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冷一点点

69、慢慢挑

　　坐完船，言浅和许远山又去了赌场，在老虎机、轮盘赌、押大小这些弱智项目上输光了所有筹码。
　　这一晚玩得很尽兴。

　　他俩说笑着出门时，恰好与一群喧嚣的中年人擦肩而过。
　　为首的一个男人停下脚步，敛了笑容，回头看向他们这边。许远山也看见了他，默默往言浅走近了一步，将她挡在身后。

　　男人的同伴催他：“许总，快点。等你呢。”
　　许家明苍老了不少，即使在这昏黄的光线下，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言浅也能看见他眼角的皱纹。眼神里藏不住的疲惫，不复当年对她说“你要真想告我，应该再等一等”时的嚣张。

　　言浅见到他仍不自觉地紧张，手指不自然地微微蜷缩起来。
　　许远山注意到她的状态，握住她微微抽动的手，说：“走吧。”
　　重遇之后，许远山还从来没有对她有过这么亲密的举动，温凉的触感顺着皮肤扩散，言浅有些愣愣的。
　　许家明冲同伴们说了一声：“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他以前的司机老胡也苍老了不少，佝偻着身子，站在一旁等他。

　　许家明盯了盯许远山紧握着言浅的手，瞬间没了斗志，先在心底认了输。这世上哪有能赢得了孩子的父母，孩子越大越不行。

　　“远山，”声音些微颤动，他忙清清嗓子平复，“你也在澳门啊？”惊觉这句明知故问的话，在气势上先输了老大一截，瞥了一眼言浅，又补了一句，“你要是想和小言老师在一起，我不反对的。”

　　“我也没征求您同意啊。”许远山笑了一声，语气几分疏离和凉薄，“我当年说过的，要是您有一天寿终正寝，我乖乖给您送终，其他时候就别见面了吧，免得互相看着生厌。”

　　说完捏捏言浅的手，低声说：“走吧。”
　　出了赌场，他便松开了手，揣进衣服兜里。

　　他送她回酒店，一路沉默，快进门时，他忽然说：“我和许家明之间的事，不全是因为你。你不要有压力。”
　　言浅哑然，其实她脑子乱着呢，压根还没想这么远。

　　许远山停了脚步，从大衣兜里掏出一只手，伸向她：“今天玩得很开心，我叫许远山，言午许，远方的远，山峰的山。”一抹笑意在他眼角层层漾开，“浅浅，我不想带着沉重的过去，我想和你重新认识。”

　　言浅一怔，随即点点头，十分郑重地跟他握手。
　　“很高兴认识你，我是言浅，语言的言，情深缘浅的浅。”
　　许远山勾了勾嘴角：“不是门口的浅池塘了么？”
　　两人同时记起，当年白兰树下的场景，站在寒风凛冽的酒店门口，笑了半天，像傻子一样。

　　“你南方哥……”许远山摆摆手，像要驱散残留在空中未说完的半句话，“没什么。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肯定有很多人追，你大可以放轻松，从中慢慢挑。”
　　没等言浅回话，他挥了挥手，“你进去吧，我先走了。”

　　慢慢挑……
　　言浅被他这句话一棍敲闷在原地，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走远了。
　　发愣的时间太多，好多话她都没来得及说。
　　比如，没有很多人追他。
　　又比如，她并不觉得跟他的过去很沉重。

　　“浅姐。”石雨拿了外卖准备上楼，“你笑什么？”
　　“我哪有笑？”石雨身后便是巨大的落地窗，她在窗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可不是笑纹纹的，忙压了压嘴角，“你这么晚还加餐，不怕胖？”
　　石雨是个超级吃货，白天奶茶，晚上夜宵，天天如此，身材却保持得匀称，让言浅恨得牙痒。

　　“越吃越瘦，你来点吗？”
　　真的很招人恨。

　　言浅牵了牵嘴角：“无福消受。”转身和石雨一起上楼。
　　电梯里没有别人，石雨瞥见言浅笑纹纹的侧脸，几次三番，欲言又止，下了电梯，他终于没忍住，开口说：“浅姐，你……不打算考虑下南方哥吗？”

　　“哈？”言浅没绷住，笑起来，“你想多了，南方哥又不喜欢我。”

　　“他喜欢的。”石雨说得斩钉截铁，怕言浅不信似的，又说一遍，“他喜欢的，我知道。”
　　他停下脚步，“他只是觉得配不上你，所以一直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

　　言浅双眼微微睁大，回头看向他。
　　这些年，南方、言浅、石雨，包括二表哥，他们几个关系挺好的，但石晴就像一根楔进去的尖刺，永远横亘在他们中间。
　　他们只能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再近一点，那根尖刺就会扎得他们生疼。

　　石雨现在能这么说，可见他真的很关心南方，言浅也明白他心里有多疼，像是对他最亲爱的姐姐的背叛。
　　言浅很不擅长处理这种场合，只能哈哈大笑以掩饰尴尬，“南方多大人了，喜欢谁还需要你帮忙表白吗？要是他真喜欢我，你让他自己来表白。”

　　在澳门的两天，乐章有多华彩，回来后的工作就有多苍白。
　　本来跟付东汇报的破茧计划，改为直接向总经理汇报。
　　总经理是属于那种非常强势的性格，被揪住一点错处，批评起人来便丝毫不留情面。
　　“你对产品运营一无所知。”

　　言浅恨不得一头磕死在会议桌上。
　　唯一的慰藉是得知空降的总监马上要来了。陈安要请她吃一个月中饭。
　　中饭还没吃上，她在吵嚷的食堂接到了Baby的电话。
　　“浅姐，我今天来公司办点手续，中午方便一起吃个饭吗？”

　　陕西biángbiáng面馆。
　　Baby乖巧地递过筷子给她，言浅沉默地看着，始终无法把她和PDF小作文里的形象挂上钩。

　　“我准备回老家了。”Baby说，“年后就不回来了。”
　　言浅一惊：“为什么？”

　　Baby的家乡在十八线小城市，只比言浅的县城略好些。
　　虽说在大城市工作的年轻人，就像块干电池，燃烧自己，为城市蓄电。到头来可能什么也不会剩下。
　　但小城市机会少，好的工作机会都被关系户占据，更难凭本事吃饭，更难有所作为。

　　Baby低着头，低到硕大的面碗里：“老家压力小些，父母托人给我找了份工作。”
　　“这样也挺好。”言浅心中莫名有些酸涩。

　　她想问，你男朋友呢？付东呢？可一句也问不出口，想想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虽然Baby做错了事，但相恋多年的男朋友亲手把她钉上了十字架，跟古代不忠的女子被浸猪笼差不多，Baby要是还跟他在一起，那才更加悲剧。
　　付东有妇之夫，有一儿一女，更加不会有什么结果。

　　“浅姐，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我对不起你。”Baby垂眸说。
　　那面条又粗又重又滑，言浅没挑稳，从筷子上骨碌碌滑了下去。
　　她稳了稳情绪，放下筷子，真诚地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你自己负责就成。谁都有走岔路的时候，不是什么大事，往前看。要是回老家呆得憋屈，就再出来，别委屈自己。”

　　后面两天言浅都心情不佳，和Angela相约去附近轻食店吃晚饭，出了大楼，边走还在边激烈辩论方案，时刻运转的干电池，一刻也不停地燃烧自己。

　　Angela争辩的大嗓门突然哑了火，言浅诧异地偏头看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许远山戴着他那顶像是救过他命的牛仔压线鸭舌帽，表情闲适地望着这边。

　　Angela立马抛下言浅，跑上前两步，一脸花痴地说：“许总，你怎么来了？我正通过你秘书约你呢，你是听说过后，专程过来找我的吗？”
　　许远山微笑着摇摇头，向言浅一指：“不是，我来找她。”

　　Angela一怔，旋即笑着说：“哦哦，浅姐以前是你家教老师，你来找她叙叙旧对吧？我跟着你们蹭个饭行吗？”

　　Angela这样长相明艳、性格可爱的美女，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扑闪着大眼睛要蹭饭，通常没有哪个男人会拒绝。

　　然而许远山却坦然地笑着说：“恐怕不太合适，叙旧是叙旧，但叙的是旧情，我正在重新追她。”

　　“哈？”Angela懵在原地。

　　他笑了笑，望着言浅：“上次忘了说，她是我高中时的家教老师，也是我以前的女朋友。”

　　Angela的CPU彻底□□烧了。一脸懵圈地看看言浅，又看看许远山。

　　言浅很少见他如此飞扬跳脱的一面，呼吸微滞，也愣愣地看着他。
　　他们这些年都有这么多变化，也许真该好好重新认识一下。

　　许远山朝她走近两步，略略弯腰，微笑着平视她：“怎样？今天不加班行吗？可以直接下班吗？吃个饭去看电影行吗？还是你想去海边散步？”

　　Angela瞳孔巨震，明智地意识到这碗狗粮太大，她吃不下，赶紧地冲言浅挥挥手：“那个，浅姐，我……自己去吃饭了啊。”风一般地跑走了。

　　言浅心情一舒畅就容易吃多，在海边散步了两圈，她还一直打嗝。
　　她有些沮丧：“吃多了，要长胖了。”
　　许远山瞥她一眼，笑着说：“我倒希望你长胖一点，这样别人看不到你的好，我就可以金屋藏娇了。”
　　言浅扶额：“土味情话信口拈来？这些年找了多少练习对象？”

　　言浅只是随口玩笑，许远山却正了正脸色，认真地说：“我应该还没有跟你汇报过，我在N市上了个野鸡大学，每天忙着打工挣学费和糊口，完全没有时间找女朋友。毕业后来S市，先是创业搞了一家早教相关的公司，很快垮掉。后来又跟着风口搞直播公司，现在仍然朝不保夕。跟你分开后的几年，大概就是这样。”

　　言浅一怔：“我……我好像没有要对你做背调呀。”

　　许远山随意地把手揣进兜里，眉梢微扬：“信息对称，方便你慢慢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