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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他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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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蕲扫了一眼院中的情形,李婆子已经走过来,“少爷,木棉姑娘言行无状,污蔑你的清誉又愚弄客人,老夫人罚她在院子跪满三个时辰,自省己过。”
她并未觉得这样的惩罚有什么过,今日的事,要是摊到别的丫鬟,不被打死也该发卖出去,只因是木棉,又因老夫人心善,才小惩大诫。
轮椅行在花岗石上的声音很轻,却又很清晰,不一会儿,她感觉并排多了个人,晚间的冷风也被挡了严实。
木棉没有抬头看向身侧反而把头低的更狠,她在这里孤零零跪了一个时辰,数不清的冷眼看着她,现在白蕲来了,他替她挡风。
明明他一句话没说,她就有了安全感。
白蕲看着她的发顶,轻叹口气,“只是几个时辰不见,你又闯了什么祸?”
全无责怪之意,语气又多有纵容。
心里酸涨涨的,她都感觉不到身上哪里疼,哪里冷,只觉得想哭。
“先起来,有什么事,进屋说。”说完又吩咐银铃去端碗姜汤过来。
木棉没有起身,在这寒风里吹了一个时辰,她嗓子有些哑,此刻抬头看着少爷,眼神多有倔强:“老夫人给少爷屋里送了两个女子,少爷要把她们安置在哪里?少爷寝屋吗?”
那她呢?那她住哪?
白蕲还未开口,一旁李婆子又插话道:“少爷,这二位小姐是府上的贵客,老夫人说了安置在你这处,请你照料一二。”
白蕲看了眼那处,说道:“二位是府上的客人,又是闺阁姑娘,落明轩多数男子,住在此处多有不便,我已经派人将落月阁收拾出来,二位姑娘暂且住过去。”
李婆子一听大喜,落月阁与落明轩只隔个水桥,近的很,当初建的时候就打算给少爷做后院安置妻妾的。
青黛、青鸢看了眼李婆婆的神情自然也明白了,点头应是。
下人领着两位小姐出去,李婆子也忙说还要回去伺候老夫人,就不逗留了,实则急着给老夫人回信。
文竹往前走两步送李婆子出门。
天色已暗,庭院里只剩下他二人。
“起来吧。”他伸手去扶她。
木棉作势躲开了,她抬头看他,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她被老夫人训的时候没哭,在院中跪了许久没哭,可是……可是白蕲留下了那两个女子,安置在落月阁,她就再也憋不住眼泪了。
她分不清自己此刻是慌乱多一些,还是委屈多一些。
她质问:“少爷为什么要留下她们?”
他语气一贯的平静温和,“她们是老夫人的客人。”
“你胡说!老夫人送这两个女子过来是什么意思你不清楚吗?”
她冲他吼:“明年我就及笄了,少爷就不能等等我吗?”
白蕲整个人僵了下,看向她的小脸,又淡漠的移开,语气也冷下来,“如果你是为了这个事,我说过很多次,在我心中,一直拿你当幼妹,没有男女之情。”
木棉更是气不过,指着门口的方向,“对我没有男女之情,那对刚刚那两个女子就有吗?她们长相有我好看吗?她们能做的我都能做。”
白蕲斥责于她,“够了!”
他鲜少动怒,此刻却不留余地的说:“以后不要动这种念头,等你及笄了,如果不愿意待在府里,我会替你寻一个好人家,以兄之谊,送你出嫁。”
“出嫁”二字,他咬的很紧,像是砸在她心上,
不想再与她争执这些,他双手扶着轮椅,缓缓朝着卧室去。
身后是木棉的哭喊,“我不过出身比她们差点,没有一个体面的家世,原来你也跟那些人一样看不起我,觉得我配不上你!”
她哭的泣不成声,“白蕲,你是眼瞎了看不到我的好吗?我比她们差哪点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要我……”
她声音低了好多,“可是,出身也不是我能选的……”
平日里,他坐轮椅都是走连廊上,今日停在院内,文竹不在,连廊处有个坡度,他一手推动轮椅,另一手把着方向,手臂吃力的推着,躬着腰,手背用力到青筋凸起。
轮椅上去时,他微微松气,额上已经起了一层汗,身影略显狼狈。
人人都夸他白蕲才貌双全,天资卓越,可再优越,他也只是个残废……
文竹跨进门看见院中还跪着的木棉,愣了一下。
怎么还让人跪着?空青来寻少爷时,他们正在跟五家粮庄管事的对账,听说木棉被老夫人罚跪,少爷立马就抛下要务回来,路上都没坐轮椅,坐的马车。
进门,房间里也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文竹看了眼少爷,少爷正坐在桌前看书。
看似寻常,可少爷从来不在这处看书。
一阵风陡然吹进来,文竹打了个寒颤,正想着把窗户关上,一回头,就看到了院落里跪着的木棉。
他猛一惊,看向少爷,随后退至一旁安静的站着。
房间里,浸着一种低沉抑郁的氛围。
是少爷在难过,文竹很少见少爷这副模样,其实也见过一回,几年前了,木棉放火烧少爷的房间自己被困在火里那回。
要不是空青冲进去救人,那回木棉小命都没了,那也是他唯一一次见少爷罚木棉,打了十个手板。
他还记得,那天夜里,少爷进她房间给她上药。
木棉梦里都在哭,少爷当时的眼神,文竹说不清,只是看着觉得难受。
今晚,少爷又是这样的情绪。
银铃从院外进来,不知道跟木棉说了些什么话,木棉诧异的看了眼房间里的白蕲,之后被扶着起身,回了隔壁房间。
白蕲放下手中未翻一页的书。
“怎么说?”
文竹猛然回神,知道少爷问的什么,一想到李妈妈先前的话,还未开口,就先红了脸。
他也是一个未经事的少年郎,少爷生活清寡,他连听都不曾听过什么,头一回,被这么刺激。
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木棉送了避子汤给陈家两位小姐,说少爷回来会宠幸俩人,还说,还说少爷夜夜都要两个女子相陪,有时,有时就连丫鬟也不能幸免……”
说完,文竹不禁为木棉捏了把冷汗,木棉这样诋毁少爷清誉,是个人都会生气了。
沉默着、还是沉默着……
白蕲确实被这话梗了嗓子,随后莫名一股恼意冲上心头,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哪听来的这些事?
片刻,他看向一旁的文竹,“老夫人有安排过教习的婆子过来?”
文竹愣了下,虽然不知道少爷为什么问这个,他如实说:“有的,我见过两回。”
大户人家,伺候少爷的贴身丫鬟十三岁就会有婆子来教习,毕竟丫鬟做通房是常有的事,日日伺候主子,也不能什么都不懂。
只见白蕲的眉拧的更深了些,浑身散发着股冷气,“明天跟瑞暮斋那边打声招呼,以后不必过来。”
文竹神色一凝,才应,“是。”
已过人定,今晚文竹值夜,空青坐在长廊的美人靠上赏月,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吱呀一声响,隔壁的房门开了一条缝,接着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猫着腰出来。
木棉蹑手蹑脚关上房门,遂一抬头,与两只座山雕撞个正着,她一怔,脸色一瞬间不自然,随后又若无其事挺直腰板。
见鬼了!这两人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晚上银铃告诉她陆神医去了落月阁,原来陈家那二女是过来求医的,只是在府上小住几天,老夫人那边或许确有心思,但白蕲只是本着待客之道,是木棉会错意闹了个大乌龙。
索性她这性子气来的快消的也快。
这不,气一消就来爬少爷窗户了。
文竹头皮一紧,少爷晚上刚吩咐,让他看住木棉,别让人进屋。
他刚要阻止,身后空青好心提醒,“我劝你当没看见。”
文竹苦着张脸,小声说:“可少爷说了,不让她进。”
空青凉凉的说:“你觉得惹了木棉,少爷是向着你,还是向她?”
文竹:“……”
牙一咬,算了,还是听空青的!
两人装看不见接着聊先前的话题。
木棉个儿小,这窗户高度到她胸口,膝盖又有伤,费了老半天劲,爬不上去。
她又转头看向了文竹。
文竹心一凛,怎,怎么?还要他开门放她进去不成,那明天少爷真会打死他的。
见木棉指着他身后的凳子,文竹嘴角直抽抽,眼一闭,递过去。
她还捏着嗓子问他,“你们这么晚怎么不去睡觉?”
她还跟他聊闲!小祖宗,你就赶紧爬进去吧!
垫了个凳子的高度,果然就容易多了,木棉利落的翻窗进屋,顺手关上了窗户。
文竹吃了一嘴风,胸闷气短,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你说她跪了一天哪还有精力翻窗,膝盖不疼吗?”
空青从长椅上跳下来,耸耸肩,谁知道呢?
“行了,睡觉去吧!”
卧室里很暗,窗户一关隔绝了外面的光,木棉眨巴两下眼睛,等适应了,才又往右手边挪了两步。
这间屋子她闭着眼都知道怎么走,妃榻旁有个小几,她稍弯腰从二层取出个盒子,打开,房间一瞬亮了起来。
盒子里是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木棉十岁时白蕲送她的生辰礼。
其实木棉也没有生辰,白蕲捡她入府是在阳春三月,正是木棉花开,那一日就成了她的生辰。
视线清晰了,她缓缓往里屋走。
房间里,白蕲已经睡了。
木棉蹲在床边,膝盖处有些疼,索性就坐在地上,勾住白蕲放在床侧的手,把玩着。
白蕲的手常年握轮椅,掌心有着厚厚的一层茧,十根手指却修长笔直。
她有一搭没一搭捏着,数落着,“你说,你一个没腿的人,有什么可挑的,我都没嫌弃你。”
“我虽没那些世家小姐出身好,但你娶我你也不吃亏。”
木棉虽然不是大家闺秀,可她那张脸也不知道继承了谁的,在整个洛城是独一份的美貌。
而她才十四岁,再过两年长开了,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倾城绝色。
白家就白蕲一个独子,但他上头有过一个哥哥,出生下来就夭折了,后来白夫人生下白蕲,又是这般不良于行。
老夫人心痛也没在生,所以白家到白蕲这里,人丁单薄。
她又将脸凑过去贴着他的手背,说:“大不了,等我们成亲后,我给你生三个孩子,一儿一女,还有一个算我补偿你,定不会让你孤孤单单,也哄得老夫人高高兴兴的。”
木棉知道,她这些年赶走那些女子没少招老夫人恨,是白蕲护着她。
木棉也知道,自己这样很自私,可是……
她又想到这几年白蕲对她的好。
“不行……我再许你多纳几个妾,只是别放在我眼前,放置在外院。”
木棉说这话时,心底小小的不舒服,她也不知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大概是白蕲身边一旦有了其他女子,她的银子珠宝首饰都要分半的不爽。
木棉说累了,也困了。看了眼外间的妃榻,上面搁置着被褥,那是她作为贴身丫鬟安置的地方,不过白蕲不用她服侍,总赶她去隔壁。
想是她今日跪的久了挨了冻,总觉得身子寒,木棉瞥了眼那边冰冷的床铺,很不假思索的就爬上了白蕲的床,掀开被子一角,躺下。
起初怕弄醒他,只挨着他胳膊,渐渐越贴越近,迷迷糊糊的,心里还念叨着,白蕲这个人看着冷情冷性的,身上却暖和。熟睡时她翻了个身,一条腿搭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