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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成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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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离成亲的日子还有不到两日,韩想怀里抱着周安礼刚刚给他送来的喜服,怔愣地坐在床边。
吴阿爹这几日也为了他们的婚事忙得脚不沾地,将喜服转交给他便又匆匆出了门。
若说这个世界唯一让韩想感到慰藉的,便是遇到了吴阿爹这么一个热心肠的人。
手中轻抚着喜服前襟上的兰花纹路,又猛地回想起原主的遭遇,韩想不由地替他心酸。
原主本该是最好的年纪,却生生经历了最大的悲苦。
吴阿爹不知道,他每次过来勉强给原主喂进去的吃食,都被原主偷偷给吐了出来。
该是有多绝望,才会在跳湖不成之后,又选择活活将自己饿死。
其实按理说来,原主原本还在守孝期间,只是原主爹亲临终千叮万嘱,等他脱离了县令家小公子掌控,为了不被再次纠缠,不必纠结孝期,一定要找个人家尽快成亲。
只是原主的爹亲不知道,爱人的背叛,亲人的离去、已经痛的他喘不过气,好不容易回到村中,这闲人管不住的口舌便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回看原主的遭遇,韩想再想想前世的自己,忽然有些怀疑前世种种是否都是自己太过矫情。
前世因为母亲的背叛,导致好好的一个家一瞬间分崩离析。
父亲被伤得狠了,为了报复母亲,不惜花重金聘请当地最有名的律师争得了他的抚养权,相携十三年的婚姻一朝撕破脸,失去抚养权的母亲只好一个人离开,再也没有回来过。
可就在那两人离婚的第二年,他父亲就再婚了,怕他反对,再三跟他承诺,短时间内没有再要孩子的打算。
那时的韩想相信父亲是爱自己的,也很快就接纳了父亲的新爱人。
陈阿姨很温柔,他以为可以和她一直相处的很好,可是现实却狠狠地甩他一记耳光。
他还记得因为学校忽然停电,难得放学早些,他想跟陈阿姨开个玩笑,刻意放轻了进门的动作,却没曾想竟不小心听到了陈阿姨跟自己娘家人的视频通话。
内容大致是那头的人围绕这家产这个话题,不断地叮嘱陈阿姨要早做打算,留个心眼儿,抓紧怀上自己的孩子。
而口口声声说一定会将他当做自己亲儿子的陈阿姨,竟然笑着频频点点头,始终没有做任何反驳。
从那以后韩想就再没有跟陈阿姨亲近过,无论她做得再好,韩想都会一瞬间联想到那日的情形,就总会觉着对方虚伪的可笑。
韩想初中毕业那年,陈阿姨怀孕了,那是她进门的第四年,距离她所承诺的,等他高考过后再考虑,还有整整两年。
韩想脸上挂着嘲讽,无意多听父亲和她给出的所谓解释,转身回了房间。
自此之后他与陈阿姨便有意回避对方,有时候一天都碰不见一面。
韩想本就不是多活泼的性格,又因为性向的原因,从高中开始就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虽然考上了理想的大学,但在学校也好,在宿舍也好,依旧是边缘人物。
所以回到家后,就更懒得跟那两人主动沟通了,他也不想因为性向的事平白让人看他笑话、让人钻了空子。
如今也算是风水轮流,当他身处陈阿姨的位置,即将成为别人的后爹,他才知道这个身份是多么尴尬为难。
他似乎可以理解陈阿姨当初为什么没有反驳。
没有孩子,本就是后来的陈阿姨就没有了和父亲的直接联系,作为一个已经算得上是高龄的女人,生产时间当然越早越好。
韩想如今想明白了,人总是要先为自己打算。
可韩想真的介意父亲再要一个孩子么?
其实仔细想想并不是的。
韩想实际上讨厌的,是他们自然将他放在对立面的防备与态度、讨厌他们的欺骗而已。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没有做出那样的承诺,又或许是在某一天,可以大大方方跟他坦白,他想他也不会那么心寒。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的问题。
是他对别人的期待值过高,才导致了如此震痛的心理落差。
其实转头想想,若是陈阿姨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那么家里那个小孩儿想必也不会那样喜欢粘他,早就被陈阿姨教育的离他远一点才对。
犹记得大二那年,他执意要从家里搬出去时,父亲的那声叹息、陈阿姨盛满愧疚的双眸,以及小孩儿那撕心裂肺的哭声。
韩想擦了擦不知何时留下的眼泪,他突然发现,前世的自己,活得好像也没有这么失败。
想通一切,压在心底多年的巨石徒然卸下,韩想整个人顿觉轻松不少。
这么多年他早就学会了一个人的自洽,如今这番心里变化,更是能让他有勇气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带着原主爹亲的期盼,替可怜的原主好好地走下去。
……
天空破晓的那一刻,嘹亮清脆的鸡鸣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四面环山的村落,在清晨总是会萦绕着隐约的薄雾。
失眠了一夜的韩想好不容易睡着,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他披上外衫慌忙跑出去将大门打开,果然看到了一脸笑意的吴阿爹。
韩想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蒙蒙亮的天色,有些不可置信:“吴阿爹,怎么这么早?”
吴阿爹见韩想就这么衣衫不整的开了门,连忙将人推回去,反手将门插上。
“哎呀,可是不早了,还有不到半个时辰迎亲的队伍就要到了,咱们可得快些点儿收拾。”
吴阿爹说着,就忙忙叨叨地将人往屋里拉。
韩想:“……”
一回头就看见满眼的红,好不容易压下的紧张,再一次涌上心头。
这就……结婚了啊。
真的很神奇。
在这一刻,他突然怀疑上辈子的事情会不会是一场梦而已,但,每天应付不完的甲方和画不完的图纸,那种实实在在无法逃离的崩溃感又告诉他,上辈子的他是无比真实的存在。
以前他闲暇时候,总是喜欢看一些关于农村日常生活以及美食的视频,他一直很向往那样慢节奏的生活。
只是没想到,如今他这个愿望却以另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实现了。
“好嘞,哎哟,我们想哥儿啊就是好看。”
吴阿爹这声夸赞,让韩想终于从复杂的思绪中抽离了出来。
他抬眸笑了笑,再一次端详着铜镜里的人,无论多少次面对原主这张跟他前世一模一样的脸,韩想依旧会感到惊奇。
说起来这面铜镜是原主唯一从县令府带回来的物品,铜镜在这个世界依然是很贵重的物品,原主这面铜镜还是他与小公子互生好感后的定情之物。
说来讽刺,若不是周安礼又置办了一些嫁妆托吴阿爹给他送来,这面铜镜差点就成了韩想陪嫁的唯一家当。
喜庆的唢呐声越来越清晰,吴阿爹说得没错,迎亲的队伍确实来得很快。
这里的小哥儿出嫁虽然不用像前世古代女子一样盖红盖头,但也是需要用红纱遮面的。
被吴阿爹一把捞在北上,韩想才想起来新哥儿出嫁当天,是要被爹亲背出门的。
吴阿爹这个举动说明了什么韩想怎能不知,他没有推辞,勉强压下眼底的热意,乖顺地将头轻轻靠在吴阿爹的肩上。
这偷来的温情,他不想拒绝。
就让他好好体会片刻吧。
真的,片刻就好。
唢呐吹得正欢不见停歇,明明喜庆欢快的节奏,韩想的眼里却被滚烫的泪水蓄满。
他视线模糊的不成样子,眼泪却依旧倔强地不肯落下。
直到被周安礼从吴阿爹身上接过,稳稳当当地将他抱到马背上,将他虚虚地圈在怀里,他都没有看清对方的模样。
等吴阿爹上了周安礼身后的第一辆马车后,成功迎到新人的队伍收到周安礼的示意,这才浩浩荡荡地原路返回。
一路上周安礼尽量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跟怀里的人保持着还算的上不怎么冒犯的距离。
但毕竟马背上的空间有限,他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所以即便周安礼再心思清白,随着一路颠簸,也还是把怀中的温软感受了个分明。
他早就听说过韩想长得好,却不知道对方这双眼睛竟然生得这样好看,脑海中那双充斥着水汽,泛着红晕的眸子一闪而过,周安礼心头有些微微发紧,愈发为自己的自私感到愧疚。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对这人再好一些。
同住一个村落,两家的路程能有多远?
走得再稳也不过是不到半住香的距离。
再次被人抱下马背,韩想的心中的伤感也终于散去些许。
进门时小哥儿的双脚也是不能沾地的,只不过这次,是得由新郎官亲自将新夫郎一路抱到喜堂才行。
四周传来阵阵喧杂的议论声,韩想不用猜都知道周围人的表情一定都很精彩。
他逃避似的垂眸窝在对方怀里,直到进了喜堂,被人轻轻地放下,他都没敢抬头。
但出于礼貌,韩想在落地的瞬间,还是忍着社恐小声地在周安礼耳畔道了声谢。
小哥儿温热的呼吸拂过周安礼的颈侧,让他的心跳不由乱了一瞬,又猛地恢复如常,快得仿若错觉。
周安礼没在意,笑着沉声回了一句“应该的。”
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怀中人的脸上,周安礼终于确定,那日隔着门板听到的温柔并不是他的错觉。
周安礼转头看了眼站在喜堂门口,大生哥怀里的小崽子,不禁轻笑一声,心中暗道一句小崽子运气不错。
韩想不知他心中所想,听见周安礼的笑声,虽然仍未抬眸,但也弯了弯眉眼以做回应。
他慢慢地从周安礼臂弯里退开,跟着吴阿爹走到行礼的位置站定。
周安礼也紧随其后,一切准备就绪。
“一拜天,感谢天作之合……”
“二拜地,感谢地赐连理……”
“三拜高堂,感谢双亲养育之恩……”
“夫妻对拜,从此琴瑟和鸣白首不弃……”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证婚人一声声严肃的唱词,韩想的心跳愈发失控。
除了最后一项,接下来的事情也是他害怕的,可是该来的总是会来。
饶是韩想如何不情愿,也不得不换上周安礼早就备好的鸦青色广袖常服,出门与他一同敬酒。
农村的流水席很长很长,还好周安礼家的院子够大,甚至还绰绰有余。
韩想视线快速扫过黑压压的人头,站在屋檐下沉默良久,却始终没有勇气再往前踏出一步。
周安礼匆匆忙忙给小崽子端来一直在大锅里温着的羊奶,转头便看见新房门前苦着脸一动不动的小哥儿。
知道这人怕是紧张了,周安礼连忙将手中的汤碗递给大生哥,转身便朝着韩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