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追杀》寒桑海朽

62、空山新雨，执手南行

　　三日光阴，倏忽而过。
　　启程之日，天色微熹，晨露未晞。北斗山庄山门外，弥漫着一股化不开的离愁与凝重。
　　柳风镜已换回那身标志性的黑红长袍，妖异赤瞳中的喧嚣尽数敛去，沉淀为一种近乎死寂的沉静。他站在众人之前，身形依旧挺拔，却仿佛承载了千钧重负。他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身侧那个素白的身影。
　　解三秋穿着一尘不染的月白医袍——是柳雨末按其旧日习惯准备的。他安静地站着，眼神纯净而茫然，如同初入世间的稚子，对周遭的一切都带着一丝怯怯的好奇。他不再记得医理毒术，不再记得前尘过往，只是本能地靠近着身边这个穿着黑红衣袍、眼神悲伤却让他感到一丝奇异的熟悉的少年。
　　控灵与安探心立于一旁，黛青与玄色的官服在晨风中纹丝不动。控灵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无声的铃铛，目光偶尔与白星交汇，传递着唯有彼此才懂的复杂情绪。永夜城的谜团与青律的线索，暂时被按下，苗疆之行，亦是追寻真相可能的方向。
　　白武苏抱着她的长刀“三千客”，眉宇间依旧带着飒爽与锐利，却也比三日前多了几分沉凝。她与望山青、黄兴、沐宁宁等人简短告别，目光扫过解三秋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与决意。她答应同行，既为探寻自身想要的答案，亦是对这支骤然残破的队伍一份无声的支持。
　　柳雨末将一枚储物戒指交给柳风镜，低声道：“一切小心。山庄这边，我们会守住。”
　　柳风镜默默接过，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的解三秋忽然轻轻“啊”了一声，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远处山涧升起的一缕薄雾，眼中流露出纯粹的惊叹：“看，像纱一样……”
　　他的声音干净、柔软，不带任何杂质，却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柳风镜的心脏。曾经的解三秋，温润如玉之下是历经沧桑的坚韧与洞明，何曾有过这般……不谙世事的天真？
　　柳风镜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翻涌的酸楚，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应道：“嗯，是晨雾。”
　　解三秋似乎得到了鼓励，转过脸来看他，那双空白的眼睛映着晨曦，竟有几分亮晶晶的：“我们……是要穿过那里吗？”
　　“不止那里。”柳风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南方，一个叫苗疆的地方。”
　　“苗疆……”解三秋轻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像是在品味，然后他又看向柳风镜，带着一种全然的依赖，小声问，“你会……一直和我一起吗？”
　　这一问，让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柳风镜身形猛地一僵，赤瞳深处似有血色翻涌，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会的。”
　　无论如何，都会。
　　辞钰溪的身影并未出现，但众人皆知，她必在暗中跟随，或者早已在前路等候。
　　不再多言，队伍悄然下山。山路湿滑，晨露沾衣。解三秋步履有些虚浮，他失去了修为与记忆，连行走都显得生涩。柳风镜默不作声地放缓脚步，始终走在他身侧半步之前，无形中为他挡开横生的枝桠与湿滑的青苔。
　　在一次解三秋脚下踉跄时，柳风镜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伸手，稳稳扶住了他的手臂。
　　入手是一片冰凉与单薄。
　　解三秋被他扶住，先是微微一颤，似乎有些受惊，但很快，他并没有挣脱，反而下意识地反手抓住了柳风镜的衣袖，仿佛那是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他抬起头，对着柳风镜露出一个怯生生、却毫无阴霾的、纯粹感激的笑容。
　　那笑容，像初雪般洁净，也像利刃般残忍。
　　柳风镜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山林间清冷的空气，再睁开时，眸中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他没有松开手，就那样任由解三秋抓着他的衣袖，牵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前方迷雾笼罩的南疆之路。
　　控灵与安探心沉默地跟在后方，将前方两人之间那无声的痛楚与守护尽收眼底。白武苏则目视前方，刀锋般的眼神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波澜。
　　山风掠过，带来远方的潮湿气息与未知的危险。
　　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融入那片苍茫的翠色与晨雾之中。前路漫漫，吉凶未卜，唯一确定的，是那双紧紧相牵的手，一个带着全部的过往与沉痛，一个，只剩空白与本能的无邪。
　　苗疆，我们来了。

作者有话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摸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