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大婚 ...

  •   宣德十九年,四月廿三,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皇长子褚珩在今日迎娶正妃。

      殷朝旧礼,婚宴是在黄昏时分。彼时天边晚霞如绮,落了满地碎金。

      喜轿中的娜荷芽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星星点点的泪花,忽地听着喜轿外的婢女菱歌朗声道:“顺王妃,王府到了。”

      褚珩虽已年近弱冠,但并未做成过任何实事,如今因着大婚,皇帝草草给他封了个顺王的名号,宅邸大门的牌匾还未来得及重做,尚还写着“皇长子府”四个大字。

      奏乐声里、锣鼓声中,菱歌拉开了喜轿的帷裳。

      娜荷芽理了理裙摆,将盖在头上的红绸掀起一角,正准备纵身跳下喜轿,身侧却忽然伸来一双白玉般的手。

      是褚珩。

      与成日在烈日下纵马嬉闹的娜荷芽不同,褚珩的手修长而白净。可惜他右手手心中,有一条自无名指底部至手腕的长疤,白玉之上,生了裂痕。

      说好了要在旁人面前做一对恩爱的假夫妻,娜荷芽顺势将手伸了过去。却不知是害羞,还是怕加重了褚珩手心的伤势,她并未用力,只是轻轻将自己的手搭在了褚珩手上。

      “王妃,当心脚下。”褚珩回握住娜荷芽的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娜荷芽下了喜轿。似是因为常年弯弓习箭、拉缰策马,少女的双手都生得有厚厚的茧。

      等到她在喜轿前站定,褚珩方才分出了几番心思来打量眼前新婚的妻子。她的身量比起大多数京中贵女都要稍高大些,华丽到有些厚重的嫁衣并未将她吞没,反而越发显得少女亭亭玉立。

      这还是褚珩第一次见娜荷芽着殷朝衣衫。

      因娜荷芽本是要嫁与颇受宠爱的三皇子为侧妃,这出自尚衣局的嫁衣繁复华贵,废了不少绣娘们不少功夫。由橙红转向绛紫的夕照落在织锦缎上,为金银线绣出的灼灼芍药添了一层斑驳的影。

      褚珩身上略显普通的喜袍霎时间便不够看了起来。

      但娜荷芽并未在意这些,她只觉手中一阵温热,红绸下的双颊也渐渐升温。

      在草原上的自我安慰、来京路上的强装镇定与昨夜辗转反侧的忐忑不安,都在这一刻化作了她将要成亲的实感。

      就算只是一场交易,她也是真的要成为褚珩的妻子了。

      耳边是宾客们的喧闹之声,眼前的视线却被红绸挡了个干净,黑暗之中,她只能紧紧握住褚珩的手。

      先拜天地。

      再遥遥一拜二人并不在场的高堂。

      末了,便在一众宾客的贺喜声中,喝下那杯意为百年好合的合卺酒。

      娜荷芽忽然想起,汗王收到的诏书上,分明写着这桩婚事是要结两国百年之好,怎么到头来,除了算计便是生意?

      好没意思。

      未等娜荷芽想明白,便听得褚珩借着饮下合卺酒的功夫,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怕是要在外院应酬至深夜,王女若是倦了,先行歇息便是。府中没有长辈,明日王女可以多睡一会儿。”

      娜荷芽一愣,手中的酒樽便撞到了褚珩的手背上,她心头一颤,褚珩怎么知道自己总爱赖床的?

      奇哉怪也!

      “方才路上,我听到了王女打哈欠的声音,”褚珩似是听到了娜荷芽心中所想,轻笑着解释,“今日辛苦王女了,等这几日过了,我带王女去京郊的庄子上好生休息一番。”

      这倒是正合她意!

      -

      入了婚房,娜荷芽先是唤来菱歌与塔娜,请她们帮她将满头的珠钗与厚重的面妆都卸了。

      “我整日里都得盖着红盖头,就算是蓬头垢面,也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娜荷芽把玩着一支精巧的凤钗,没好气地说道。为了梳妆打扮,她今日卯时便起了!

      要知道,昨日夜里风大,窗外的树叶响了一整晚,她抱着绵软的被褥,根本无法入眠。夜半三更了,还死死盯着窗外的一轮弯月。

      她想念草原上的星夜了。

      上元城的夜空空荡荡,没有漫天星子,只有一轮下弦月冷冷清清地洒落在窗沿上。

      她就这样熬了大半宿,才终于撑不住厚重的眼皮,沉沉睡去,还未来得及做完那个阿娘为她炙肉的美梦,便又被菱歌叫醒了。

      菱歌是前两日才来到娜荷芽身边的,她还未熟悉娜荷芽的性子,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安安静静地继续为娜荷芽擦拭着脸上的脂粉。

      婚房中的红烛毫无规律地跳动着,外院的喧闹时不时地穿过抄手游廊落入娜荷芽的耳中,如此过了小半刻钟,去外间打水的塔娜终于回来了。

      娜荷芽忙道:“你方才去打水,可看见了小厨房在何处了?”

      “王……王妃可是饿了?”话一出口,塔娜才想起自家王女如今已嫁作了他人妇,磕磕绊绊地用汉话问道。

      菱歌本就是褚珩身边人,自是了解大皇子府上的布局:“小厨房就在出门右手边,大概半刻钟的距离,王妃若是饿了,不若我去前院寻厨子做些宵夜来?”

      娜荷芽今日为着大婚忙活了一整日,从卯时到现在,也就晨起之时吃了几口糕点,如今终于闲下来,只觉得自己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知那些殷朝贵女都是如何撑下来的:“用不着厨子。”

      她此时饿得慌,可不想再等那么久了。

      方才进内院的时候,她瞧着外头守夜的嬷嬷端着一大盘生饺子,喜床上也还有撒张用的花生、红枣,左右她和褚珩无非是契约夫妻,根本用不上这些东西,与其浪费粮食,倒不如让她吃了。

      菱歌还未弄明白娜荷芽的意思,迷茫地与塔娜对望一眼,只见娜荷芽站起身来,对着塔娜招招手:“走。”

      复又打量了一番身上繁杂的嫁衣:“这衣服好麻烦。”

      再然后,便是换上一身窄袖常服的娜荷芽,在新婚之夜,带着从喜床上收来的红枣花生、还有让菱歌去哄着嬷嬷要来的生饺子,走向了大皇子府后院久未开火生烟的小厨房。

      菱歌有些忐忑:“若是顺王殿下回来了可如何是好?”

      娜荷芽端着满盘吃食,只觉自己就要饿晕过去了,哪还会在意褚珩:“他不会的。”

      回来了也不能拦她吃东西,那日他们可是说好了,婚后二人各不干涉。

      菱歌想起前几日褚珩特意叮嘱过,王妃若是想做什么,只要不触犯殷朝律法,便由她去便是,也只得耸了耸肩,快步跟上娜荷芽往小厨房去了。

      -

      虽说和娜荷芽说好了自己可能会在外院应酬到深夜,但想着娜荷芽是远嫁,只怕是心中忐忑,自己引她入局,应当让她安心些才是。因此褚珩在巳时之前便装作烂醉,送走了所有宾客。

      可谁知,等他赶到婚房的时候,只有红烛兀自摇曳,床榻之上一片冰凉,新婚妻子已然不知去向。窗上贴着的鸳鸯戏水、并蒂荷花纹样的窗花,似乎是在嘲笑这场注定离散的婚事。

      这人去哪了?怎么连菱歌和她身边那位侍女也不见踪影?

      褚珩寻了好一番,方才在后院的小厨房中看见了点点亮光。

      是了,他竟然忘了,大婚之日,新嫁娘并没有多少机会能进些吃食,那些高门大户的贵女会有母亲塞来的饱腹糕点,而娜荷芽的母亲,此时尚在千里之外的草原上。

      没人会往她宽大的衣袖中塞上一块软糯香甜的米糕。

      她今日怕是水米未进。

      褚珩是挨过饿的人,自然知晓其中不易,低声叹了口气。又想起后院的小厨房许久未有人用过了,里头虽有灶台、厨具,但并无柴火,忙吩咐自己身后的小厮,叫府中尚未睡下的厨子在前院做些吃食端过来,方才推门进了小厨房。

      甫一进门,便见到自己的王妃正和两个婢女一起蹲在灶台前鼓捣着什么。几人很是投入,并未发现褚珩已然站在他们身后。

      直到娜荷芽叹了口气,终于放弃了用枯枝点灶,起身去拿灶台上的花生红枣,想要囫囵吃了,好歹不至于半夜饿醒。

      也不知是饿的,还是在灶台前蹲久了,她一起身,便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灶台化作一片暗沉沉的黑雾,好似她前世从台阶上跌落时那般。

      可这一次,她并未跌落到阶梯之下。

      有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

      她半躺在那人怀中,二人四目相对。

      褚珩左手揽住娜荷芽,右手悬在半空,朱红色的衣袖扫过娜荷芽的额头。四下寂静无声,一粒花生从灶台之上滚落,正巧落在了二人脚边。

      “你怎么在这?”等到头晕稍稍缓解,娜荷芽赶忙撑着灶台站起身来,又拍了拍衣裳上沾染的灰尘,抢在褚珩开口前问道。

      新婚之夜在小厨房中被夫君寻到,娜荷芽心中有些尴尬。

      少女脸颊微红,语速极快,琉璃似的杏眼倒是让褚珩想起幼时曾养过的那只小猫。

      “是我疏忽了,方才已经唤来小厮去前院端些吃食过来了。”

      娜荷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到头来她还是得等前院的厨子了。那她折腾这一番,是为了什么?

      “咕叽——”

      阿娘曾经和她讲过的新婚之夜,她曾在话本上看过的新婚之夜。

      可都没有这样的声音。

      娜荷芽尴尬不已,有些自暴自弃,向来风风火火的少女瓮声瓮气道:“我饿了。”

      “你要想笑便笑吧。”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写的过程中发现很多问题,所以缩减了一些篇幅,就作为练笔啦,会写完的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