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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木偶戏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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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阿婆家是个很高大的男人来接的,还没见到人就先听见声音:“娘,这次怎么回来的那么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听婶娘说你还带了个外人回来。”
阿婆把菜篮往男人怀里一塞,没好气地说:“什么外人外人的,要不是这小姑娘,你娘今天就折外面了。”说完就坐到堂上的竹椅上喘气。
那男人才看清老人家腿上的伤,一下子跪在地上看着那伤,紧张得手足无措:“娘,你这咋伤的啊!怎么那么严重!”
“傻蹲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去拿药来。”阿婆用拐杖打了两下男人,都是重重抬起轻轻放下,“那是我小儿子排行老三,他的两个兄长和嫂子给人帮忙去了。”
说话间,沈老三就拿来了一罐膏药,打开是黑糊糊的,只见沈老三挖了一大块涂在阿婆腿上,一瞬间就有很多白烟冒出,阿婆咬着牙冷汗流了一脑门;苏长安看得冷汗直冒,在旁边用袖子给阿婆擦汗。
阿婆的腿全部涂上膏药之后,还不忘让她儿子给苏长安也上药,苏长安那是一万个拒绝:“不不不,我没伤,我不需要,我真的没事!”直接一个拒绝三连。
但阿婆哪不知道小姑娘想的啥:“别听小姑娘瞎说,她手都要烂了,快给她涂上,那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能把手毁了。”
苏长安看说不通直接跑开,沈老三受阿婆的意追在后面,沈老大和沈老二带着媳妇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堂屋里你追我赶的两人,还有坐在椅子上指挥的自家老娘。
“娘,您的伤怎么样了?”沈老大走进来先看了阿婆腿上的伤。
阿婆拍着沈老大的背:“老大,娘没事。你快去帮老三抓那小姑娘,那小姑娘滑溜的很,说什么都不肯上药,快去快去!”
沈老大和沈老二看自己老娘没事,对视一眼不明白自家老娘为什么要抓人,但还是一起帮沈老三抓人,两个妯娌看着这幕笑得不行,还说家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苏长安双拳难敌四手,被沈家两兄弟一左一右架回阿婆身边:“我不要!我没事!我不要涂那个药!”
阿婆也不多说什么,直接让两兄弟把苏长安的手摊开,这时候大家才看清她受伤的伤,全都倒吸一口凉气——两只手全都呈溃烂的样子。
不过涂药的过程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苏长安睁开眼睛,看见涂在伤口上的药并没有冒烟,有些奇怪但也放心下来。
”说说吧,你为什么来这,现在城里的人可不会到处乱跑。“阿婆挺奇怪那药为什么没起作用但也没多问,只是问起苏长安的来意。
苏长安说了来龙去脉,隐去了中间打斗的部分,阿婆听完笑出了眼泪:“你这傻孩子,去看戏被人家的木偶砸了,那班主把木偶送你了你就觉得他们好,到处东奔西走给人宣传?”
苏长安本来觉得没什么,听阿婆一说自己都红了脸。
“哈哈,罢了,我这老骨头也好久没听戏,今天就去瞧瞧吧。”阿婆说着还招呼沈老大,“老大你去把你陈伯也喊来,那个老家伙是个戏迷,这次不看,下回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娘!”老二和老三想劝劝,沈老大对着他们摇摇头就出门去了。
很快沈老大就回来了,带来的不仅有陈伯,还有很多老人,有个老太太嗔怪地开口:“兰姐姐,有好东西看你就只叫你家老大喊老陈头,一点都没想起我们这些老姐妹,是不是老陈头给了你什么好处啊!”
兰阿婆拄着拐杖走到那一众老姐妹里:“哪能啊?这不是知道有好东西只要喊了老陈,你们都会来嘛。快走吧,我们这脚程再不走,等到那说不定人家都结束了。”
一众老人说笑着往外走,苏长安在最前面扶着兰阿婆,沈家三兄弟举着火把一起朝胡同外走,后面跟着各个老人的家人。
火光照过每家的门,越来越多的人打开门,看着附近的老人都在队伍里,后面还跟着家里人,渐渐的也有人心动了,拿着火把拖家带口地加入队伍,大家都太久没有那么热闹过了,他们都在恐惧中住了太久了。
去看戏的队伍越来越长,就像是火龙一般在街头巷尾穿行,人们的交谈、孩子的嬉闹、老人的笑夹杂在火光中,把浓稠的黑夜照得通亮。
“公子,这……”在街边吴伯对着殷辰极迟疑道。
殷辰极脸上的笑浓了几分:“我就知道她做得到,我们也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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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班看着黑下来的天渐渐失了希望,老班主挥挥手让大家都歇着去,准备明早出城,就在大家转身打算回去的时候,小丫头看到远处的光,有些不确定地没有开口,直到看见最前面挥手的苏长安,小丫头才激动地拉住老班主的衣服:“爷爷来人了!姐姐带了好多人来!好耶好耶!明天不用出城了!明天不用出城了!”
老班主看见来了一大群人,激动得眼眶都湿了,中气十足地喊:“还愣着干什么!人都来了,快准备啊!”
戏班的人被突然到来的人群冲昏了头,一个个手忙脚乱起来,戏班的老人更是抹着泪往后台走。
戏班重新把之前收好的东西全部拿出来,还有人一直在催快点,大家点灯的点灯、敲锣鼓的敲锣鼓、摆凳子的摆凳子,来看戏的人也很热情地搭手帮着一起,就连小丫头也没闲着,拿着自己的木偶表演给孩子们看;一时间布棚热闹得像是过年一样。
苏长安站在最外面看着这热闹的一幕,笑得很灿烂:“所以说,没有什么是浪费时间!”
岁坐在苏长安怀里浅浅笑着:“的确,做的每件事都会有因果,但你这样不求回报地盲目帮忙,太过于愚善了吧?”
“做事论心,什么愚不愚善,再说你不就是他们给我的报酬,我也不是白干,不是吗?”苏长安望着满脸喜色的大家,布棚的火光印在她的眼里熠熠生辉。
低头看着跟自己相处了一整天的木偶,苏长安突然感觉也没有那么害怕:“突然觉得你换了模样也没有那么好怕了,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岁微微抬起头,看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我叫岁,年年岁岁的岁。”
听见岁这么正式的自我介绍,苏长安楞了一下,随即笑着眯起眼睛:“我叫苏长安,姑苏的苏;长相思,在长安的长安。”
这是她第一次有朋友,第一次有愿意跟她扯上关系的“人”。
苏长安越想越开心,笑得鼻头都有些酸涩。
“恭喜你们做到了。”殷辰极笑眯眯地走过来,站在苏长安她们边上祝贺。
苏长安和岁扭头看见殷辰极:“你怎么来了?”
“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不知道,作为你们的挚友,自然要来见证一下。”殷辰极笑得十分温柔,眼里是布棚里跳动的火光,“而且我相信你们肯定能成功,没有人比你们更适合做这件事。”
“谢谢……”苏长安听完有点不知道回什么,就呆呆地道谢,而岁好似也有点不好意思,头扭到另一边嘟囔,“什么挚友,不过是……”
这时吴伯很适时地走过来,递上了一份糕点:“安丫头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府上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庆功宴。”
苏长安听到吴伯说才想起自己一天都没吃饭,立马就觉得自己饿得能吃下一整头牛,抬手正想拿,发现自己两只手都涂满了膏药,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手也受伤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吴伯。
“哎呦,怎么两只手又伤成这样!这不才好的伤啊!”吴伯看见两只手都伤得严重的苏长安心痛得不行。
自己也有人关心,苏长安鼻子眼睛都有些泛酸,眼眶微微泛起水光:“没事的吴伯,其实没什么伤,是兰阿婆非说我伤得重,要给我涂上厚厚一层……”
殷辰极在旁边看着并没有多说什么,又转头看向布棚里认真看戏的人,戏到最精彩的部分,人的情绪也跟着高涨,突然一团团金色的拳头大小的光团从他们头顶上升起:“来了!”
苏长安不明所以地抬头,正好看见慢慢升起的光团一个个飞向小丫头手里的木偶:“这是什么?”
“这就是他们等的希望,当他们带着这份希望继续旅程的时候,这份希望会诞生出很多热爱木偶戏的孩子,这将是木偶戏的新生。”殷辰极温柔地看着光团,很欣慰地感慨,“好久没看到这景象了!”
“那他们如果没有进城,没有得到这光团会怎么样?”苏长安不解。
殷辰极:“丰都是他们不得不过的一站,只有通过这里带走这份希望才能让他们的技艺一直传承下去,如果他们一直被拒之门外,没办法给这门手艺带去新的血液,就会面临失传。”
苏长安还是不明白:“只有从丰都走才行吗?如果要传承下去,绕过丰都往前走不更快?而且为什么要叫丰都,酆都,感觉不太吉利。”
殷辰极摸摸她的脑袋,把她的头发都摸炸毛:“小孩子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以后你就懂了。”
苏长安很不服气地想挠殷辰极,被按住脑袋连近身都做不到。
这份热闹持续了很久,但因为在晚上出来太久很多人还是会担心,所以大家又成群结队地一起离开,很快布棚的热闹就散去了,走之前兰阿婆还专门跟苏长安约定以后有好玩的要去胡同喊她。
苏长安目送兰阿婆他们离开,然后转身回到布棚里,大家围一起看着小丫头手里闪闪发光的小木偶,所有人的眼里都是亮的,小丫头更是小脸红扑扑的,看见苏长安走过来,立马举起手里的木偶:“姐姐你看,偶人闪闪发光,这都是姐姐的功劳!”
苏长安看着整个人都鲜活起来的小丫头,忍不住狠狠揉了揉她的发顶:“这都是大家的功劳!班主,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啊?“
老班主爽朗一笑:“我们打算明天离开,本来以为这次要无功而返,没想到您给我们带来了希望,不过我们已经在这耽搁太久了,现在我们也收集满了要赶紧赶路,不能让这手艺断了。”说着老班主眼里溢满了水光。
“那我提前祝您心想事成!”苏长安对着老班主作揖,然后蹲下身子摸着小丫头的头问:“能不能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啊?”
小丫头抱着发光的小木偶笑得十分灿烂:“我叫承衣!是爷爷给我取的名字!”
苏长安摸摸承衣的头,站起身跟老班主说:“想必以后承衣肯定是班主的得意门生。”
老班主没有回答,只是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承衣,对着苏长安和殷辰极颔首。
又闲聊几句苏长安等人便告辞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