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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见 ...

  •   等到娜荷芽一行人紧赶慢赶到达殷朝皇都上元的时候,已是四月,城中花已谢,山野花始开。上元城外矮山连绵,每逢暮春时节,遥遥望去,山头点点嫣红,恰如少女发间簪花,煞是好看。

      只可惜这一日天公不作美,阴云密布,雨水将落未落,空气中一片粘腻的闷。娜荷芽掀开马车帷裳的一角,望着阴沉沉的天色,想着来年开春定要寻个机会上山去看看,在草原十来年,她已经快忘记桃花酥的味道了。

      忽地听得几声高亢的鸟鸣,娜荷芽恍惚间以为自己尚在辽国,将帷裳掀得更开了些,湿润的空气直往她面上扑,谁知变故陡生——

      三两碎石子破风而来,径直砸向娜荷芽的额头,还好她虽贪玩,却从没放下过草原儿女都得学的骑射功夫,反应极快,往右侧偏了偏身子,这才堪堪躲过那急飞的石子。

      本稳稳当当行进的马车也忽然间停了下来。

      驾车的是娜荷芽带来的侍从,名为巴图,他的父辈与大阏氏乃是故交,此次得了娜荷芽要远嫁的消息,主动请缨一并南下,说是想要见识一番草原之外的世界。巴图身手了得,又是大阏氏从小看着长大的,自然是允了他的要求。

      他们这架车在迎亲队伍的中段,前头是三位使臣的车架,后头则是辽国的“贡品”以及娜荷芽的嫁妆,巴图见前方的马车停了,自然也是勒紧缰绳、翻身下马,远远望了望前方的情况,转身对着马车中的娜荷芽道:“王女,前头似乎是出事了。”

      娜荷芽听得巴图所言,眉头一蹙:“又是有人劫道?”

      之所以会用又字,自然是他们一行人已然有过被人劫道的经历了。

      当时刚过了兴兰河,却又离殷朝边城尚还有些距离,前后数十里人烟罕至,只有些新生的嫩草随风摇着,那些道匪似乎是瞧着这行队伍财物颇丰,若是真能得手,此后便再也不必做这些勾当,便铤而走险,想要偷袭一番。

      他们观察了好一段时间,知晓了第四架马车中所坐的乃是辽国王女,想着不过是个将将及笄的弱女子,以之为质再好不过。他们趁着使团用餐稍有懈怠,一窝蜂冲往娜荷芽那架马车,然而娜荷芽非但未显慌乱,反倒抄起一把弓箭。

      只见她将弓弦拉做弯月状,锐利的箭矢直入道匪首领的大腿,霎时间他便扑跪而下,腿间鲜血汩汩涌出。道匪本是打算柿子挑软的捏,谁知竟是碰上了硬岔,一时间群龙无首,被反应过来的使臣全抓了去。

      那之后又遇上过两回这样的事,娜荷芽不知是自己运道不好还是背后有人算计,成心不想她安安稳稳往上元去。唯一的好处便是,经此几役,使团中本看不上娜荷芽这个异国王女的人息了声,不再在她身前阴阳怪气说些高攀了三皇子、折辱了京中月的话。

      “省了不少事情。”注意到这个变化之后的娜荷芽对着侍女塔娜如是说。

      先前那些人总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像是惹她好眠的蚊子,如此几箭便能换来耳边清净,对她未尝不是一种因祸得福。

      “似乎不是,”巴图道,“像是有山石滚落,我去前面问问。”

      娜荷芽了然,掀开帷裳跳下马车:“难怪方才有石子落入马车之中。”因着尚未成婚,娜荷芽如今尚还穿着辽国的衣裳,鲜亮的颜色在黯淡的天色中显得尤为夺目。

      巴图心中一跳,尚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得快步走来的使臣道:“王女可有受伤?”

      使臣心中也是一通埋怨,本想着无非是去辽国带回“贡品”,此行虽说路遥,但也不算什么麻烦差事,哪成想一路上惊险不断,如今更是遇上了落石拦路这样的天降异象。他瞥了一眼身前朱唇皓齿的少女,暗中腹诽,莫不是这王女的八字与上元不合?

      面上却是不显,瞧着娜荷芽不似受伤,便道:“近日京中接连大雨,土石松动,前方落石拦路,行进不得,如今将至黄昏,不若去天封寺一宿。”

      若是按照原先的计划,再用上一个时辰、赶在天黑透前便能到达礼部给娜荷芽准备的住所;但若是改道绕行,则得再花上三个时辰。使臣想着,倒不如先连夜差人清理巨石,等到明日天光大亮,再行入京。

      大婚尚有十五日,娜荷芽并不急着入京,先前在路上也听人提起过京郊天封寺乃是古刹,值得一观,比起熬夜绕远路,她当然更愿意去天封寺看看:“先前在驿馆听闻天封寺中素斋甚好,我已眼馋许久,如今既然正好碰上,那便请使臣大人带路了。”

      -

      一行人到达天封寺时已是瞑色将合,主持尚在修行,知客带着几位小僧迎了娜荷芽一行人入寺。因着时辰已晚,香客们或是已然归城、又或是已在客房宿下,天封寺中并无多少往来之人。

      娜荷芽跟在使臣身后,状似打量寺中古杉,心思却早已飘远。自辽国王庭至殷朝皇都这一路上波折颇多,甚至今日离上元已是咫尺一步却又出了岔子,莫非当真是她的命数?望着眼前僧侣黄褐色的衣衫,娜荷芽竟是起了几分求签的心思。

      但到底还是被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压抑住了。

      从她上一世的经历便能得知,万般皆是命,就算知晓了往后种种,又能如何呢,人祸尚可避,天灾何处躲?

      再活一世,她宁愿做个自在的傻子。

      娜荷芽低声叹了口气,便听得前头穿着浅黄色僧袍的小僧指着面前的小院轻声道:“施主,你的住所到了。若是施主要用夕食,可以往东行约莫一刻钟,寺中素斋会供应至酉时二刻。明日卯时起亦会供应朝食。”

      “尚还有两刻钟。”说罢,小僧便退出了院落,留娜荷芽与塔娜在小院中。

      塔娜将院中的油灯点上,又把娜荷芽随身的包袱放在床头的矮柜上,见娜荷芽还在小院中盯着开到极盛的皑皑梨花,知晓她是被今日的落石坏了性质,便问道:“王女可要现在便去尝尝素斋?”

      塔娜自幼便是跟在娜荷芽身边的。

      她生母早亡,生父却是个无甚责任心的,并不把塔娜这个女儿放在心上,整日里便让她去草原上吃些百家饭。辽国冬日严寒,七岁那年塔娜差点被生生冻死在王庭外的草场上,迷迷糊糊间被策马归来的娜荷芽带回了王庭的毡帐之中。

      毡帐中炉火烧得极旺,娜荷芽盖在她身上地羊毛毯也暖呼呼的,一时间塔娜还以为自己是已经去往了无尘之地。

      自那之后,塔娜便留在娜荷芽身边做了侍女,如今娜荷芽远嫁,她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随行。当初娜荷芽将她捡上马背,她便偷偷向长生天发过誓,此生都要与娜荷芽待在一处。

      如此将近十年,她自然是知晓娜荷芽的性子,到了一个新地方,定然是要试试当地的吃食的。

      辽国并无寺庙,亦无素斋,如今有机会,娜荷芽当即道:“我换身轻便些的衣裳便去,你在院中稍等我一阵。”

      可谁知,等到娜荷芽换了身藏蓝色的窄袖常服,从里屋出来的时候,院中一片死寂。今日天阴,并无残照,只有梨花叶子随风荡着,而方才还在院中的塔娜已然不见踪影。

      “塔娜?”娜荷芽焦急地唤了一声,却又担心是有人埋伏,怕打草惊蛇,故而声音并未放得太大。

      这件院落并不宽敞,娜荷芽只粗粗扫了一圈便知道塔娜已经不在院中。

      娜荷芽在心中暗道不好,今日不是已经遇上了一次落石拦路,怎得还有“人祸”发生?又宽慰自己,她是跟着使臣进的天封寺,虽然因着几次“劫道”,使团护卫折了不少,却也还留有几人,其中有两位如今正守在她院子门口……

      一边想着,娜荷芽一边蹑手蹑脚地往院门口走去,却见院门并非紧闭,而是虚掩着的,透过门缝往外望去,哪还有护卫的踪影?

      “刷——”

      一支利箭穿过门缝破空而来,擦过娜荷芽的鬓发,直插院中的梨木。

      “谁?!”娜荷芽右手握住腰间的匕首,往后急退,因着本只是打算去食素斋,她的弓箭尚在房中。

      回应她的是又一支利箭。

      还未等娜荷芽反应过来,忽从西侧院墙上跃下一个青年,凭空接住了急速飞来的第三只利箭,又将插入梨木的那两支利箭也收入怀中。

      那人约莫二十来岁,以玉簪束四方髻,着一身与娜荷芽身上长裙同色的藏蓝色长袍,衣袍之上以银线绣有云纹,腰间别了一把玉骨扇,瞧着像是个京中风流公子;只是他衣角被勾花的银线并三两点暗红色的血迹与他空手接飞箭的模样,却更像是话本子里的江湖侠客。

      可惜娜荷芽并非是什么被话本子蒙了心的闺阁稚女,自然不会幻想有豪侠对她一见钟情,带她离开危机重重的上元城,二人自此不问纷扰、仗剑走天涯。这人不请自来,焉知不是与外头射箭人一伙的,思及此处,娜荷芽握匕首的右手越发用力。

      只听得娜荷芽冷声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我院中?”

      与外头放箭的、掳走塔娜和护卫的人又是什么关系?

      “在下,”那人漫不经心道,“王行。”

      “王行?”如此普通的名字,配上眼前人的模样,有种娜荷芽说不上来的怪异之感。

      王行并不纠结于自报家门这件事上,似乎是觉得让娜荷芽卷入这桩事情中是给自己平添了几分麻烦,虽是赔礼,却语速极快:“那行人是冲我来的,叨扰了姑娘,王某在此赔罪。”

      “我倒是无事,只是我的侍……还有一位少女与我一同借宿在这间院中。”娜荷芽想起下落不明的塔娜,心中一阵烦闷,并不愿与王行多加纠缠。

      王行一愣,似是想到了什么,语气放缓了些:“也是与姑娘一般的辽国少女?”

      “你见过她?”

      不对,草原人面目都相似,殷朝边城人尚且分不清辽国人、党项人以及西夏人,这人是如何知晓自己是辽国人的?

      “她与院外的两个男子方才被知客叫走了,似乎是院中的被褥需要换,”王行道,“应该并无危险。姑娘既是无事,王某便先别过。我方才已经布置了一番,那群人不会再叨扰姑娘了。”

      “我可否与姑娘做个交易?其实我本名并非叫王……”

      知客?娜荷芽想起方才这人说放箭之人是冲他而来,难道这当真只是巧合?

      忽的,塔娜的声音在娜荷芽耳边响起:“王女,我回来了。”

      娜荷芽抬头望去,塔娜怀中果然抱着两床被褥。想着王行还在院中,本想给塔娜解释两句,结果院中哪还有王行的踪影?

      “王女,你何时有了这样一枚香囊?”塔娜望着娜荷芽身前道。

      “香囊?”娜荷芽一低头,自己脚边赫然是一枚杏黄色的香囊。

      她弯腰拾起,却见杏黄色的布上竟然有金线绣出的暗纹:“我记得嬷嬷说过,在殷朝,火纹是只有宗室能用的……”

      娜荷芽分明记得,王行的腰间只有一把玉骨扇而并无香囊,如此看来,这枚香囊是他故意落在此处的。

      “殷朝宗室不是姓褚吗?王行……王……行……珩……”娜荷芽摩挲着香囊上突起的金线纹路,喃喃道,“塔娜,你可还记得嬷嬷说的殷朝几位皇子都叫什么名字?”

      “大皇子可是叫褚珩?”

      难怪那人说自己本不叫王行,也不知是要与自己做什么交易?

      娜荷芽拆开香囊,里头竟是一张写着一处地名的纸条。

      延春阁东。

      延春阁在何处?

      “吧嗒——”

      酝酿了一整日的雨也终于落了下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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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写的过程中发现很多问题,所以缩减了一些篇幅,就作为练笔啦,会写完的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