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香》蘑菇味泡泡糖

3、朝夕相处

　　年底下了雪，整个清月城都被银装裹住，如同褪去颜色的山水画，远看颇有一番风味。白瞳刚从家里回来，还提着白江给的一些年货，一路小跑跑进院里。

　　穆卿羽见状，拧起眉头提醒，“地上滑，慢点跑。”

　　刚说完，白瞳就摔在了雪地里，穆卿羽急得差点站起来，却只能推着轮椅过去。见白瞳自顾自的爬起来，看着没心没肺的，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子烦躁。

　　不是因为少年毛手毛脚，而是烦躁于自己眼看着少年摔倒，却束手无策。

　　“让你慢点跑，哪里摔着了？疼不疼？”

　　“不疼。”

　　白瞳笑着应道。

　　因为刚栽进雪地上，少年的鼻子和耳朵冻得通红，雪化成水黏在他纤长的睫毛，浸湿了一片，显得他望向穆卿羽的目光湿漉漉的，简直软到人心坎里了。

　　穆卿羽对他无可奈何，接过少年手中的年货，便裹住他冰冷的手。

　　白瞳看着握住自己手的温热大手，觉得脸有些发烫，明明刚才还觉得脸冻得慌。

　　“爹让我带过来的，说你会喜欢。”

　　“嗯，你带回来的，我都喜欢。”穆卿羽又用手摸了摸白瞳冰凉的脸蛋，揉了揉冻红的耳朵，惹得白瞳觉得脸更烫了，耳朵也攀上温度。

　　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穆卿羽脱口而出的甜言蜜语，如今看来还是无所适从。而且老爷似乎有种很厉害的能力，老爷摸他哪里，他哪里就发烫，很是犯规。

　　“我让铺子给你做的斗篷怎么不穿，带着帽子不至于冻着耳朵。”

　　“我忘了，下次出去就记住了。”

　　“嗯，进屋吧。”

　　如今白家医馆再次开业，到了过年这天，白江也没有空余时间过来，他也享受于这样的忙碌，并不觉得累。白瞳便也不再勉强，只偶尔会去看他。

　　晚上，两人吃了顿年夜饭。

　　不待他们休息，便听到天边烟花绽放的声音，各地传来鞭炮声，院里也跟着放起了烟花。

　　白瞳推着穆卿羽出了屋子，他们坐在凉亭里，看着满天的烟花绽放。

　　“老爷，好漂亮啊。”

　　少年一条腿跪坐在垫了软垫的座椅上，双手扒着椅背，仰起头望着灿烂的烟花感叹道。

　　烟花升空，绽放，最后又落下，直至消散，每一朵烟花消散就意味着即将有新的烟花绽放，层出不穷，目不暇接。散下的流光映在少年脸上，落入他眼中，乌发随微风起，连同发梢也沾染上了这夺目的光彩，悉数照进穆卿羽的心底。

　　“嗯，很漂亮。”

　　穆卿羽望向满心欢喜盯着烟花的白瞳，烟花再绚烂，也不及眼前人一分，又怎能吸引到他的目光？

　　白瞳转头便撞进了穆卿羽的眼中。

　　穆卿羽来不及收敛眸中情绪，就这样暴露在了他的目光里。这也是白瞳头一回见到穆卿羽不加掩饰，袒露出心声的眼神。

　　炙热却又温柔。

　　一会儿像裹着火星子一般，烫得白瞳脸发热，一会又像浸入了柔水一般，勾人溺于水底。所谓水火不相容，如今却在一人眼里得到了相反的答案。

　　白瞳率先移开了视线，却又忍不住再次将目光投向穆卿羽。他有些看不真切，其中情愫他实在觉得陌生，却又令人悸动。

　　他心跳声越来越大，好像快盖住烟花的声音了。

　　穆卿羽喉结微动，见白瞳神情茫然却好奇的模样，终于是把持不住狂跳的心脏，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他的身体在叫嚣着触碰眼前的少年，可他却只是伸手，轻轻的勾了勾少年的手指。

　　他大抵是不满足的，可是怎么办？他的少年怕疼，他也怕吓到少年。

　　白瞳被勾住的指尖微颤，他终于是发觉了此刻的气氛不太对劲。

　　他红唇轻启，发出的声音却软得不行，“老爷。”

　　穆卿羽倏地抓紧了少年的手，将少年拉进了自己怀中。

　　白瞳坐到了穆卿羽的腿上，霎时反应过来，想起身，却被一只大手紧紧箍在怀里。

　　“没事的，腿没有直觉。”穆卿羽声音微哑。

　　他嗅到了少年身上的花木香，好像比平时要浓郁一些。他凑到少年的脖颈边，想要确定一下，却见少年微仰起头，毫无防备的露出了那截细白脆弱的脖子。

　　穆卿羽动作一顿，往后退了退，他深吸一口气，才出声问：“吓到你了吗？”

　　少年偏过头，没有出声，穆卿羽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想碰碰少年，又怕少年会不喜欢。

　　“你若是不喜欢，你有拒绝的权利。”

　　“瞳瞳？”

　　“我……我没有不喜欢。”白瞳此刻声音软得不行，甚至浑身都软飘飘的，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回事。“老爷，你抱抱我吧。”

　　穆卿羽怔了一瞬，便被抱了个满怀，白瞳在他怀里蹭了好几下才安静下来。

　　烟花停了，雪越下越大，白瞳推着穆卿羽回了屋子。两人躺床上后，白瞳也钻进了穆卿羽的怀里。

　　他很喜欢老爷抱他，整个人都被温暖包裹，很舒服。

　　第二天院里积了一层很厚的雪，踩进去能陷到小腿肚，很深。

　　午饭后穆卿羽去处理生意，白瞳便自己在院里玩。他捧着一大捧雪在石桌上，坐在垫了软垫的凳子上捏小人儿。穆文清和穆思明进来时，一眼就瞧见了他。

　　“那就是七哥的救命恩人？”

　　“看着好小.....”

　　“听七哥说了，前些日子刚满十八岁。”

　　白瞳听见背后有声音，便望了过去。

　　刚才穆卿羽临出门时，怕他又忘记，便给他找了件斗篷披上。这斗篷通体是月白色，上面绣制了繁复的花鸟图样，与那月白色相形益彰。领口和袖口缝着白色的皮毛，柔软的贴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整个人软糯了几分。

　　这段日子，白瞳被养得很好，整个人气色好了许多。皮肤白里透红，细腻无暇，柔软的嘴唇红润有光泽，衬着雪地，竟很是明艳招人。浑身气质却又与雪地相衬，颇为纯净。

　　“你们是？”

　　“本……咳，我……我来找七哥。”穆思明盯着白瞳，半天才说出了一个完整话来，脸涨得绯红，不知道是急的，还是因为其他的。

　　他是没想到，清月城竟有如此国色，虽是男子，却需得用美之类的词汇来形容。真正的美，是雌雄莫辨的，比如眼前这位。

　　“七哥？老爷吗？他去处理生意了，你们若是着急，我带你们去罢。”

　　穆文清微微颔首，“劳烦了。”

　　“不必客气，你们是老爷的兄弟吗？”

　　白瞳心情有些复杂，老爷的娘未免也太过能生了。听起来老爷排行老七，这底下两个弟弟看着比他还大，不会还有很多吧？

　　“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啊……原来是这样。”

　　白瞳懂了，这就说得清了。

　　三人坐上了马车。

　　在车里穆思明忍不住打量起白瞳，刚才离得远，方能窥见少年的殊色，如今近了，更是让人挪不开眼。

　　穆思明的视线过于直白炽热，白瞳想不觉察都难。他佯装掀开帘子看外边，却还是难受得蹙起了眉尖。

　　老爷这个弟弟好生奇怪，虽然没感受到恶意，却还是让他很不舒服，总觉得那目光黏黏糊糊的，很是讨厌。

　　白瞳想不通，便一直看着窗外，眼不见为净。

　　一旁的穆文清看得真切，拽了下穆思明。

　　一个踉跄，穆思明回过了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多失礼。

　　他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在位置上坐好，不再看白瞳，这让白瞳松了一口气。

　　“我听七哥说，三年前在清月城是一少年救了他，那个少年就是你吧？”

　　穆思明笑着问，他眉目俊秀，颇为张扬，笑起来很是爽朗。

　　“老爷说是我。”

　　白瞳低声答道。

　　他垂着眼皮，纤长的睫毛轻轻扑闪了几下，看着很是乖巧。

　　他伸手把玩起腰间的玉佩，手一下一下的摩挲着玉上的纹路，雪白的指头微微用力压出了粉色，衬着圆润有光泽的玉，竟是让人分不清这手和玉哪个更顺滑。

　　白瞳有些心不在焉，明明平日里脚程很快的马车今日却变得很慢，过了这么久竟还没到铺子上，也没多远啊……

　　不知道老爷忙完了没有。

　　穆思明看白瞳这般乖顺，莫名觉得心痒。

　　“那我们要怎么称呼你？我叫穆思明，在家排行十二，他是我八哥，穆文清。”

　　“白瞳，唤我名字就行。”

　　“白瞳……”

　　穆思明轻声重复了一遍，对上白瞳那双琉璃般剔透的眼睛，脸上忍不住挂起了笑意。

　　当真是有一双剪水瞳眸。

　　白瞳撇开脸，又皱起了眉尖，这个穆思明真的好奇怪。

　　他们要去的铺子是白家手下的一间药铺，白江在医馆忙，铺子便还是放在穆卿羽手下管理。

　　今天是月底账目清算，本来这事并不需要穆卿羽出面，偏其中有一笔账，怎么对都对不上，涉及数目还不小，账房便把这事告诉了穆卿羽。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发现前几个月的账都有些问题。账房吓了一跳，忙澄清自己绝不可能做徇私舞弊之事，穆卿羽自然是相信自己看人不会看走眼，便来药铺找这半年来的账本，一一对账。

　　白瞳他们来时，账也对得差不多了。

　　“老爷！”

　　白瞳率先跑进屋，看到穆卿羽眸子一下就亮了。

　　穆卿羽动作一顿，见是白瞳，神情柔和了下来。

　　“怎么突然过来了？”

　　白瞳走到跟前，他便拉起了他冰凉的手，握在手心里。

　　穆卿羽肤色是带着病气的白，虽身量高大，但也显得病殃殃的，有种经不住风吹雨晒的孱弱。偏他的手总是暖和的，包裹住白瞳的手，暖烘烘的，很舒服。

　　“我是带老爷的弟弟过来的。”

　　“……嗯。”

　　穆卿羽闻言表情冷淡了几分，似乎对穆思明他们的到来并不意外，只是将白瞳拉到自己旁边坐下。

　　白瞳还想说什么，穆思明和穆文清已经进来了。

　　“七哥，好久不见啊。”

　　穆卿羽眼神示意王管家给他俩搬两张椅子。

　　“嗯，坐吧。”

　　穆思明脸上本挂着笑，目光触及到两人紧握的手时，却僵住了。

　　“殿……少爷，请坐。”王管家行了个礼，穆思明方才回过神，坐了下来。

　　他探究的看向坐在上方的穆卿羽和白瞳，转头用目光询问穆文清。

　　穆文清自然也看到了，轻摇了摇头，只语气平缓的说出此行的目的。

　　“七哥，我们此次来是带了父……父亲的指示。你来清月城已有半年之久，若是顾及恩情大可将恩人一家都带回京城安置，清月城离得太远，通信不便，他很担心。”

　　穆卿羽揉搓着白瞳的手，没有回应。

　　“七哥，前些日子，父……父亲寻到一神医，传闻那神医医术出神入化，能妙手回春，你的腿肯定能治好。”

　　穆思明见状赶紧接话道。

　　父皇派他们两个人来，就是念在他俩与穆卿羽关系还算不错，想让他俩来做说客的。

　　两年前穆卿羽下江南时还是芝兰玉树一翩翩公子，经过了快一年时间再找回来却拖了一身病，双腿更是中毒已深不得治，太医们都束手无策。父皇为此差点处置了那群为他诊治的太医。

　　至此穆卿羽整日闭门不出，更不见外客，也不再参与朝堂之事。

　　以前都支持他的那些朝臣也渐渐地被拉拢到其他的势力，明明一开始穆卿羽才是父皇以及朝中大臣都极力看好的太子人选，如今出了这些事……

　　世事难料啊……

　　半年前穆卿羽突然进宫，大家都以为他是重整旗鼓，没想到是进宫告别，理由是想去清月城报恩，能出府已然是好事，父皇自然也支持。

　　哪成想他一去就是半年多，父皇送来的一封又一封书信石沉大海，了无音讯，便派了他们两个来。

　　“我早已习惯了，治疗与否都对我没什么影响——”

　　“老爷要不你回去吧。”白瞳赶紧打断说，“既然有机会治好，为何不治？”

　　穆卿羽沉吟不语，垂首看向身旁的少年。少年望向自己的眼中满是关怀和担忧，真切到令人心软。

　　他不由收紧了手，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到少年已经暖和起来的手背上。

　　“我回去的话，你也要同我一道回去。”

　　“好啊，老爷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白瞳应得很快，快到穆卿羽都来不及反应。

　　或许少年心中所想并非他所想的那样，但依旧很大程度的取悦了穆卿羽。

　　他唇角微勾，“好，那我们明日便回去吧。”

　　穆思明和穆文清都没料到事情竟然会如此顺利，穆思明看了眼白瞳，又看了眼七哥，心中奇怪。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