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绎游戏》黄亦风

12、秋涩

　　季恒的面试安排在周五早上10点。九点五十分时，林在熙就已经等候室内等候，当分针指向整数，她抬腕看了眼手表，眼里有些焦虑。
　　怎么还没轮到她，再不快点，她的约会就要迟到了！

　　终于有人敲开了玻璃门：“林在熙？”
　　“我在！”
　　她连忙起身。

　　对方推了推眼镜，向她招手。
　　“哦，可以进去了。”
　　林在熙点头，理了理裙摆，沉气进了隔壁的房间。

　　里面三位HR虽然有些严厉，但面试还算顺利，林在熙瞧见他们点头。
　　稳了。
　　林在熙弯腰向他们举了个躬，转身出门。

　　却不想，迎面碰上了一个女人，伴着香风阵阵，那人红唇轻启。
　　“是你？”
　　陈靖潼的声音慵懒，带着些轻视。

　　陈学姐的后姐？
　　林在熙抬手微笑：“Hi……”
　　对方扯了扯嘴角，径直略过了她，踩着高跟进了面试现场。

　　季恒果然公平，陈家大小姐来了也得面试。
　　林在熙耸肩，急忙去看时间。完了，就剩十分钟了。
　　她连忙勾起随意扔在椅子上的帆布包，大步奔向电梯。

　　“还有88个人排队！？”
　　电梯门打开，林在熙略显崩溃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传入电梯。
　　电梯里一群人看来，为首的人眼神一瞬怔然后露出零星的笑意和纵容。

　　感受到众多视线，林在熙尴尬地捂嘴：“不好意思！”
　　“先进来。”站在前方的男人微侧开身子，让出空间。
　　熟悉的面孔进入视野，林在熙眼睛骤然睁大。
　　现在她真的想说一句缘分。

　　季瑾珩站在一众人的面前，此时漆黑的眼眸也落在她的身上。
　　林在熙犹豫地抬脚，僵硬地步入电梯。
　　“不好意思……”
　　这么多人，还是装作不认识吧。

　　电梯门关上，空气一下沉闷。
　　她尴尬地低头，指尖在屏幕上上下滑动。
　　打车界面上，前方排队人数依旧没有变化。

　　这电梯也太忙了吧。
　　屏幕通知栏滑下一条信息。
　　季瑾珩：【要去东阳公园？】

　　！！！
　　林在熙刷得抬头去看身边的男人。
　　对方懒懒散散地回望。

　　林在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低头打字：【你怎么能偷看我的手机！】
　　【季先生，你崩人设了！】

　　消息发出，她听见左上方的一声轻笑。
　　与此同时，手机再次收到信息。
　　季瑾珩：【你的位置，一低头就不小心看到了。】

　　网上好像是有一种说法，高个子的人看下来，矮处简直是一览无余。
　　那她……
　　林在熙突然抬手，揪住自己的衣领，往一遍挪了挪。
　　余光里，季瑾珩侧脸低头望了一眼。
　　季瑾珩：【怎么？】

　　季瑾珩好像生气了。
　　明明季瑾珩的语气没什么不对，表情也没有变化。可林在熙却隐隐之中有这种想法。

　　林在熙：【就是发觉离boss太近了，这在职场上是不是对老板的一种挑衅？】
　　【感觉影响不好。】
　　季瑾珩：【你现在贸然远离更像一种挑衅】

　　林在熙扬眉，余光左右环视一周，确认没有人注意，这才一点一点地向季瑾珩方向挪去。
　　她的肩膀触到了季瑾珩的胳膊。

　　季瑾珩神色自若，没有动作。
　　林在熙愈发胆大，抬起左手，悄悄勾上了季瑾珩垂在身侧的右手。
　　食指轻轻地挠了挠他温热的掌心。

　　右手单手在手机上打字。
　　林在熙：【马上改正！】
　　季瑾珩反手握住，将不安分的手按回原位。

　　林在熙还想回击，那只大掌却很快就收了回去。
　　小气。
　　林在熙撇嘴。

　　手掌一震，林在熙低头去看消息。
　　季瑾珩：【对老板尊重点。】
　　切。
　　姑且不计较季瑾珩冷漠无情的嘴脸，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

　　林在熙：【那季老板，等会能不能拜托您送我去东阳公园呀？】

　　刚摁下发送键，电梯打开。是一层到了，身后一群人越过她向门外走去。
　　林在熙侧脸看了眼季瑾珩，对方看也没看她。

　　不理她，也不看消息。
　　事情紧迫，没有时间花在等候上了。
　　林在熙扭头，在人群的末尾就要抬脚跟出去。

　　左手却一把被握住，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电梯门与此同时缓缓合上。
　　“不是要我送你？”

　　林在熙挣开手，故意皱眉，摆出生气的模样。
　　“原来季先生看到了我的信息啊？”

　　这不知道是她求着自己，还是自己求她。
　　季瑾珩勾唇：“小气。”
　　“……”

　　顺坡下驴地，林在熙双手合十：“那大气的季先生愿意出手相助吗？”
　　她有些着急：“今天去东阳，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已经给司机发信息了。”
　　季瑾珩笑，负一层到了，他出了电梯。

　　“跟上。”
　　“好。”

　　拐角走出衔接通道，司机已经等在那里，见他们来，适时开了后车门。
　　“上车。”

　　林在熙也不扭捏，扭头向季瑾珩抛了个飞吻。
　　“感谢季老板！”

　　在10:45的最后十秒，车停在了东阳公园门口。
　　“季先生，我先走啦！”
　　林在熙下车，头也不回地向内跑去。

　　阳光明媚，即使是秋日，东阳公园依旧满园青色，未除尽野草的石头路上，少女裙摆翩跹，脚步愉悦而轻快，像是奔赴向期待已久的人。

　　季瑾珩依在椅背上，单手一下一下缓慢地点着，一双黑眸隔着敞着一半的车窗注视着那道纤细的身影。

　　-
　　“抱歉，我来晚了。”
　　到东阳公园的一个乘凉小亭里，林在熙气喘吁吁地扶着柱子，向两人道歉。

　　“才来啊，小林同志。小胜都生气了，我都哄不好。”
　　肖焱扶着额头，穿着一件灰色卫衣，脸色和衣服一样黯淡。
　　“不好意思，全是人，根本打不到车。”
　　林在熙放下帆布袋，在小男孩身边小心地坐下。

　　“小胜，你生气了吗？”
　　俞胜扭过身子，躲过林在熙的视线，不吱声。
　　“别生气啦，看姐姐今年给你带了什么？”
　　林在熙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本画册。

　　“有你最喜欢的画家的签名哦，姐姐我可是排队排了很久呢。”
　　俞胜早年受到家里的虐待，受刺激后很少开口说话，对陌生人充满了怀疑和抵触，除了画画和蛋糕，他很少对外界提起兴趣，甚至连自己最基本的情绪都感受不到。

　　现在林在熙看见俞胜还会对自己的迟到感受到生气，她心里却高兴得很。
　　俞胜这才转身，去够那本册子。

　　林在熙朝小孩笑道：“小胜，以后生气了可以像今天这样表达出来哦，不要像以前一样。”她拉起俞胜的右手，指尖轻轻地碰了一下。
　　“嗯，现在的手快好了。”

　　肖焱不知何时踱步到她身后，弯腰凑近，爽朗的声线落在她的左耳，他低声：“还得是你。”
　　林在熙扭头瞪了他一样。
　　眼中明晃晃写着：没用。

　　肖焱哼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避开林在熙甩来的巴掌，也在俞胜另一侧坐下。
　　他们开始给俞胜做今天的心理测试。

　　做了简单的心理干预后，俞胜的监护人才迟迟接走孩子，看着男孩略带不舍的神情。林在熙软了神色，轻轻蹲下身子，向他伸出小拇指。
　　“下周六，还是这里，我们再一起画画好不好？”

　　俞胜抿唇，迟疑地抬手，伸出小指勾住了少女的指尖。
　　林在熙收紧，柔声道：“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就看看手表，下周把你的心情告诉我，好不好？”

　　“行了，快走了。”俞胜的母亲不耐地叨了句，上前来拉走孩子的手。
　　俞胜一踉跄，看了眼他们，面无表情地跟着母亲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林在熙站起身，看着母子二人的身形消失在绿荫中。
　　“好啦，别难过了，小林同志。”肖焱上前一步，难得严肃认真的模样，“你已经尽力了。”
　　“我才没难过。”

　　“悲伤都要从你眼睛里跑出来了。”肖焱转身面对她，俯身和她平视，笑了。
　　“请你吃四果汤？”

　　“这儿有四果汤？”
　　肖焱点头，“前几天刚开了，想着今天可以带你来吃。”
　　他拉起林在熙的手：“还愣着干嘛，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林在熙释然一笑，跟着肖焱的步子。

　　买四果汤的点设在东阳公园的雁鸣湖旁，湖面碧波荡漾，几艘脚踏船在磷光上拍下一叠波折，惊扰了飘荡在水面的一片枯叶。
　　秋风夹着几丝凉，林在熙嘴里含着冰凉的果肉，不由浑身一缩。

　　“凉着了？”
　　肖焱笑出声，向她眨眼。
　　“知道今天冷还带我来吃冰的。”林在熙哼了声，“你是不是故意的。”

　　“这不是看看这有没有我们高中的门口那家好吃吗？”
　　他舀起果肉：“感觉差了点意思。”

　　林在熙看着湖面出神，也吃了口：“啊？我感觉差不多啊？”
　　“……”
　　肖焱嗤笑，三两口把剩下的解决。

　　“你今天去季恒面试了？”
　　林在熙点头：“我感觉稳……”
　　“你为什么要去？”
　　肖焱打断了她的话，那双明朗的眼眸此刻有些黯淡。

　　“去……季恒不是很多人的选择吗？”林在熙支吾其词。
　　“可你不是已经保研了，你不会因为季恒放弃吧？”
　　肖焱双手交握，胳膊支在桌面，逼近。

　　“肯定不会啊，你想什么呢？我可能就实个习，拿个实习证明就好。”
　　林在熙扒着塑料碗，低头。
　　直到知道真相为止。

　　肖焱松开眉：“哦，那就好。”
　　“什么叫那就好啊？”林在熙瞪眼。
　　“我怕你呆的越久，季恒就会发现你——名不其实。”肖焱闷声笑着打趣，“还没等你度过实习期，就把人家的零食库搬空了。”

　　“……肖焱！”

　　吃过四果汤，林在熙和肖焱向大门走去。
　　“我坐公交吧，我都要没生活费了。”
　　林在熙低头在程序上看最近的班次。

　　“行啊，我和你一起。”
　　肖焱插着兜，弯腰凑到林在熙身侧，也低头看她的屏幕。

　　季瑾珩扭头看到的就是这么个画面。
　　秋日的暖阳下，少男少女左右而立，女生正低头蹙眉，像是在抱怨，男生则眉眼舒展，耐心地听着。时而一阵风儿刮过，带着女生的头发抚到男生的脸庞。
　　像极了校园剧里的一对璧人。

　　“呵。”
　　司机正把这方向盘发呆，冷不丁听到后桌传来一声冷笑。
　　他浑身一紧，怀疑自己走神被老板发现了，匆忙侧目看向后视镜。

　　男人眉目深邃，嘴角似含着笑，脸部线条却紧绷着。半个身子隐在车后的阴影里，但眼底的暗色比阴影更深更暗，像是秋意也浸入了眼眸，带着神色也带着刺骨的冷。

　　上次见到老板这么生气好像是初创业的时候，因为恶意竞争，公司差点遭到重创。

　　司机也扭头看向窗外。
　　大理石铺成的公园广场上，男生抬手拢起女生纷飞的发尾，眼底一片温柔。

　　司机咽了咽口水，视线在车内和车外飘忽。
　　感觉到了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