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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谎言 ...

  •   元合十六年,天降异象,怪物横空出世。
      修仙界各门派紧急集合,齐心协力,捆绑一线,共同抵御,将其封印于彼时最负盛名的修仙宗门停云宫结界内。
      元合二十六年,由国师亲自坐镇的停云宫结界被毁,怪物向人间涌散。
      元合四十三年,怪物实力愈发强盛,逐渐泛滥猖獗。修仙界力不从心,凡人朝不保夕。
      元合四十七年,战乱不休,土地荒废,植物枯萎,哀鸿遍野。世界笼罩在一股死气沉沉的黑压中。随处可见的尸体堆积腐烂,活着的人也多形色麻木。世间满目疮痍,秩序紊乱。
      同年,江云间出生。
      他出生时没挑到个好时候。随着同行的伙伴人数越来越少,为了活命,众人一路南上逃亡。沈望月便是在逃亡途中,焦头烂额,寒冬腊雪之际,生下了江云间。
      元合四十八年,瘟疫全面爆发。感染者初始面色潮红,浑身长疹,不足三日后便开始全身溃败,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血水留了一地,血腥味混着尸体的腐臭味飘荡在空中,又顺着风传播到更远。
      没多久,天空开始下起了红色的雨。那颜色太深,让人分不清是血还是雨。但它从天空兜头砸下,夹带着极强的腐蚀性,雨具护具根本毫无用处,若无内力护体,普通人走不出一里地便会死的面目全非。
      而此前早已破败的房屋成了新的避难所。
      人们躲在空旷的门里,望着周遭一片死寂,彻底失去了联系。
      这场雨终日不见停,但也因为这场下个没完的雨,战争终于停止。人们心照不宣,开始等死。
      没有水源,没有食物,斑驳的房屋顶瞧不见天日。世界好像突然安静,能听见窗外雨敲屋檐的声音。
      雨下的第九天,不足一岁的江云间不幸感染。父亲出门为他寻医,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母亲带着他苦苦煎熬了三天两夜,最终走投无路,跪在雨里,苦苦哀求她从未低过头的上天。
      江云间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不觉得痛也不觉得难受。
      一滴金色的眼泪滴落在他的身上。
      紧接着便是第二滴,第三滴……像血一样红的红雨终于落下帷幕。长久地笼罩在这个世界的阴沉沉的天空仿佛终于被人用力撕下了面具,在一团又一团的金色砸下后,慢慢恢复了天蓝色。
      江云间脸上的烂疮慢慢消失,身体的轻盈感让他终于有力气好奇地探视这个世界。
      他的手朝外胡乱地抓着,一朵嫩绿色的小花却轻轻地落在了他的鼻尖。
      他觉得有些痒,便咯咯笑了起来。可周围全是哭声。
      他们在喜极而泣。
      至此,这场旷古持久的大战终于结束,世间疮痍得以修补。
      后来人们才断断续续地知道:那天天空落下的金色光晕,归根结底,是受上仙恩泽。她自爆仙体,仙身化作福泽,滋养人间。
      人间才得以片刻的喘息安宁。
      世人无不赞叹其伟大。他们念其牺牲,赞歌以其慈悲,下令广设庙宇,将其雕像供奉于高台,受香火加身,享福禄绵长,并正式更改纪年,为长顺,意为纪念。
      但世事无常。
      上仙殿前,有人祈风调雨顺,有人求出入平安,有人拜财运亨通,甚至有人望多子多福。但当他们发现,他们所求所愿,通通无法灵验时,便失去了诚心。
      世人笑谈上仙长久居高台,人间事不管。
      于是佳话成了烂俗话本,世人仰望其时的崇高敬意变成了虚伪奉承,信仰堕落,她渐渐被遗忘。那放话要为其修遍人间的庙宇,最终也草草没了下文。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彼时江云间才五岁。
      长顺六年,不知为何,人间又兴起广修庙宇之风。
      江云间所在的村落里来了位富商,他砸重金搭建了一座恢宏华丽的庙宇。
      神像开光那天,庙宇外堆满了人,翘首以盼,直到厚重的红布落下,露出一张悲天悯人的脸。
      管事的人向众人普及到,眼前这位华贵出尘的男神像塑的乃是那位实力强悍,位高权重的堂堂当今国师大人。
      他喋喋不休,讲着国师大人的伟大事迹。
      江云间不感兴趣,从潮水般的人群中灵活穿过,退了出来。
      他有些郁闷,因为江望月跟他讲过,他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死了,是受一位上仙福泽,才活了下来。他一直想见一见这位上仙的真面容。可惜他们所在的这个村落,太过偏远,许多消息都传不过来,人也走不出去。
      江望月只在他痊愈之后的那年春天,带着他孤身去了皇城,上仙像下三叩九拜跪谢。可他那时候太小了,一点记忆都没有。
      江云间本以为,这次终于能见到上仙了,结果却大相径庭。他有些天真地去问管事的叔叔,能不能再加一座上仙塑像。
      可管事的人却笑他愚蠢,道当今天下并不太平,顾己要紧,当然是谁有实力拜谁,谁真的能救人于水火之中拜谁。
      江云间自然听不明白他话里的含义。但他固执地想,你不给我做,我就自己做。
      小孩子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等江望月做完任务再回家时,已经是晚上了,江云间小小一团蹲在院子旁,面前是泥糊的人像,和他等身高。
      看见她回来,江云间从一大坨泥巴里探出一张灰扑扑的脸。
      江望月乐了,转头拿了条打湿的毛巾出来,一边给他擦着脸上的泥巴,一边问他这又是整得哪一出。
      江云间感觉毛巾在攻击他的脸,但还是乖乖站着不动,任由江望月揉搓,嘴里含糊不清地回答着什么。
      等江望月终于把他擦干净了,才听清他说的是,他要做上仙最忠诚的信徒。
      大言不惭。
      江望月逗他:“那你知道上仙长什么样子吗?”
      江云间摇摇头,认真道:“娘亲知道。”
      于是江望月笑不出来了。她倒是没忘记那位明尘上仙的长相。可上仙印在心里,怎么向别人描述却是个问题。
      江云间拿来纸笔,那就只是普通的纸笔,企图让江望月把脑海中的印象画出来。
      江望月手里拿着笔,却犯了难。她实在不是一个手巧能画的人。
      面对江云间的祈求,她表示只能尽力而为。
      于是第二天一早,江云间得到了一张奇丑无比的肖像画。
      说是奇丑无比,其实一点没夸张。脸摊成一张大饼,下巴又锋利得像尖锥。潦草的头发下歪七扭八凑着五官,只能依稀辨别出来是个人。
      江云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堆纸张的尸体,江望月熬着一双黑眼圈,仿佛终于大功告成,于是大手一挥,就这么把江云间打发了。
      但江云间却不死心。终于在江望月补足觉,吃完饭后,他又眼巴巴地望着她。
      江望月不用猜都知道他什么意思。但她的语言表达能力实在有限,往常都是一笔带过,眼下却不好糊弄过去。
      “眼睛这么大,脸这么小,”江望月手里比划着,绞尽脑汁形容道:“鼻梁高高的,嘴巴不算薄。眼神明媚含笑,眉毛弯弯,好像一条桥。身姿高挑隽秀,手持长剑,正气凛然。”
      江云间捏泥巴的手一顿:“……”
      本以为事情到这,江云间也就知难而退了。没成想,等江望月再做完赏金任务回家,他的泥巴人已经雕刻地有鼻子有眼。
      江云间是个很安静的小孩,懂得体谅辛苦。江望月有时候接任务几天不回来,他也不吵不闹的,也许是常觉亏欠,所以江望月对他也格外纵容。
      面对江云间的询问,她有些违心道:“天呐,这简直就是我心目中明尘上仙的形象。”
      江云间:“……”
      总之,在那很长一段时间后,江云间终于把雕像完善补齐后,这座不伦不类的上仙石像便被摆进了屋子里头正中央。
      然而刚摆进去的第一天,江云间就做噩梦了。
      他梦见自己好像一脚踩进了虚空地,脚下没有实感,周遭一片混沌,有呜呜呀呀的声音缠绕着人的耳朵。
      那似乎是一个非常非常可怕的场景,他应该在里面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可转瞬,有东西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什么也看不见,漆黑中有人牵起了他的手,淡声道:“别睁眼。”
      江云间不知道来人是谁,可透过掌心的温度,却意外地感觉到十分安心。于是他听话地闭上眼睛,跟她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像念咒语一样的声音终于消失,当他再次感到时间的流速时,他被允许睁开了眼睛。
      蓝天白云,油油青草地,远处是山,连绵不断,眼前有只黄牛在打盹。
      江云间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地方,干净的,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美好得太不真实。
      而带他来到这里的人正懒懒倚靠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上,她穿着青绿色的衣袍,有树叶窸窸窣窣被风牵引着靠近她。
      不知怎么的,江云间突然想起母亲说的话。
      眼睛大大的,脸小小的。嘴巴不算薄,鼻梁又高,眉毛弯弯,眼里带笑,好像一道桥。
      她光站在那里,就满足了他对那位遥不可及的上仙的一切幻想。
      “你来这干嘛?”悬尘问道。
      江云间被问的有些茫然,他道:“我在做噩梦。”
      “做噩梦?”悬尘挑眉,似乎觉得有些稀奇,却没再多问。思索片刻后,道:“跟我走吧。”
      说完,她递过来一样东西。江云间这才看清,那是一块白色的手绢,用来蒙住他的眼睛。
      在蒙住眼睛之前,江云间问她:“你是神仙吗?”
      悬尘回道:“你别乱认爹。”
      江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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