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换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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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十九年春，辽国王女的车架踏着风雨过后满地的落花驶入了上元城，皇帝仁德，在宫中设宴，为她接风洗尘。
入了宫城，轿辇慢悠悠地行过汉白玉铺就的路面。
望着碧空下高高伫立的红墙与错落有致、犹如振翅之鸟的飞檐，娜荷芽才终于读懂了上一世课本上所写的“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①”。
前来接娜荷芽的嬷嬷正细细为她讲着殷朝宫宴的各项事宜：“……王女，陛下带着众位皇子在垂拱殿为三位使臣接风；王女的洗尘宴则是在延春阁里，由皇后娘娘做东，娘娘所出的永和公主也会在场。”
“延春阁?”
“王女可是有何疑惑?”
“这上元城中可还有名为延春阁的地方?”
“自是没有，谁敢与皇家用同一个名字呢?”
如此看来，那人果真是殷朝的大皇子褚珩。只是不知他到底是想与自己做什么交易?
娜荷芽心事重重地到了延春阁中，听着不绝于耳的丝竹之声、望着席间推杯换盏的宗室贵女，凭空生出了几分胆怯，自己当真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寻得一方安乐吗？
皇后和善，似是瞧出了娜荷芽的不自在，便将她叫去了上首，轻声细语问她在殷朝可有什么不习惯之处，复又不着痕迹地讲了几句殷朝的规矩，末了还说今日宴上做的多是殷朝菜色，若是娜荷芽吃不惯，她便差人去做一道烤全羊来。
坐在下首的永和公主听了，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朗声笑道：“正巧辽国进贡的羔羊与嫂嫂一并到了。”
说罢转身唤来下人：“去，用辽国进贡的羔羊仔做一道烤全羊来。”她并未过分强调进贡二字，但这句话落入众人耳中，便有了些别的意味。
还有一人小声戏谑道：“不过是侧妃而已，可当不得永和公主这句嫂嫂。”
娜荷芽知晓辽国势弱，无意与人争论这些，装作未闻，对着皇后福了福身：“娜荷芽谢过皇后娘娘好意了，只是烤全羊太废功夫，等到上桌，怕是已经夕阳西沉了。”
皇后见娜荷芽如此推拒，也不再提烤全羊的事情，转而说起殷朝的习俗，不知怎的，就说到了生辰八字之上：“咱们殷朝人结亲，讲求一个天定良缘，八字相配的夫妻，方能和和美美。王女如今嫁与我儿，不知我能否知晓王女的八字？”
“我之前寻国师问了问，但因着没有王女的八字，便觉得那结果当不得真，”皇后接过婢女递来的热茶，浅浅抿了一口，“说出来也不怕王女笑话，国师竟然说王女与我儿相冲。”
原来是在这等着她。
皇后问话之时依旧笑容满面，如延春阁外和煦的东风，但细细看来，却能见到她眸中一片冷漠，似是并不把娜荷芽这个辽国王女放在眼中。
回想起进京路上那些天灾人祸，娜荷芽本以为是有人不愿看三皇子再添助力，如今看来，倒是有另一种可能。
辽国如今日益衰败，确实算不得什么助力……但若是不想让她嫁给三皇子，一开始又为何要提起和亲之事呢？就算是把她嫁给传闻中身有隐疾的大皇子，她那父汗也定然不会拒绝。
莫不是皇帝的意思？
娜荷芽想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得斟酌着答道：“草原上不讲求这些，我也只是知晓自己的生辰而已。”
“这样吗？”皇后右手食指毫无节奏地轻敲着身前的黄花梨木桌，先是与婢女耳语一番，接着便转而讲起了殷朝别的风俗，时不时的还会问上娜荷芽几句。
娜荷芽在草原上直来直往惯了，如今面对着一句话能拐七八个弯的皇后，不免头昏脑胀。
一顿饭下来，娜荷芽并未尝明白殷朝吃食到底是什么味道，只觉得身心俱疲，正想转身向皇后告辞，便听得有内侍道：“垂拱殿传王女过去。”
等到出了延春阁，被夹着花草清香的东风一吹，娜荷芽忽然想起怀中的那枚香囊，试探地对着内侍问道：“方才席间饮多了酒，我可否去方便一番?”
“王女可识得路?若是不知，咱家去寻个婢子来带王女过去。”
“嬷嬷告诉过我了，塔娜陪着我过去便是。”
见内侍并未再多问什么，娜荷芽松了口气，鬼使神差地往延春阁东侧走去。
“王女，嬷嬷先前说的，并不是这个方向。”塔娜跟在娜荷芽身后，见着眼前越发陌生的景色，面露疑惑。
塔娜这么一说，娜荷芽也清醒过来，只觉自己真是席间吃多了酒，竟会信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正想调转脚步，抬眼却见那人正站在不远处的梨花树下。
他今日换了一支墨绿色的竹簪束发，身着月白色的长衫，腰间依旧是斜斜坠着一把玉骨扇。
罢了，皇后与三皇子的态度暧昧不明，她总得为自己打算，不如赌上一番，左右也不会更差了。
娜荷芽定了定心神，侧身对着塔娜耳语：“我去还香囊，你在这等我便是。”
言罢，便留下满脸错愕的塔娜，大步往梨花树下走去。
“王行?或者我应该叫你……大皇子殿下?”
多年之后，褚珩依旧记得，宣德十九年四月，雨后初霁。那日春光正好、春风也正好、连草丛间飞舞的蝴蝶也都正好。延春阁东，雪白的梨花落了满地，少女一袭红衣随风翻飞。
她开口问他：“你想与我做什么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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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珩没想过自己真的有机会和娜荷芽做成这场交易。
昨日在天封寺中，他本是要去见一位相识已久的僧侣，哪知竟入了歹人的陷阱，还险些连累来天封寺中借住的娇客。又哪知峰回路转，被连累的娇客竟是和亲的辽国王女。
思及近日宫中的风风雨雨，褚珩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唯一担忧的，是娜荷芽不愿赴约。
如今看来，方才的宴席之上，发生了许多让娜荷芽不安的事情啊……
“王女可知，近日京中有许多流言，说王女与三皇子命中犯冲？”本斜靠在梨花树下的褚珩站直了身。
“这和我与大皇子的交易有何关系？”
褚珩正色道：“我离席不能太久，今日便与王女长话短说。王女与三皇子的这桩婚事乃是皇后一手促成，宫中的流言，也是皇后散布而出。”
“这又如何？”
“皇后是想让王女嫁给京中旁的皇子……当然，这皇子最好也不是我。”对付他这个半废之人，三皇子与皇后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这是为他那几个弟弟设的局。
听得褚珩所说，娜荷芽脑中的迷雾霎时间散去了大半，只是：“我为何要相信你所说的？就凭那日你帮我挡了一箭？”皇后与三皇子在算计她，这人也未必能清白到哪里去。
“我想，王女应该知晓我在京中的名声吧。”
“那日我一身血污，乃是被人所伤。其实我本就无意皇位，如此战战兢兢的生活，我一早便不想再过了。”
“你的意思是，你想娶我，用我的身份来打消旁人对你的顾虑？可这对我并没有什么好处。”
“王女，京中不比草原自由，王女这样的芍药花，合该开在草原上才是。”忆起昨夜里打听来的消息，褚珩想赌一把。
即便是赌输了，左右也不会更差了。
娜荷芽抿了抿下唇，拿不准眼前这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低声道：“你们中原人说话，我听不明白。”
“我对男女之事无甚兴趣，王女若是嫁与我，你我二人可以做一对假夫妻，等到三五年后，一切尘埃落定，我便想个法子送王女回草原去。”
她还能回草原去？娜荷芽眼前一亮，望向褚珩时，恰如明晃晃的日光：“此话当真？”
褚珩见惯了沉沉夜色，乍然之间，只觉心口被什么灼伤一般，竟是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可是你如何保证，到时候真的会送我回去？”娜荷芽心道，大殷朝又没有合同，这人若是糊弄她，她往哪处说理去？
忽然，手中一阵冰凉的触感，娜荷芽底头一看。
怎么又是一枚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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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清早，娜荷芽被一阵婉转的莺啼吵醒，睡眼惺忪间，将屋外点点翠绿的树叶看作了辽国的茫茫无际的草原，还在想着，草原上的绿草怎么一夜之间变得如此稀疏？
等塔娜抱着一件华丽的大红嫁衣走到她身前时，方才想起自己已不是那个能在毡帐里睡到日上三竿的王女了。
“王女，宫中已经将嫁衣送来了。”
那日宫宴，娜荷芽与褚珩达成了一场交易。
垂拱殿中，国师以星象劝阻皇帝莫要执意让娜荷芽嫁与三皇子为侧妃，正当皇帝思索之际，喝得半醉的大皇子拍案而起，直言自己对辽国王女一见钟情，想要娶她为妻。
彼时国师刚与众人解释完星象，殿中气氛比起故作热闹的延春阁还要压抑了几分，上首的皇帝与三皇子都沉默不语，四皇子与五皇子惴惴不安，生怕这个异国王女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正妃、断了往后的全部念想。
只有褚珩，在国师长篇大论之时，始终专心夹着眼前的松鼠鳜鱼，时不时地饮上一口琉璃樽中的葡萄美酒，与殿中的气氛格格不入。
“王女可愿意?”皇帝的神色晦暗不明。
“自当从命。”娜荷芽摩挲着那枚已然变得温热的玉佩，遥遥望着站在垂拱殿另一侧的褚珩。
方才在梨花树下，他站得要更直些。娜荷芽没由来地想到。
皇帝沉声道：“如此也好。老大成家之后，可不能像从前那般放浪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换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