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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不清 ...

  •   银杏林院。

      傍晚的小巷里灯火通明、人声嘈杂,烟火气很浓,两道身影推开陈旧的门,走进其中一份热闹里。

      晟阳照例先和黑猫打招呼,主要是单方面地扰猫清梦。
      黑猫被他吵醒后一脸不耐烦地跑树后面趴着,他也跟着蹲在树后,猫气得爬树上待着,他就叉着腰站在下面扯着嗓子喊猫的名字,把猫逗得和他亮爪子才罢休。

      晟阳:“它脾气怎么越来越大?”
      江闲看了眼被逼到屋顶上的黑猫,一阵无语:“你先想想自己干了什么。”
      晟阳低头沉思,最后站原地耸了下肩,说:“我不一直在讨它喜欢嘛。”
      江闲:“……”
      猫听到这话都像给他两个大嘴巴子。

      林奶奶和史木青在厨房里头忙活得差不多了,见俩人过来便忙着给饭菜收尾。

      史木青掀开锅盖,里面是新鲜出炉的蒸饺,“是说让你俩早点回来,但这也太早了吧。”
      “学校开运动会,放学早了不少。”晟阳探头看锅里的蒸饺,整张脸都被散开的雾气笼着。

      “我说呢。”史木青把不同口味的蒸饺分类装盘,“你俩表现怎么样,霍霍了不少小姑娘的芳心吧?”
      一般人肯定都要问有没有拿到不错的名次,她上来就朝八卦的方向问,说着还去瞟那俩人的表情,看戏似的。
      林奶奶听完也乐了,笑着说史木青专会拿人打趣儿。

      江闲拿着碗筷往外走,并不想理这种低俗笑话。晟阳看了眼他的背影,眼里含笑,故意提高声量,“是啊,江同学微信都被加爆了,可他一个好友申请都没同意,太不近人情了。”
      这位亲手把别人加好友功能关闭的人说起话来毫不心虚。

      “是吗,那你呢?”史木青又问。
      晟阳明显噎了下,也端起盘子直往门外走,“我得向他学习,专心刷题,不搞早恋。”
      史木青“呵呵”两声,死了八卦的心。

      天气渐凉,在院子里吃饭显然不合适了,饭菜都被端到厅堂的木桌上,四人围着桌子坐好,小屋里也显热闹。

      “我馋这青柠酒好久了。”史木青还没坐下就开了一壶酒,香气顿时弥漫了整间屋子,她指着晟阳嘲道:“一杯必倒,未成年人不准喝,你没口福。”
      这酒是林奶奶亲自酿的,甘甜香醇,清新爽口,但度数确实不低。

      一桌人就只坐着一个未成年,晟阳干巴巴道:“我又不是没喝过酒。”
      话音未落,一只手在他面前放下一杯青柠汁,江闲的声音传来:“多加了糖。”

      晟阳愣了下,之前去“向北”点的青柠汁就是江闲调的,他还说太酸了来着。
      没想到江闲还记着。

      “你什么时候调的?”晟阳抬头道。
      江闲移了下椅子,“你说我不近人情的时候。”
      史木青“噗嗤”一声笑得酒都喷了,晟阳摸了下鼻尖,咳了声,“我之前胡说八道。”

      “小阳,吃饺子。”林奶奶把一盘鲜香流油的饺子放到离晟阳最近的地方,还夹了两个到他碗里。
      晟阳笑容明朗:“谢谢奶奶。”
      “唯一一盘蒜香牛肉馅的,”史木青伸筷子在晟阳面前那盘饺子里夹了一个,“我是托你俩的福,林姐说要给你俩加餐,起了个大早去菜市场买的牛肉。”

      “他不——”
      江闲话刚出口胳膊就被轻轻撞了下,他朝身边望去,晟阳夹起碗里的饺子咬了口,抬头赞道:“奶奶手艺还是那么好。”
      他嘴甜,林奶奶听他说话就高兴:“你们正长身体,多吃点儿。”

      黑猫在屋顶上睡饱了觉,轻步走到林奶奶鞋上趴着,把人的脚当枕头。月色渐明,在院子里洒下一片莹白,厅内灯光微弱,但笑声阵阵。

      林奶奶问史木青店内的生意怎么样,史木青避重就轻,随便回了嘴儿还不错,专挑店内发生的趣事儿和奶奶说。
      又是说有对早恋的小情侣来店里吃饭被爸妈抓回去了,场面十分激烈。又是说最近交了个新朋友,还是因为那个人付账时发现手机没带这种机缘巧合的事认识的。

      碗筷碰撞声里,江闲瞥向身旁的人,晟阳在面前那盘牛肉馅的饺子里夹了好几个,手边的青柠汁也在这一声声对饺子的赞美中快速见底。
      江闲伸手去拿杯子,准备给那位嘴硬的人接点果汁,没成想指尖触到杯身的瞬间一片温热捂住了他的手背,晟阳刚好也向杯子伸手。

      杯身冰冷,覆住他的掌心很热。

      晟阳天生和蒜相克,吃完蒜头就开始发晕,人直犯迷糊,还在江闲的手背上捏了两下。

      这杯子的手感怎么是软的?

      晟阳迷迷糊糊偏头看去,却发现自己正握着一只手手,目光交错间,他心里浅浅漏了一拍,“你干嘛?这我的杯子。”
      “给你接水。”江闲淡淡道。
      “奥……”晟阳看着空空如也的杯子,默默收回手。

      他可能是真的神志不清了,怎么喝青柠汁也能醉。

      嘴硬的人总是会吃亏的,饭至尾声,最后一个蒜香牛肉馅的饺子被稳稳夹到晟阳碗里,史木青对那最后一个饺子望眼欲穿,晟阳也差不多吧,他睁着眼睛像是要把那饺子瞪穿。
      晟阳微笑着接过,微笑着吃下去,微笑着喝完了第五杯青柠汁。

      酒足饭饱,桌上的人都帮着收拾碗筷,晟阳脚步虚浮,起身的瞬间直往江闲身上歪。
      椅子后移时发出阵尖锐的声音,在安静的傍晚格外清晰,布料摩擦间,江闲抬手扶了下晟阳,眉间微微皱起。

      史木青被他这反应惊到了,“没事儿吧?喝个果汁都能喝醉?”
      “没事,”晟阳站直了身体,顺了口气才开口:“被猫绊了下,没站稳。”

      桌下安安静静、十分老实的黑猫:“……”

      “奶奶,宁姐,我先回去了。”晟阳帮着收拾完碗筷便拿起包和人打了声招呼,脸上带着惯常的笑,可声音却有些闷。
      林奶奶笑着应道:“好,路上注意安全。”

      院门上的两盏灯发着微弱的白光,晟阳推开门,走出一段路脚上突然附上股沉甸甸的重量,低头一看,是快要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猫扑了过来。
      “你想干嘛?”晟阳蹲下身摸黑猫的脑袋,指尖被柔软包围,“又不是故意冤枉你的。”
      黑猫眼睛亮着金黄的光,绕着晟阳的腿慢慢踱步,不时往他身上凑近嗅味道。

      晟阳正想起身,一阵冰凉刚好贴上脸颊,他抬头,看到江闲迎着冷硬的白光,眉眼却显柔和。
      江闲:“喝点牛奶,会好些。”

      “谢谢。”晟阳扯着嘴角笑了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时离得近,江闲清晰地看到晟阳的发白的脸,“你……脸色很差。”

      晟阳耳目不清,活像在海上没完没了漂了三天三夜,顺着头晕上来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他喉间溢出一阵闷声,连忙捂着嘴往巷子口的矮墙那走。
      江闲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个反应,伸手拉了下他的胳膊,想问他要不要去医院。
      “你……离远点……”晟阳从牙关里挤出声。
      这话声如蚊蝇,江闲没听清,反倒俯下身子往前凑。

      晕头转向间,晟阳实在没忍住,胡乱抓住一个支撑点,“呕”一声吐了。

      吐了……

      于是“惨白”转移到了江闲脸上:“……”
      他本人对蒜没感觉,不喜欢却也没到不能接受的地步,但今天一过,他刷新了对蒜的认知。

      几分钟后,晟阳僵着脸坐在江闲的书桌前,耳边可以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因为被吐了一身的人正在卫生间洗澡。

      晟阳从大蒜为什么要存在想到人为什么要嘴硬,最后泄了气一般,眼一闭,腿一蹬,脸直直向倒向桌面。
      要死,一辈子的脸都丢完了,他有点绝望。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很不想把狼狈的一面给江闲看到,心大如他也会莫名难堪。

      只是他在这抓耳挠腮,卫生间里那位也大差不差。

      江闲洗完澡,像往常一样在衣架上摸索,最后摸了个空。
      “……”他只顾着一股脑往卫生间钻,完全忘记了拿衣服这事。

      现在面前有两条路,一个是等房间那位离开,一个是叫房间那位给他送衣服。
      他想了三秒,果断选择第一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五分钟后,江闲在卫生间里面算完了脑子里库存的最后一道数学题。
      他把淋浴关掉,周遭寂静,房间里那位像死了一样,脚步声都没发出来。

      晟阳确实是半死不活的状态,趴在桌上的头就没抬起来过。
      突然,一连串沉闷的“咚咚”声在他耳边响起,是从卫生间传来的,他这才反应过来江闲确实洗了好久还没出来。

      地板上终于响起细微的脚步声。
      “怎么?”晟阳问。
      江闲抿着的唇轻启:“我衣服没拿。”

      浴室的磨砂玻璃浅浅印出道模糊的人影,晟阳视线在那处停了几秒,忽然偏开头“奥”了声。
      真是……要命。
      手指关节被他按得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你等会儿。”

      晟阳走进房间,在淡黄色的木质衣柜前停下脚步,柜子里的衣服摆放得很整齐,散发着清新的皂荚味。
      角落里有个相框面朝里放着,看不见照片是什么样,但其实很容易猜到,晟阳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几秒,随即移开眼关上柜门。

      没过多久,他拿着一套衣服去敲卫生间的门。

      猝不及防间,门开出一道缝,晟阳还没来得及背过身就被水汽扑了满脸,他喉间有点发紧,热气混着丝丝湿润往外挤,还带着独属于一个人的气味。
      紧接着,一只带着几点水珠的胳膊伸出来,劲瘦修长,腕骨突出,手腕内侧的血管在白得惊人的皮肤上清晰可见。
      掌侧那颗棕色的痣被水汽包裹着,模糊而不真切。

      晟阳怔在原地,心跳很快,他却完全没意识到。

      江闲的手还悬在半空,玻璃外的人影憧憧,他掌心仍旧是空的,“晟阳?”
      淡淡的声音把门外的人拉了回来,晟阳恍然回过神,“奥……这……给你。”

      指尖交错,一触即分。

      四下寂静无声,目光飘无定处,一片红顺着晟阳的脖颈直烧到耳尖。
      他转身靠在门侧的墙上,冰冷的墙面贴着他的后背,不远处衣服布料摩擦的悉索声却又在耳边点起一把火。
      本来心里就五味杂陈,现在又多添了一味。

      伸个手而已,自己怎么像个变态一样!

      很快,卫生间的门被打开,滴着水的发丝被江闲向后撸去,衣领洇湿一小块,脖子漫上淡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红。
      他侧着头擦发丝的水,偏头便看到站在一旁的晟阳,脚步倐地顿住:“站这干嘛?”

      晟阳下意识绷紧了肩背,拎起领口扇了几下风,“有点闷,我在这吹吹风。”
      又没窗子,吹个屁的风。

      但是江闲竟然毫无所觉地应了声,抬步直直朝房内走去。
      “牛奶喝没?”他拉开窗子,顺带瞥了眼桌上立在那的牛奶,盖子还是没开的样子。

      晟阳道歉的话都排练了八百遍了,没想到他第一句是问这个,“那我现在喝?”
      他刚在院门外他五脏六腑都差点吐出来,现在反而好多了。

      牛奶带着丝青提的香味,入口的瞬间淡淡的甜味便在舌尖漫开,晟阳仰着头,脑子里很乱。
      今天发生很多事,他有点搞不清楚自己了。

      没等他想个所以然,突然听见江闲说:“其实……你可以不用这样。”
      “哪样?”晟阳喉结滚动,咽下那口牛奶。
      江闲移开目光,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犹豫了会儿还是抬眼道:“可以轻松一点,不用太在意别人。”

      不仅是今晚,晟阳对待别人一直把握着分寸,总是默默关注着别人的情绪,一些细枝末节都能被他尽收眼底,在学校是,在家也是,对待不熟的人是,对待朋友照样是。
      就像他会照顾加他微信的女生的心情,不会当场拒绝让人难堪,只在事后拒绝好友申请,会理解宋朝南拧巴的性格,会很轻易找到开幕式时躲在角落的江闲。
      只是这种察言观色有时会让自己很累。

      晟阳知道江闲说的不只是饺子的事,他提起嘴角,迅速伸手呼噜了下江闲的头发,“少揣测你阳哥。”
      江闲闷声不语,觉得这个话题可以点到为止了。

      突然,晟阳伸手撑了下桌面,坐在江闲面前的书桌上,身体微微前倾,说:“还行吧,我是挑着人在意,又不是对谁都乐意费心思。”
      “奶奶费了好大一番心思,我总不能往人身上泼冷水吧。”晟阳两条腿自然下垂,在空中晃悠着,“而且,这事我乐意。”

      一切理由在“我乐意”三个字面前都是过眼云烟。

      已经不用再多说了。
      “牛奶喝完没?”江闲的声音很轻,就像窗外的一阵风。

      晟阳挑了下眉,将那瓶牛奶仰头一饮而尽,五指收缩,瓶子中间皱成了一小团,被他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可以了吧。”
      他说着这话,眼睛还直勾勾盯着江闲。

      江闲收回目光,从书架上拿出一本笔记拍了下晟阳的腿,“坐椅子上。”

      这笔记一看就是文综,厚得离谱。
      晟阳一脸不可置信:“你今晚不会还要给我补课吧?我白天刚跑完3000米、800米、400米接力、跨栏——”
      “谁放话要考第一来着?”江闲偏头看他。

      还能是谁,某个说话不过脑子的傻逼呗。
      晟阳摸了下鼻尖,认命地坐回椅子上:“行,江——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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