎对南方很是介意,不过也没多解释,很矜持地拿乔:“我考虑一下。”
结果!这周刚开始,他匆匆发微信说,姥姥病情加重,要回武汉。
言浅春节准备坐南方的车回四川老家。
节前最后一周,请假的人很多,工作相对闲下来。
远在美国赚美金的阔太太张扬突然发信息过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言浅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打字回复:“什么情况?猜谜吗?哈利波特七部曲?[doge.jpg]”
张扬:“滚,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言浅勾勾嘴角:“听好的,坏的你自己留着吧。”
言浅信息刚发出去,张扬已经迫不及待发过来一长串语音:“号外号外!你肯定还不知道吧?杨烁跟林以文表白了!林以文答应了!杨烁明年,哦,公历已经是今年了,今年夏天博士毕业后会回国。意不意外?刺不刺激?惊不惊喜?高不高兴?”
言浅一呆,这简直比昨晚知道隔壁邻居的狗叫□□还让她高兴,林以文啊,杨烁啊,她有点失语:“卧槽,铁树开花,母猪上树……这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圣诞节,杨烁回国过节的时候。”
言浅还没回复,张扬的语音又来了:“坏消息就是,小浅,你是我们宿舍最后一条单身狗了,连余林都在谈婚论嫁了,你是怎么回事?”
“……”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言浅只快活了两天。
新闻里突然开始连篇报道武汉什么肺炎,有人传人现象,在传很快要封城,还能不能回家过年成了未知之数。
南方还在香港没回,发微信叮嘱她:“记得去超市扫点货。”
班没上完,言浅便溜了,赶到超市时,超市跟鬼子进过村一样,被扫荡得连手纸都一点不剩,只有几盒被人嫌弃的香菇炖鸡方便面孤零零地躺在货架上。
各个电视台轮番播放着钟南山的采访,有14名医护人员感染,并呼吁“现在能不到武汉去就不去,武汉人能不出来就不出来”。
言浅的一碗香菇炖鸡方便面吃得寡淡无味,一颗心莫名揪起来,许远山在武汉。
她拿着手机,正思索要不要发个微信问他情况。
没什么人说话的年级大群突然像丢了炸弹进去似的,炸开了锅。这个群平时极其安静,所以言浅没有设置勿扰,这时“嘟嘟嘟”的信息提示音响个不停。
是在讨论封城的事吧?
言浅点进去想看看情况。
看了一会,她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嘴唇煞白,砰的一声,手里的叉子掉落在地上。
她在茶几边的小矮凳上坐着,恍惚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愣了几分钟,蓦地起身,冲进卧室胡乱收拾了点东西,开门出去。
平时这个点,吃完晚饭在小区内散步的人很多,这时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言浅开着她的白色高尔夫,刚出小区,就看到南方的黑色GLE拐过来。
南方的电话很快打过来,有些疑惑:“你这会是要去哪?靠边停一下。”
南方透过玻璃窗看见言浅一只手臂横搁在轮盘上,人就伏在手臂上,一动也不动,看起来精神十分萎靡。
他有些诧异,拉开车门坐进副驾,温声问:“这是怎么了?”伸手探探她额角,“病了吗?”
“没有。”言浅强打着精神,“你什么时候从香港回的?”
“刚回来。你这时开车是要去哪?”南方关心地问,“吃的没囤够吗?”
“我要去武汉。”言浅侧头看着他说。
南方难掩诧异:“都在传武汉要封城了,里面的人都想往外跑,你现在去做什么?”南方把“送死么”三个字生生压了下来。
“我要去。”言浅说得斩钉截铁,“我在这边一刻也呆不下去。”再抬头时眼中已经盈满了泪水,“南方哥,你说这一辈子,我们思前想后,怕这怕那,有那么多想做而没做的事,如果明天就这么死了,多不甘心。”
南方听她说得急切,担心更盛,片刻又有些释然:“是去找踢石头那小子吗?”
言浅手扶在方向盘上:“嗯。”
南方突然很想抽烟,摸了根烟出来叼上,静静思索一会,又别到耳后。
他听石雨转述,言浅在澳门说的,南方哥又不是小孩了,让他自己来表白。
他惘然一阵,对自己的感情,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但似乎,表白的话,是不用说出口了。
沉默了一阵,他说:“你还记得以前,有一次你问我,有没有喜欢的女孩。”
言浅眯眯眼,遥远的记忆涌入脑海:“当然记得,那时你说有,还说喜欢的女孩是我认识的,我就开始猜,把我认识的所有女孩猜了个遍,你都摇头说不是,我当时觉得你在耍我。”
南方勾了勾嘴角:“其实还有个你认识的女孩,你没猜。”
言浅也笑了:“我知道,我没有猜我自己,我当时是不敢猜,怕说出来后你摇头,那我就再也没有任何念想。”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
言浅突然生出几分好奇、几分顽皮,想替以前的自己要一个结果:“如果当初我猜了,你会点头还是摇头?我们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就可惜没有如果。”南方有些宠溺地摸摸她的头,从大衣兜里掏出一把红红绿绿的果汁糖搁在置物架里,“香港带的,路上吃。走吧,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言浅笑开来,“南方哥,我其实只比你小两岁,可你总把我当小孩子看,我已经长大了。”
南方释然地说:“也好。”
可他到底还是跟了,开夜车毕竟危险,高速封路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
他悄悄开车跟在后面,一路看着她畅通无阻地进了湖北境内。
“臭丫头,长再大我也是你哥。”
言浅凭着记忆开到了姥姥的小超市门口。
记忆中的小平房破败了不少,门前杂草丛生。
小超市写着“日用品、百货”的招牌没了,卷帘门紧闭,没有人应门,她躲进车里给许远山发了条信息:“你在哪?”
没等到信息,言浅便已经昏睡过去。
没过一会被冻醒了,不敢开暖气,又冷又饿,只好从带的衣服里再翻件厚羽绒服披上,吃了几颗糖果充饥。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拍窗玻璃的急促声响再次吵醒了她,她从昏睡中微微睁眼,就看见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男人举着根碗粗的木棒,作势要砸车窗玻璃。
言浅忙开门阻止,男人的木棒差一点落到她头上,他中途换方向,差点给自己抡背过去。
男人踉跄了几步,好容易站稳,拎着木棒走近:“诶,你没晕啊?我刚才使牛鼻子力拍你车窗,你都没醒,我还以为你二氧化碳中毒了。”
“没有,睡着了。”言浅有些不好意思。
男人说:“你等吴老太吗?”
言浅一愣,意识到姥姥应该姓吴。
男人接着说:“吴老太住院了,好久没回来过。你怕是等不到。”
“那,”言浅问,“没有人照顾她吗?”
男人把那木棍扔远了:“有个护工,她孙子偶尔回来。这次疫情来得凶,要求她从肿瘤医院转院,她孙子到处开证明,村支书也帮着跑,好说歹说,才弄到一张床位,造孽嘞。”
跟男人客气告别,言浅又坐回车里继续等。
肿瘤医院……
许远山一直没回信息,她又发了一条:“我在姥姥家等你。”
盹了会,直接饿醒了。
冬天天黑得早,窗外已经是黑沉沉的一片,一整天没吃东西,她有点想念昨天买的香菇炖鸡方便面。
言浅推开车门下车,想看看能不能找点吃的。
沿着小路走了一阵,街灯昏黄,路上空无一人,那路长得似乎没有尽头。
突然前面一片嘈杂,警笛声呜咽着,交杂着鼎沸的人声。黑压压一群人围了一圈。
莫不是有人因为肺炎晕倒了?她在新闻上看见说有体力不好的会这样。
她凑上前去,正好听见围观群众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听说是抢劫,抢电脑笔记本,被抢的男人不甘心,跟着追出去。”
“不是肺炎吗?然后呢?”
“两个抢劫犯启动车子,把男人甩了下来。磕到头了,怕是活不了。”
言浅好奇地瞟了一眼,怎么还有外国人?
“啥笔记本这么值钱?把命都搭进去?”
“脑子不清白撒。”
言浅莫名一阵心慌,使劲往里挤。
挤到内圈,刚好看见圈中三名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无奈对视,彼此摇了摇头。一名白大褂弯下腰,将一块黑布盖过躺在地上的男子的头。
言浅脑子里嗡嗡直响,恍惚觉得那男子的眉眼像是认识的,她踉跄着冲上前去,掀开黑布。
男子脸色发紫,嘴唇乌黑,脑后一瘫鲜血。
言浅仔细辨认,像是认识又像是不认识,蓦地那男子的面容幻化为了许远山的样子。
微长的头发,黑压压的眉毛与眼睫 ,微微上翘的唇角。
言浅再也撑不住身子,滑倒在地,双手抱着头,崩溃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