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鬼朝境》逃跑的云

2、待改

　　江云间本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奇怪的梦，可醒来却发现，梦中的人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眼前。
　　江云间看见她的时候，悬尘正站在那礅抽象的石像旁若有所思。见他过来了，才问:“这是哪位?”
　　她随便闯进别人的院子，江云间却没觉得害怕，只如实答道:“明引上仙。”
　　悬尘想了想，道:“谁忽悠你她长这样的?”
　　“我不知道上仙大人长什么样子。”江云间问她:“你也见过上仙吗？那你可以教我吗？”
　　“……”悬尘眯了眯眼，面不改色道:“其实细看一下的话，又觉得还是挺像的。”
　　江云间:“……”
　　风过树梢有鸟叫，几阵仓促的人声过后，悬尘突然转过头，看着江云间，问道:“你想成仙吗？”
　　江云间想了想，道:“不想。”
　　“那你为什么拜她?”她不解道。
　　江云间的语气带有些孩童独有的天真:“因为娘亲说了，神仙是吃香火的，如果没有人拜她的话，她饿死了怎么办？”
　　悬尘:“……”
　　她面色复杂地看了他半响，然后转头消失不见了。
　　可到第二天晚上，他又掉进了梦里，那些可怖的东西依然在他见到她之后就消失了记忆。
　　这次江云间终于想起来问了:“那个是什么东西？”
　　悬尘却道:“不重要，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又问:“今天也是梦吗？”
　　“梦个屁，”悬尘道:“你给我回去就把那座雕塑砸了，没事别瞎拜，再有下次，我就看着那怪物吃掉你。”
　　边说她边扮起了鬼脸，江云间却没被吓道，他好奇道:“为什么跪拜上仙会看见你?你是上仙吗？”
　　悬尘顿觉无趣道:“有我这么容易就能见到的上仙吗？你也不怕招出点什么妖魔鬼怪来。”
　　江云间茫然道:“那你是妖魔鬼怪吗？”
　　悬尘恐吓道:“是的，我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妖怪，最喜欢吃小孩的心脏了。”
　　江云间:“……”
　　然后，他就成了全世界最厉害的妖怪的徒弟。
　　这过程有些许曲折，说不清楚是不是被忽悠了，江云间眼神干净又澄澈，在一个平平无奇的黄昏时分，轻易就答应了当她徒弟。
　　当然，光他答应可不够，这件事江望月也知道。
　　江望月对此倒是喜闻乐见，她忙着做任务赚钱养家，偶尔得了空闲还能教江云间些防身之术，但其他也实在分身乏术。
　　只不过她有一点担心，那就是江云间还太小了，是否适合修炼。
　　悬尘表示问题不大，现在时局不稳，教育就该从小抓起。
　　等两人和颜悦色地谈完，师尊刚打开门出来，就抓到江云间在玩泥巴。
　　悬尘:“……”两眼一黑。
　　看到她，江云间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问道:“你怎么带着面具?”
　　师尊抬头望天，故作高深道:“为了装逼。”
　　可惜江云间没听懂。
　　总之，一段不太正式的拜师礼后，江云间名正言顺多了位师尊。
　　师尊虽然表面不太正经，但教学还是十分靠谱的。开灵骨，通经脉，聚气凝神，沉丹田，以气化形，掐手成诀。
　　当某一个响指之后，一簇火焰腾空而跃，火光照耀他睁大的双眼。江云间第一次问起师尊的名字。
　　彼时悬尘正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手里摆弄着一堆不知道从哪淘来的破铜烂铁，闻言头也没抬道:“随便啦。”
　　江云间思索片刻，走过去看着她，认真问道:“你没有名字吗？那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
　　村子里也会有很多没有父母的小孩没有名字，这时候村长爷爷就会摸着他的白胡子，翻阅古籍，给他们每个人都取上名字。
　　江云间觉得这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
　　悬尘却不甚在意，随口道:“行啊。但是别耽误练习。”
　　直到后来悬尘都快忘了这件事了，江云间却突然拉住她，认真道:“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悬尘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道:“说人话。”
　　“师尊，你就叫江有数吧。”
　　“……”悬尘想了想，道:“不，我要叫宇宙中心，这样比较酷。”
　　“……”江云间不赞同道:“没有人会叫宇宙中心。”
　　“所以没有人会跟我重名，这简直酷毙了。”
　　江云间:“……”
　　拗不过她，江云间郁闷地开始展示着学习成果，结果一分神，从指尖跑出的水珠突然炸开，呲了自己一脸。
　　宇宙中心在一旁嘲笑的好大声。
　　但不得不说，江云间确实有天赋，这种简单的术法学习掌握得很快，虽然年纪小，但悟性极高，对基础的心法秘籍领悟得也很快。
　　一点就通，一学就会。
　　就这么顺风顺水过了两年，可突然某一天开始，江云间频繁出错卡壳。有时候是让他控制气切断一片树叶，他却一阵狂风扫荡，树倒了一片。有时候是让他御剑飞行，剑到是起来了，腾到高空却突然失控，差点被剑摔下。
　　有时候干脆就是一片空白，自己也讲不清到底学了些什么。
　　如果说是瓶颈期也就算了，但偏偏悬尘旁边不轻不重点拨上几句，他又能立刻改好，完成出色。
　　悬尘有些忧愁，找遍了原因，最后发现是因为江云间不识字。
　　悬尘:“……”
　　其实倒也不是完全不识字，只是复杂一些的就不认识了。江望月养孩子比较随意，五岁才送去念书，江云间天资聪慧，也认识了些字。但后来拜师之后，为了不打扰他学习，悬尘便提议到把修炼时间改到了晚上。
　　但她忘了，江云间只是个小孩。晚上练习术法，白天就只能在学堂闷头补觉。以前问题没显露出来是，这家伙记忆力好，书里的内容但凡有人给他念过一遍，就能记得一字不差。
　　某种程度上，悬尘觉得他也挺牛逼的。
　　她问江云间:“为什么不认识字不跟我说?”
　　江云间坦诚道:“因为很丢脸啊。”
　　悬尘:“……”
　　于是江云间也有了新的名字，叫“绝望的文盲”。
　　又过了几天，悬尘不知道从哪给他弄了本字典过来。那字典光看表面就知道不凡，流光溢彩，刻字繁复，遇到不懂的地方，还会有某种古老又沉稳的声音指引。
　　江云间不知道平时就喜欢收集些破烂的师尊是从哪弄来的这种看着就价值不菲的宝物，但他没忘记她说过的，她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妖怪。
　　于是悬尘一低头，就看见江云间皱着张脸，揪着她衣袍的一角，吞吐开口:“娘亲说不是自己的东西不可以乱拿。”
　　“我当然知道了。”悬尘不明所以，等她反应过来，没忍住捏了下江云间软软的脸颊，忍俊不禁道:“你该不会觉得这本万能书是我抢来的吧?”
　　江云间没说话，但他的表情早已出卖了他。
　　悬尘戳了一下万能书，道:“你告诉他，你是自愿被我借来的吗？”
　　万能书悠悠道:“只要你不是拿来自用，那么我很乐意为人答疑解惑。”
　　悬尘“哦”了一句，道:“你偏心。”
　　万能书:“呵。”
　　江云间十一岁那年，村落里突然出现一只青面獠牙的怪物。那怪物身型庞大，爪牙锋利，所到之处，活物皆死。
　　村长早早便加急传信，寻求仙门帮助。可仙门的人还没出现，怪物却已经轻易突破防守，直逼眼前。
　　村子里有些许会些法术的人，都挡在最前面严阵以待。江云间躲在后面，没人注意到他。
　　他严记师尊耳提面命教过的话，不要向任何人暴露他的修习。但他做不到袖手旁观，于是只好隐匿在人群中，暗中助力。
　　可那怪物外壳坚硬，普通的术法攻击对它而言根本没用，眨眼就到眼前。惊慌呼救声，啼哭声，重物落下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吵的人心慌。
　　危急关头，仙门派出的弟子终于赶到，提剑摆阵，口中念念有词。
　　此时江云间已经随众人退至祠堂。他心下一动，割了块衣袍蒙脸上，做面罩，偷偷溜了出去。
　　等赶到怪物那位置一看，不出意外，一片混乱。
　　修仙境界划分由浅及深，逐层递进可分为五种:练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
　　江云间天赋异禀，有高人指导，再加上悬尘各种稀奇古怪的灵药砸着，虽然才十一岁，便已经突破练气十三层，达到筑基期。
　　那群仙门弟子到时，他便清楚了他们的修为，还在练气期，最高不过第八层。
　　江云间也是从炼气期过来的，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水平。那时悬尘也会让他去历练，但所面对的都不会是太棘手的妖兽。
　　眼看着结界被破，众人不约而同吐出一口鲜血。那怪物随机抓住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轻弟子，利爪蓄力抬起，正要落下，被江云间一剑挑开。
　　江云间还没有自己的剑，用的是他从地上捡的。剑气翻腾，掀起一阵风浪，怪物的身体出现一丝裂痕。
　　那双像猫一样的眼睛仿佛终于被吸引，瞳孔竖了起来。
　　江云间面色凝重，喊了句:“快跑。”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大家四散逃开，可他自己却跑不了。
　　怪物的实力远在他之上。但他退无可退。再后来具体的打斗内容他已经不在意了，只记得就在他费劲力气，才终于艰难找到怪物的破绽，正准备寻找机会，一击毙命时，一只强有力的箭矢从他的耳旁冲过，直直钉入怪物的身体。
　　那甚至不是怪物的命门，但它还是迅速地倒了下去，有蓝色的类似血液的东西溅到江云间的脸上，他回过头，那握着弓箭的人带着面具站在高处，只低垂着眼瞥了他一眼。
　　他认出来了，是师尊。
　　那是两人第一次产生分歧。
　　悬尘认为，成大事者需稳重藏拙，就好比你打死一个小子，但小子后面有他爹，你打死他爹后面还有他爷，修仙之人活的又久。如果你没有一拳打死他祖宗的实力，冒然出头，只会和送死没区别。
　　江云间却做不到见死不救，他固执地以为，修习就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强大了就能保护比自己更弱小的人，就如今日，如果你拼了命，赢了，就能阻绝一场灾难，为什么不呢？
　　悬尘震惊道:“今天那怪物你尚且要拼尽全力，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有同伴呢？有主人呢？你怎么保证自身安危呢？”
　　江云间天真道:“它有同伴，我也会有同伴，天道苍苍，修仙之人自以锄强扶弱为信仰，我们坚守信仰，就不会缺同伴。”
　　悬尘被他这种超然脱俗的乐观想法给深深震撼了，生怕他下一句就要蹦出一句“倒下一个我，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我”。
　　最终两人鸡同鸭讲，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