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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青蔓酒(1) ...

  •   晚烟倒是没再对虞怜动手。

      两柱香之前,将在场所有人打趴下后,晚烟才慢悠悠开口:“我本也不想才来就与诸位有如此不愉快的事,但奈何你们着实不知礼数了些,我作为前辈,第一次见面你们还真一点表示都没有,那我只好亲自来收取这见面礼了。”

      话很直白,强盗逻辑没有丝毫掩饰。
      可魔域就是如此。

      众人哪能不知她话是何意,她们那点三瓜两枣,身为魔尊宠妃的晚烟怎么看得上,说收见面礼是假,立威才是真。

      可无论如何,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不甘不愿撑着一身伤痛的身子翻出自己压箱底的东西。

      虞怜则成了这个倒霉鬼,许是头天她的“殷勤”,晚烟并没有打她的打算,但却指使她挨个去收取众人的礼物。

      这明摆着把她架火上烤啊!
      还不如同样将她打一顿呢!
      虞怜生无可恋的想。

      天色蒙蒙亮,隐匿在夜色中的花木阴森气消退了些,湿气却是越发重了。
      空气中的凉风掺杂着魔气,虞怜根本抵御不了阴阳交界时彻骨的寒意,而且她就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发丝和衣领间的湿润无比清晰。

      无一例外地,所有人对她都是怒目而视,恨不得用眼神吃了她。
      虞怜一边陪着笑,一边心里骂娘,伤不是她打的,东西不是她抢的,刀子似的眼神扎她做什么,有本事怒气冲晚烟发泄啊!

      但这话她不敢说。

      她悄悄瞅了瞅坐在她方才搬下来的藤椅上欣赏自己漂亮指甲的晚烟,胸口一阵气堵。
      她忍气吞声三百年,处处谨小慎微,没想到好不容易让自己成了后宫中透明的存在,晚烟一来,就给她仇恨直接啦拉满。
      虞怜十分憋屈。

      等第三次将收刮来的物件呈上时,晚烟终于眼神落在了虞怜身上。
      “你做的不错。”她道。

      虞怜不吭声。

      “这个就送你吧。”
      晚烟随手从一堆法器和灵药中拿出一个铃铛扔给她。

      金铜色铃铛发出清脆响声,划出一道弧线后稳稳落在虞怜掌中。
      是个防身法器,不过是最低阶的那种。
      在噬月宫它能起的作用估计就比多穿了件衣裳好一点,一巴掌打在身上可能没那么疼。
      然而对虞怜来说也足够珍贵了,她欢欢喜喜道了谢,心中的怨念都消了不少。

      还没等她高兴多久,无数道似能杀人的目光射了过来,其中一道尤为明显。
      虞怜再怎么神经大条都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了,迟钝地反应过来,手上的铃铛瞬间成了烫手的山芋。

      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晚烟大笑起来,妩媚畅快的笑声回荡在雾蒙蒙的弦月宫。

      她离开了。

      好几个人立刻向虞怜围拢。
      虞怜抬头瞅了瞅,其中一人脸上的愤恨浓得快化为实质。

      是云袅。

      虞怜默默在心底为自己点上一根蜡烛。

      要说弦月宫里谁对她的敌意最大,那当属云袅无疑了。
      云袅进宫五十年左右了,在弦月宫和她也是一样最底层的存在,不过和虞怜的努力做隐形人不同,她嘴甜圆滑,总能从其他妃子手里捡点好处。
      按理说虞怜该和她毫无交集的,但不知从哪天起,云袅就各种针对她,逮着她欺负。
      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上云袅了,后来无意中才得知,有次她和云袅说话时垂着眼没看她,她便觉得是瞧不起她,因此记恨上了。

      虞怜觉得离谱,不是没想过和她解释清楚,奈何人家压根不听。
      也许是事情到底如何不重要罢了,她只是需要个能够发泄的对象。

      长期被人挑着欺负,好几次都还差点在她的恶意捉弄下丧了命,就算是泥人也该有脾气的,虞怜心中窝火得不行,但她又打不过她。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于是虞怜每每见了她只得绕道走。

      不过今天躲是躲不了了。

      虞怜叹了叹,不待她发难,主动上前双手呈上铃铛,“袅袅,我用不着这个,还你吧。”
      话音刚落,周遭可怖的目光又多了几道。
      虞怜后知后觉她应该又说错话了。
      “怎么,我的金木铃还配不上你的身份了。”云袅夹枪带棒讽刺回去。

      身份?她什么身份,弦月宫里人人可欺的身份?
      虞怜自嘲。

      面上却不显,仍旧好声好气道:“不是的,金木铃是你的,我怎么好意思收着呢。”
      “人家晚烟赏给你的,我若是拿回去了不就是故意和她对着干么,你现在摆出这副姿态是故意想要坑害我吗?”云袅并不领情,恶狠狠道。

      “我没有!”虞怜忙解释,“我只是想……”
      她话没说完,云袅轻嗤一笑,打断她:“行了,你想什么关我屁事,我不想听,既然她给你了,你就收着吧。”

      虞怜疑惑看了她一眼,其余几人也顺势帮腔。

      晚烟离开后,人也散得差不多了,剩下来的人脸上皆是看好戏的神情。

      虞怜拿不准她又打什么坏主意,试探开口,“……那我先走了?”

      “你走啊,跟我说做什么,你又不是我的狗,腿长在你自己身上,爱走就走呗。”云袅道。

      话说的十分难听,虞怜抿了抿嘴唇,低着头想要离开。

      云袅却快步跟上,朝她小腿狠狠踢上一脚。

      虞怜哪怕早有准备她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自己走,还是被踢得踉跄摔在地上。

      地面石砖上小石子很多,大大小小各异,边缘还十分锋利,深浅不一的扎进她肉里。

      虞怜吃痛叫出声。

      “你们看她手脚趴在地上的样子像不像狗哈哈……”

      此起彼伏的哄笑声中,云袅这道声音格外刺耳,她笑得前俯后仰用手指指着虞怜。

      虞怜面无表情爬起来,冰凉的指尖轻轻抚落硌在脸颊的石子,豆大的血珠一颗接一颗渗出,在脸上挂满好几道血痕,和凌乱的头发一起,整个人凌乱又狼狈。

      “说什么像不像啊,可不就是嘛。”
      “现在谁还不知道她是晚烟那个贱人的走狗啊……”

      肆意的话语极尽嘲讽。

      虞怜只是拢了拢散落在胸前的头发,什么也没说,最后挤出一个示弱的微笑后,从一片讥讽声中慢慢走开。

      其实今天也还好,至少都只是言语上的攻击而已。
      虞怜无所谓的想。

      她回到房间后,坐在床榻上发了会儿呆,直到掌心处传来湿漉漉的触感,她恍然间发觉还是伤口处还是有些疼的。

      猁猫正伏在床沿,用带有软刺的粉嫩舌头舔舐着她手上还在冒血的细微伤处,喉咙还发出咕噜咕噜的闷响。

      “小狸我没事的。”
      虞怜摸了摸它,软着嗓音低低道。

      过了会儿,她起身去妆台前的斗柜里翻找一番,拿出两个青灰色的小瓷瓶,将两种粉末倒在一张干净的纸上搅匀,又用手指沾了两滴凉水,和成膏状就敷在脸上抹匀。

      晚烟这时进来,闻到空气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她睨了虞怜一眼,随口问道:“噬月宫什么时候有这种气味的敷药了?”

      那群老医师傲得很,配制的药也难闻死了。

      “是我自己配的药。”虞怜轻声答道。

      “哦?你还会医术?”晚烟挑眉。

      虞怜停下手上动作,回头认真凝着她,似是在斟酌话语。

      “……不会,我曾在宫外见过一个老先生研制药膏,我依葫芦画瓢回来后自己选着药材磨的粉末。”

      噬月宫有医师,但那些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对于普通妃子压根不带理会的,甚至于去找他们看病,别被捉弄下毒就算好的了。久而久之,普通妃子没资格看医师已经成了约定俗成。
      但五十年一次的出宫机会,又不准带东西回来,她想买外边医者制好的药膏都不成。
      虞怜常年挂伤的,需要用药的地方太多了,她只能自己制药。

      “你也真不怕烂脸。”晚烟双手环胸,吐出一句。

      “烂脸就烂吧,能止疼就好。”虞怜小声道。

      “但是我觉得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吧,我已经用过好多次了。”
      思索了两秒,她补充道。

      晚烟可不在乎这药用着有没有问题,她翘着二郎腿在椅子上坐下,“其他人的见面礼我都收到了,你的呢?”

      虞怜闻言立马起身,端起窗边案几上的酒坛过去。

      “这是我酿的酒,在土里埋了一百年了呢,口感很好的。”

      酒坛上还残留着一点没擦拭干净的污泥,虞怜悄悄用拇指抹开。

      晚烟腿间的轻纱长裙下的修长大腿若隐若现,红唇勾着的笑意让虞怜浑身不自在。

      “这是什么酒?”她问,目光却一眼都没看向酒坛,任虞怜就捧着的姿势站着。

      “青蔓酒,”虞怜控制住眼睛不向她腿间若隐若现的春光看去。

      “用青蔓果酿制的。”

      晚烟美目一斜,“知道了,放那儿去吧。”

      虞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屋角堆满了方才她抢回的战利品,此刻就像一堆破烂玩意儿躺在那里。

      也对,晚烟怎么可能看得上这些东西呢。

      虞怜了然,也不出言反驳,径直放了过去。

      *

      虞怜很苦恼。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和晚烟相处,她讨好她吧,人家压根不稀罕,都不带理会她的。她倒是不担心自己热脸贴冷屁股下不来台,只是多少有几分忧虑对方若是对方讨厌这种行为,她可就得不偿失了。

      但同在屋檐下,一直不说话也不是个办法呀。晚烟基本上是不会主动找她聊天的,虞怜纠结之处就在此,她到底是该主动攀谈以此示好,还是该缄默不言以免惹人心烦。

      要拿捏好其中的度对虞怜来说着实不算件易事。

      有时她内心天人交战好一番,她最终才鼓起勇气开口想拉近些关系,毕竟现在弦月宫隐隐有以晚烟为尊的趋势。

      晚烟多数时候是直接忽视她的,偶尔会大发慈悲回应她两句,不过总能让她气闷。

      比如一次,晚烟懒散倚在美人榻上看书,使唤小丫鬟似的叫虞怜来回跑个不停。
      “晚烟,我听说我们是同一天进宫的呢。”虞怜给晚烟斟茶时,状似不经意提起。
      “哦?这么说来你三百年来都无任何长进?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晚烟悦耳婉转的嗓音极尽嘲讽。
      虞怜:“……”
      她准备好的一通说辞一点也说不出口了。

      还有次晚烟半夜带着满身酒气回来。已经睡下的虞怜照例起来关心一问:“晚烟,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她都做好了收到一记白眼的准备,结果晚烟半倚在门框上,看向她的眼神里露出些许玩味。

      本就千娇百媚的眸子此刻更是媚眼如丝,肤如凝脂的脸颊浮现酡红,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媚态横生。
      她衣衫松垮披着,香肩外露,还布着可疑的红痕。
      一看就知道发生过什么。

      虞怜知道不应该这样,但被那样的眼神看着,她还是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你去给我煮碗醒酒汤。”她理所应当吩咐着。
      虞怜心中那点旖旎散得一干二净。

      “可是弦月宫的小厨房已经落锁了。”

      “所以呢,你脑子是白长的吗?不会想其他办法?“
      “还磨磨蹭蹭的,是准备等着我亲自教你该怎么做!”
      晚烟见虞怜动作迟缓,瞪她一眼,一道魔气裹挟着案几上的茶杯砸在她跟前。

      虞怜无奈,都来不及在单衣外套上外衣就出去了。
      如果可以,她告诉她该怎么做也不是不行。

      *

      狭窄宫道上,白浔和几个深色长袍男子不疾不徐走着。

      四下幽寂,昏暗的宫墙上映着绰绰约约晃动的树影,长风穿过,撞击在砖瓦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像是百只冤魂一刻不停歇凄厉的哀嚎。

      “……本君在噬月宫尝试与长泱感应了,可北、南、西南三个方位皆有回应。魔尊寝宫位于北位,把守森严,你们且先从南、西南两个方向探查。”白浔眉目淡然,沉声道。

      “神君,这么多年我等已然把噬月宫除了魔尊寝宫方向的地界都探查了一番,并未发现有何异样。”左侧男子先开口。

      “若是轻易就让你们发觉了,那魔尊也就枉得他的名声了,魔界也不至于让天帝头疼了。”白浔轻笑道,“这事急不得,慢慢来吧。而且长泱未必就在噬月宫,这感应说不准也是魔尊布下的诱饵而已。你们行事是切记小心,万事要以不打草惊蛇为首要,余下的慢慢来。”
      他细细叮嘱。

      魔尊生性残暴,对待族人尚且视人命如草芥,若是他们身份暴露,下场自是不必说。
      只怕到时候天界都讨不了好。

      “是。”几人应声。

      “这是传声玉葫芦,你们千万收好。魔域危险重重,哪天情况险及时,或者发现了哪里有异动,捏碎它,本君会以最快速度赶来。”
      白浔从袖中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玉葫芦分给几人。
      拇指大小且晶莹剔透的葫芦,藏在身上却不起眼。

      “谢神君!”几人接过。

      白浔看着面容清瘦的几个大男人,终是目露不忍,叹息几声。

      “……除了你们十三人,还有能联络得上的同族吗?”

      几人相互对视,面露悲痛,左侧男子深吸口气,沉默良久道:“我们已经和宫外断了联系了,宫中的,其余人都……”

      “……死了”他艰难说出。

      白浔闭了闭眼,什么也没说,宽大袖袍下的手紧了又松,再次睁眼又是满目清明柔和。

      他想说点什么,说些鼓励安抚人心的话语,夸下承诺描绘个极光明的未来?
      但在触及几人怯懦消沉的气场,他一时之间就哑了声。

      数千年来,派往魔域潜伏的天兵天将不下数万,到现在,竟只剩下十三人了。
      不,也许会多点吧,在噬月宫外。
      白浔心情复杂,这次他主动请缨来魔域,便是天魔结界等不了了。

      “……要不了多了了。”他轻声道。

      宫道上的冷风一下下地打在他身上,携卷着他的话语吹散、破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青蔓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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