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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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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眼还未撤去的喜庆的被褥帐子,脸微红,心中依旧觉得奇怪,还满是疑惑,始终想不出穆卿羽这般究竟是为何。
在他的认知中,妻子应该是自己爱的人,而非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成为妻子。他不懂,他与穆卿羽昨日刚见面,更谈不上认识,却已是夫妻。
且说昨日,也不见得老爷对他有什么过界的行为,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搭伙过日子的,那为什么偏要找他这个男子?
越想白瞳越迷茫,搞不清楚其中的情况。
“坐吧,有什么话,你可以直接问我。”
“……好。”
穆卿羽自然是看出了白瞳的疑惑。
心中想法浮于表面,这般不懂掩藏,可如何是好?
虽是这么想,但穆卿羽心中又不可遏制的觉着白瞳这模样甚是可爱。
说话间席面已经布好了,穆卿羽看了王管家一眼,他立刻会意,带着丫鬟侍卫出来了,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白瞳吃了一口蛋羹后,偷瞄了一眼穆卿羽,见他慢条斯理的喝着碗里的粥,一时犹豫,不知道该不该问。
“有什么想说的吗?”
白瞳惊了一瞬,“老爷怎么知道……”
穆卿羽笑了笑,“猜的。”
“好吧。”白瞳搅着碗里的蛋羹,犹豫了一会,决定还是问出来,“老爷,你为什么要帮我家?”
穆卿羽望向白瞳,少年垂着眼皮,心不在焉的搅着手里的蛋羹,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乖顺得不行。
穆卿羽看得心中一软,给他夹了个水晶包放在他旁边的小碟子里。
“若是我说我对你有意,你肯定是不会信的。”穆卿羽语气平淡,其中却夹杂着一丝苦涩。“就当是我在报答你的恩情吧。”
“恩情?”白瞳一脸茫然。
“三年前,你救了我,若不是你,我必死无疑,你说这份恩情我怎能不报?”
“可我……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啊……”
白瞳不太确定,毕竟他的确有一段记忆丢失了。当时爹说,过些日子脑中淤血散去便能恢复,可是已经过去两年了也不见好转。因为并不影响正常生活,他便没太在意,如今都快忘记这回事了。
“你可以去问问你爹,当时是他医治的我,必定是有印象的。”
“原来是这样吗?”
“自然。”
可白瞳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却怎么也看不真切其中缘由,便看向穆卿羽的腿。
“老爷的腿……”
“三年前腿中了毒。”
“可是以我爹的医术,肯定能治好的吧。”
白瞳对父亲的医术深信不疑,不然当年的白家医馆也不会在清月城赢得一片好名声,只是……
两年前娘被人所伤,父亲笃定自己是能救回娘,却眼睁睁的看着娘死在他怀里,认定是自己医术不精导致,便疯魔了。从此一蹶不振,以酒度日,再不愿意出诊看病。
“当年的确治好了,回了趟京城,旧伤复发,大夫们都束手无策,便就此落下病根,再也站不起来了。”
“怎么会这样?”白瞳愕然,睁大了眼睛,“京城的大夫怎么可能会如此……”
白瞳有些惋惜,夹起水晶包吃了起来,忽然灵光一动,“老爷,待会你跟我回家一趟好不好?”
“嗯?”
“我让我爹帮你看看。”
“白大夫不是已经不愿意再出诊了吗?”
“你不同,他肯定会给你看的。”
白瞳语气肯定,再怎么说,他也会说服爹来帮老爷看的。
“我有何不同?”
穆卿羽看向白瞳,眸光微闪,隐在深处的期盼几乎溢出眸光,却又被很好的掩藏回了深处,让人看不真切。
“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自然有所不同。”
穆卿羽表情一滞,随即笑了笑,“原来如此。”
饭后,白瞳揽下了推穆卿羽的差事,他推着穆卿羽到门外,便有侍卫背穆卿羽上马车安置好,他也跟着上了马车。王管家则将轮椅折好,放在前室。
穆府离白家不远,没过一会就到了。
白瞳想扶穆卿羽,却被拒绝了。
“让侍卫来吧。”毕竟穆卿羽身量要高出白瞳太多,而且少年细皮嫩肉,怕是会被压到。
“好吧。”
穆卿羽被安置在轮椅上后,白瞳便接手了推轮椅的活。
白家在一处不错的地界,门口的仆从见是他们,忙推开门,他轻车熟路的推着穆卿羽进去了。
白家能恢复如初,全仰仗了穆卿羽的帮助。医馆依旧没有开业,只有三间铺子在穆卿羽的手底下经营的不错,赚的钱却都是全放到了白江手里头。
“我爹呢?”
“少爷,老爷在书房。”
院里的小厮都是穆卿羽挑的,有眼力见,又手脚干净。他说完便问:“小的去告诉老爷一声?”
“不用,我们自己去就行了。”
书房里有不少医书,若是老爷的腿暂时找不到办法,现场找找病症也方便些。
白瞳边推穆卿羽边介绍他家里,实际上穆卿羽很熟悉这里,毕竟也住了快一年的时间。
到了书房,白瞳忙推开门,喊道:“爹,我回来了。”
白江忙跑出来迎接,拉着白瞳上下看了一遍,“穆家老爷可有欺负你?”
“没有,老爷对我很好。”
“我方才听说,这穆府的主人已经……年过半百……”白江斟酌着用词,却也知道自己怕是已经把推儿子进了火坑。
如今他被前些日子的债主给打清醒了,也不敢再消沉下去了,很是懊悔自己在昨日没拦白瞳,让他进了穆府。刚才在书房内听见外边小厮们议论,才得知这穆府老爷竟是快年过半百的老头!
终究……是他无用,妻儿都被他害了!
白江在屋内,并没看见被门挡住的穆卿羽,见儿子欲言又止,声音都在发颤,以为真是个老头求娶了自家儿子。
“你们昨夜没发生了什么吧?”
“我们昨夜睡在一起的,但……”
不等白瞳说完,白江肉眼可见的崩溃了。
终究是没能来得及,是他太懦弱,是他太无用,护不住爱妻,还害了自己的孩子!
白瞳赶紧拉住几乎失了力气瘫在地上的白江。
“爹,我们只是睡觉,什么也没有做。”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白瞳解释说:“老爷他腿脚不方便……”
感觉越描越黑了……
“咳咳。”
穆卿羽出了声,立马有侍卫上前扶起失魂落魄的白江。
“白大夫,是我。”
白江闻声望去,看到穆卿羽,愣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你……你不会……就是穆府的主人吧?”
“嗯,当年承蒙你们的救命之恩,便自作主张帮了忙。”
这下白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待他回过神来,猛得看了穆卿羽一眼,转身就拿起屋里的扫把冲向他,“好啊,是你!你竟然还敢打我儿子的主意!我……”
”爹,你这是干嘛啊?”
白瞳忙拦住白江,不太理解这走向了。
白江被拦住,气血上头,声音都大了些许,“你不知道,当年你才十五岁,他……”
触及到白瞳澄澈的目光,白江愣了下,缓缓住了嘴,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爹,老爷也是好心帮忙的,你不要这样。”
见白江态度有所松动,白瞳连忙夺过扫把扔到了一旁。
“没事的,可能白大夫当年对我有所误会。”
穆卿羽轻声说道。
“哼!”白江轻哼一声,转头进屋了。
他误会?
放狗屁!
当年好心救了这厮,这厮伤势好了却想着撩拨他儿子。那时白瞳才几岁,这厮怎么敢的!竟蛊惑一个孩子,说些甜言蜜语迷得白瞳找不着北,若不是他出声制止,那嘴都快碰上了!
他好心将人当贵客,见家里客房被病人占用,便把他安置到白瞳房里的外屋睡,谁能想到他是存了歹心!
白瞳示意王管家推着穆卿羽进来,自己则去安抚白江。
“爹,如今老爷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若不是他,我现在可就不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了,而且你当日被人打成重伤,不也是老爷帮忙嘛。”
白江冷静了下来,他自然是清楚白瞳所言并非夸大其词。
当日若不是王管家带人拦住林员外那群人,白瞳可就真回不来了。这两年,他迷醉在自个儿的世界里,也害得白瞳跟着他受苦。
他从没想过有心之人早已觊觎起了白瞳。白瞳从小就生得漂亮,几乎是挑着他和他娘的优势长的,可他从未想过会有男人暗中窥伺着他,甚至妄想毁掉他。
起初看出穆卿羽对白瞳有意后,他便勒令穆卿羽离开白家,哪怕白瞳跟他闹他也绝不退让。
白瞳尚且年幼不懂事,可穆卿羽呢?二十好几的人了,却这般哄骗孩子,这让他身为一个父亲如何忍受?
可厄运却接二连三的发生,他遭受不了打击,便选择逃避,却险些把自己向来保护得很好的孩子推进深渊……
他给白瞳制造了温床,教他善良待人,温和有礼,却不曾传授他保护自己的方法,自己更不曾有护他周全的能力。
若是那天穆卿羽的人没能及时赶到,他哪怕是被人打死,也救不了白瞳。
白江顿觉酸涩,无力感笼罩着他,困得他几乎快要窒息了。
“爹……”白瞳扯了扯白江的衣袖,将他从窒息中剥离出来。
他叹了一口气,苦笑一声,“你说得对……”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瞳怕白江钻牛角尖,就如同当年没救回娘一样。
“王管家,你带瞳瞳出去逛一会吧,我与白大夫说会儿话。”
王管家会意,便轻声说:“白公子,不若跟奴才出去逛一逛,这府上以后肯定要经常来的,需要熟悉熟悉。”
“可是……”白瞳茫然的看向穆卿羽,见他微微颔首。担心的看了眼白江,“爹,我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
“你去吧,正好我也想与这穆府的老爷聊一聊。”
“好吧。”
白瞳跟着王管家往外走,他转头看看白江,又看了看穆卿羽,最终还是出去了。
屏退了所有人后,穆卿羽缓缓开口:
“我知道白大夫一时无法接受,但对于白瞳,我与白大夫的想法一致,希望他能安然无忧的长大,而不是迫于现实,揠苗助长。”
“你所谓的安然无忧,便是用自己权势将他困在你身边?”白江幽幽的问道,随即叹了一口气,神色颇为无奈,“是我把他保护得太好,才养成这般柔弱的性子,任谁都能欺负一下。终究是我的过错……”
“瞳瞳长成了什么性子,其中自然也有他自己的选择。既然他做了这样的选择,我们现在该做的不是去纠正,或是强迫他去独立,而是给予他后盾,让他有选择的余地。”
白江怔住了,“什么意思?”
“白大夫,我能做到,我会成为他最结实的后盾。”
白江诧异的盯着穆卿羽,却见青年目光坚定,笃信自己能做到。
青年的话不似作伪,他也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确实有那个能力。
于白瞳而言,穆卿羽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无声的对峙良久,白江终究是妥协了。
“白瞳这孩子,熟了之后便容易孩子心性,你知道的……你们相差八岁,你……对他耐心点,他经不起折腾,又怕苦又怕累的,若是……若是……”
白江皱了皱眉,身为医者,他多少也了解龙阳之事。
“你们还没到那一步吧?”白江表情怪异的看向穆卿羽,眼里满是不信任。
穆卿羽笑了笑,“他若不愿意,我不可能强求。”
白江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我能理解男子某些冲动,但希望你能顾忌点他的身子,他受不得疼。”
“嗯,我知道的。”
白江看了穆卿羽一眼,突然问:“那个杀人凶手,是你帮忙抓住的吧?”
穆卿羽一愣,微微颔首,默认了。
白江顿了一下,了然般笑了出来,“我就说,以当地衙门的水准,哪能那么快破案。那日执死刑,我就在台下。那死囚哭着喊饶命——”
似乎是想起那日死囚哭天喊地,却无人应声,最终终于得到他应有的报应。
白江几乎是放声大笑,眸中却突然蓄满了泪光。
“那畜生平日里肯定听过不少人对他说这句话,他却依旧不留情面,如今换做是他,却吓得尿了一地——”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白江脸上的笑收敛了,泪水滑落,表情痛苦不已,连声音都哽咽了,“可是……死去的人回不来了。”
因为自己的无能,因为那畜生的狠毒,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看着血红一片,滔天的恨意几乎把他淹没,看着可怖至极。
“看那畜生不如的东西死得如此畅快,真有些不甘心,手上沾了那么多人的血,他怎么能这么顺利的下地狱。他该被千刀万剐,上刀山下火海,永世不得入轮回!”
白江眸中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他恨自己当时没冲上断头台,在那人身上捅上几刀!
穆卿羽薄唇轻抿,“请节哀。”
把这些日子憋着的情绪悉数发泄出来后,白江终于是排出那股子郁气,呕出了一口黑血。
他拿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净了下手,缓缓平息自己激动的情绪。待觉得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似乎是做出了一个决定,便拍了拍穆卿羽的肩膀。
“请照顾好瞳瞳。”
穆卿羽盯着他沉吟不语,片刻后,说:“他也很需要你。”
白江怔住了,他靠在榻上思考着穆卿羽的话。
穆卿羽也不急,沉默的待在一旁,让他自己消化。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江叹出一口气,“你说得对。”
“爹,老爷,你们聊完了吗?”
逛了一圈,白瞳便跑了回来,他是真的很担心。
他敲了敲门,见里面没人吱声,便要推门,门却先从里面打开了。
“咳咳,进来吧。”
白江清了清嗓子,才说道。
白瞳觉得不对劲,凑到白江面前想看个仔细,却被白江用手转了个方向。
“你带穆卿羽是来干嘛的?”
“呃……我带老爷来是想让爹看看他的腿伤。”
“腿伤啊……”白江看向穆卿羽的腿,皱起了眉头。
他记得当时穆卿羽虽身中毒箭,自己却做了及时处理,不至于中毒太深,已然痊愈了,更别说落到个如今下半身瘫痪的境地。
他目光探究的看向穆卿羽,后者朝他点了点头。他便煞有其事的拿小木槌来敲穆卿羽的腿。
然而敲了半天,穆卿羽的腿都毫无反应。
“爹,还有的治吗?”
白江看了穆卿羽一眼,叹了一口气,白瞳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没救了。
“没事的,老爷,经常坐着也有好处的,可以减少身体疲劳,提高血液循环,对吧,爹?”
白江捏了捏胡子,“对。”
穆卿羽似乎并不在意,只笑了笑,“无事,早已习惯了。”
白瞳怔怔的望着穆卿羽不甚在意的模样,觉着心底莫名有些难受。
他们在家里用了午饭才离开,临走时,白瞳不死心的问白江,“爹,要不再查查医书吧?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没有,若是他早些来看,说不定有救,如今拖久了,便再无可能了。”
“好吧,你在家里多多保重,不要再喝酒了,也不准再去赌坊!”
“知道了。”
白江摆摆手,示意他赶紧上马车。白瞳瘪了瘪嘴,看了他一眼,便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