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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交集 ...


  •   回到圣格勒,第二天就是月假。得到月假准许的学生可自由出入校门。
      天刚蒙蒙亮,迷迷糊糊睁开眼的路德维希伸出手摸向床头,那里本来放着挂校服的衣架,却摸了个空。
      他立刻惊醒,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心中一悸。
      眼前是熟悉的漆黑的小屋,厚重的暗蓝天鹅绒窗帘把窗户掩得密不透风,身下是一张宽敞的双人大床,因为他的突然起身,洒满各色绣花的丝绸毯子水一般淌下床沿,重重叠叠,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
      路德维希一怔,想起自己在月假期间。昨天谢尔夫给他发了消息,叫他去校门口领邮件。他也没上网买东西,丈二摸不着头脑乘着夜色在校门口等候,等来了一位年轻英俊的……邮差。邮差着类军装款式制服,帽檐斜插一支翠蓝的孔雀尾羽,整个人客气又彬彬有礼,门卫给放了行,不太合常理。那邮差交予他一封烫银纹的黑壳信,然后带着礼貌的笑容向他辞别,出校门时门卫依旧放行。
      信封里是一张流草叶纹的晚宴邀请函,落款“费里南·多伦多”,名字下跟着灿烂的碧蓝孔雀家徽。
      路德维希捏着信站在夜风中,刮卷的寒风没冻着他,眼中只有一片茫然。他不认识费里南·多伦多其人,记忆里也没搜出孔雀家徽的样式,无奈之下,向谢尔夫寻求帮助。
      谢尔夫那头沉默了几秒才反问道:“你真不记得多伦多伯爵了?”
      路德维希十分真诚地求助:“他谁啊?”
      “……那天在摩尔顿接待你的使臣,费里南·多伦多阁下,如今在中央财务担任副总长。”
      路德维希显然一无所知,还惊奇了片刻:“为什么副总长阁下要给我送晚宴请束?”
      听谢尔夫这么一说,路德维希倒是终于想起那位面皮上三斤粉的仁兄了。多伦多伯爵的一举一动都佛仿散发着下一刻小指一钩要摆漂亮的pose面向镜头的错觉,原来是中央财务副总长,难怪难怪。
      他当时没按照贵族礼节进行自我介绍,多伦多伯爵为了不让他难堪同样没当场自我介绍,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对方的名讳。
      谢尔夫似乎被他的无知震憾住了:“这是惯例,各大家族送来诺丁切斯科的孩子都要做好踏入上流社会社交圈的准备,使臣阁下是你的引荐人,你第一次公开露面的地点就是费里南·多伦多伯爵所主办的晚宴。你难道不懂?还是你家的长辈没给你细讲过这些流程?”
      路德维希没理会后面两句,立刻认错:“我的错,没仔细研究过。没事了,明天晚上一定到。”

      现在,哦,现在距离晚宴开始还有十一小时。
      而路德维希一进门就倒床睡得天昏地暗、不知日
      月几何,醒了后才发现……没买正装。

      对于路德维希这种很少参加社交场合的物种而言,正装一直都是让他头疼不已的考点。
      他当然不介意自己在任何场合中都是一身黑西装,葬礼也好婚礼也罢,反正黑西装是万能的,主人家瞅半天也挑不出毛病。
      但晚宴不行,特别是诺丁切斯科贵族主办的晚宴,不花里胡哨就是纯粹的异类,简称丢脸。
      以路德维希的审美……这里指的是衣品。他是个对服饰不在意的人,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的穿衣风格极其简洁,衣柜里常年堆积大量同款衬衫和卫衣,每一天乍着上去和昨天都没什么不同,仿佛时间定格。
      他在床上静坐了好一会儿,或者说发呆了好一会儿,觉得事已至此,不如求助外援。
      他打开通讯窗口,果断给备注“圆圆”的联系人发出一条求救讯息:
      “男士晚礼服一套,今晚七点半,皇城多伦多宅邸。”

      桌面上整整齐齐排列着七个空酒罐,喝的人大概有点强迫症,酒罐左上角的商标齐齐列作一行,分毫不差。又一个空罐落下,钢琴家般修长的五指一转,把罐子扭到和前辈们一模一样的角度上。
      “你这儿就不能存点有度数的酒?海库牌子淡得和水一样。”男人笔直地挺着上身,左手指间翻飞着一张轻薄的半透明卡片,棱角划出的弧光涌动跳跃。他已经连喝了八罐酒,面色如常,语气平淡,好像真的在喝水。
      对座的男人就没他这么正常,整个人烂泥般瘫进沙发柔软的靠背里,乱槽槽的浅棕卷发盖住眼睑,衬衫最顶上的扣子解开两颗,露出一片蜜色胸膛。这男人长得倒蛮英俊,听见话就扶着脑袋坐起来,一只手撩开刘海,狭长的眼尾上挑,一副风流长相。他“嘿”了一声,也抓过自己手边的半罐啤酒猛饮一通,指尖发力捏扁铝罐,歪着脑袋含糊道:“得了吧你,哪个被我带回家的妞儿有你能喝?再说她们更关注老子的性能力行不行而不是酒喝起来够不够爽!”
      他仰头灌下残酒,旋即皱起眉头,咂嘴,“确实,海库家的不行,嘴里淡出个鸟来,下次换家。”然后接着喝。
      奥塔涅夫微不可察地后仰几分,以免对方嘴里喷出的酒气沾到衣襟上。他略带嫌弃地说:“我每次来都会提前两小时通知你,你就不能花点时间让家政机器人收拾下房间?”
      此刻他们脚下的地板,凌乱地堆叠着男士外套领带、女士的丝袜和内衣、搓半开的套裙……有几只高跟鞋倒在床底,看来昨夜在此处过夜的不止两人。
      男人醉醺醺地倒回沙发里:“嗨呀,你来前有个小妞儿上门推销手工饼子,让她进来聊了一阵子。要不是你发的闹钟突然响了,我肯定拿下她啦!”
      奥塔涅夫淡淡颔首,轻轻揉开紧皱的眉心,放下跷起的左腿,然后对准面前的木桌猛地一踹,铝罐哗啦滚落和木桌一起压向半醉半醒的男人。
      沙发咚地倒地,喇啦一声巨响,飞起的女士衣物与酒液顿时淹没男人那张风流惆侃的脸。奥塔涅夫收脚,锃亮的皮鞋尖磨糙了一小块皮革。他冷漠说道:“醒了?满脑女人和枪炮的巴洛斯·赛普茜大师。”
      那堆疑似聚众□□的证物一动未动,半晌,才有一条手臂挣扎着痉挛着手指抬起来。“醒了、醒了。”他闷闷出声。
      “没死就滚起来,我有话问你。”奥塔涅夫停下翻飞如蝶的手指,拇指轻轻一弹,半透明的卡片便瞬发如光精准射向露出证物堆的半个下巴,噼啪打个响。
      那只手指抽搐的手忽然康复,以极快的速度取下蒙住半张脸的蕾丝内裤,假装看不见大皇子阁下愈发嫌弃的眼神,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顺带抬起单人沙发,也不顾整个靠背被酒淋湿,一屁股坐回去,用一种如饥似渴的饿狼目光直勾盯着那张不及他掌心鬼大的卡片,一行行奇异的文字飞快掠过他浅色的瞳面。他平时露出这样的眼神必然是因为见到了只可远观不可亵渎的惊世美女,由于吃不到嘴里,所以只能用眼神隔空意淫人家。
      奥塔涅夫没那个闲情暇志搜罗美女照片,那卡片里储放的东西比全帝国所有颠倒众生的美女加起来还要颠覆巴洛斯的眼球。
      他保持着镇定,微微昂起头颅,以一种冰冷而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正贪婪汲取卡片信息的巴洛斯。
      在混杂着女士香水、奇特酒香和大皇子身上总是冷冽的白冰雪气息中,巴洛斯狂热的眼神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诡异的寂静。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他平静地把卡片插入上衣口袋,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根上好雪茄,居然没被满地的残酒打湿。然后拿银剪剪开烟嘴,用松木梗点燃烤香,这才深深嗅了口不凡的香气,放进嘴里吸吮享受。腾云驾雾中,这位几乎要上天的花花公子用异常沉静的语气说道:“兄弟,听我一句劝,这不是我们该动的东西。”
      那张半透明卡片的制作一定用上了特殊材质,只有从某个固定角度去看,它的正中央才会隐约勾出一个轮廓,一个被六翼环绕的逆十字架,漆黑无比,似是魔鬼的标志。
      “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奥塔涅夫压低声音,“我大费周章从新罗马教派里的残籍扒出来的东西,虽然信息含量少,但溯源究根不是不可能的事。”
      巴洛斯长吐出一口烟雾,目光有些迷离,像在想些什么,眼瞳中闪过一丝惊惧。再从烟雾中现出眼形,眼尾依旧浪荡地上挑。他缓缓说:“听着,你也知道新罗马教派是个什么东西。传统教派审判异端,他们就是当年逃脱火刑的那批异端,带走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导致传统教派对他们的追捕令延续至今。你今天给我看的这些东西,只是其中边缘的很小一部分,而且使用了你看不懂的晦涩形式模糊值实内容,所以你只能找到我解读。但我不能告诉你它的内容,这涉及到——”他顿了顿,“帝国禁令!”
      斩钉截铁的四个字,让大皇子阁下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巴洛斯,你是相信传统教派宣扬的那些教条么?”
      “‘一切有罪的,焚烧着流星陨落,其残存的破陨胎衣孕育出全身烈焰的魔鬼’。”他低低吟诵,明明应该昂扬向上的语调,被他吟诵得极其压抑。
      巴洛斯诧异地打量他一眼:“你会是那种把《天伐圣经》倒背如流的神甫吗?该不会是外星生物假办的来骗取情报的吧?”说着还摸上腰间配枪的位置,装模作样得十分像样。
      “在调查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和正十字审判所有关系,就估摸着读了几章。”奥塔涅夫耸耸肩,“挺恶心的东西,读起来像是想用激光束送我上天堂。”
      巴洛斯撞掸烟灰:“比那恐怖多了,被激光束射中的一瞬间就灰飞烟灭了,那东西会让人生不如死。”
      “嗯?暗喻刑讯手段?”
      “没有啦,所谓的刑讯手段顶多是□□上的痛苦,那东西不是刑具,但在你看到它真实的那瞬间会想戳瞎自己的眼睛——”
      他把还在燃烧的雪茄摆到刚刚扶正的木桌上,浅色的瞳仁盯着那猩红的一点看,简直是眼底生出了缕不详的血丝。他端坐身体,双手交叉置于腹前,干脆利落道:“别套话了,我说的够多了,你应该明白了它的危险性,不是你这种连机械原理都挂过科的正常人可以接触的存在。
      奥塔涅夫也盯着木桌中央袅袅上升的烟雾,碧绿的瞳子不含感情,又似嫌恶地捏紧拳头。“我这种正常人不能接触?那为什么皇帝——”
      “因为他是皇帝。”巴洛斯打断他,深深使了个眼色,“朋友,”无论议会和内阁怎么想扶持你上位,你家老头只要还活着一天,这个秘密都不能对你敝开。”
      奥塔涅夫抿直唇角,呈一种严肃而利的弧度,不大高兴的样子,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话题,也叼了支烟抽起来。
      香烟燃烧到半,奥塔涅夫脑子清醒了大半,呼出一口长气,道:“还有件事你得帮个忙。”
      “说。”
      奥塔涅夫低凝视指间的火光,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多伦多的女儿,还记得吧?那个漂亮的塔里黛丝。”
      “喂喂!那是多伦多那老狐狸给你准备的礼物吧?年纪是小了点,长开了后绝对是所有男人会喜欢的类型!”一聊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巴洛斯眼睛顿时冒出狼一般的精光,不至猥琐,但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迫不及待给塔里黛丝双足踏过的地板舔个干净的哈巴狗模样。
      他的眼神确实极具欺骗性,真诚又专一,总给人浪子回头的错觉。
      奥塔涅夫神色漠然:“一只漂亮的金丝雀而已,我已经见过不少了,没意思。”
      巴洛斯亢奋不已:“虽然她才十五岁,但她的母亲是梅妮哈格斯啊!三十年前梅妮成年时就掀起了诺了切斯科男人追逐她的狂潮,三十年后完全继承她和多伦多外貌优点的塔里黛丝比她更——”
      “——更漂亮的金丝雀?”这一刹那,奥塔涅夫眼底浮现出路德维希同款的无精打采。他都不知道自己能烦到这个地步:“嘿兄弟,你以为想嫁给我的女人拥有最自信的筹码是她们的脸蛋和身材吗?错了,大错特错。”他唇角勾起一丝他政敌熟悉的、嘲讽式的微笑,似是极地冰川下深埋的锋刀一般薄冷,“我要的是一个在政治联姻上能为我提供最大帮助的妻子,我要的是妻族势力,不是狗屁美貌和魅力。
      “把政治当情场,你会死得很惨!”
      声音平淡地回荡在不大的卧室里,当事人若无其事,悠然自得抽着烟,英俊而冷漠的脸庞被烟雾彻底笼罩。

      皇子,什么是皇于?一出生就拥有超凡的地位和用之不尽的顶极资源,被培养的核心目的就是碾压所有竞争者登上皇位,女人于他们而言是附属品。有价值的附属品才配戴上王冠,没有价值的附属品碰上个别毫无怜香惜玉想法的,比如奥塔涅夫,连潜在的床伴作用都发挥不出。
      他的前几任女友都是非常腻歪的小鸟依人型,塔里黛丝小姐也大差不差,无非就是多了一笔来自母亲的丰厚遗产,但家世远远够不上皇子身边的位置。
      这个男人冷硬如钢,委实看不出有普通人性需求的样子。
      “我只警告你一点,别太过火。敢把她拐上床我就砍掉你的头。”奥塔涅夫把烟蓄摁在木桌上压灭,桌面烧出一个焦黑的印子。他说话没什么情绪起伏,轻描淡写地说出“我就砍掉你的头”这样具有死亡威胁的话语。
      不涉及神秘诡异的场合下,大皇子与生俱来的威势完全碾压巴洛斯软蛋的风流气息。他弱弱地应了声,敛起哈巴狗般的眼神,把肌肉贲发的双腿塞进沙发里缩起两秒,又不怕死地大胆询问:“你都那么讨厌他们爹俩了还去赴宴,鸿门宴看多啦?”
      奥塔涅夫冷笑:“我激请方穗到晚宴上与新生代星舰设计团队交流合作,她同意了,我不能放过这个把她拉进队伍的好机会。
      “喔喔喔——孤男寡女!展现你男性魅力的时候到了!请她进舞池跳舞,用你舞会之王的优雅舞姿征服她!”这家伙也不知抽了什么风,竟十分兴奋地吹起口哨,躺在沙发里手舞足蹈。
      奥塔涅夫额角青筋暴弹,似乎对他的发癫行为忍无可忍再度伸腿路翻对座,低吼;“滚吧!只有你这种人才会想着对雌性生物□□是最上策!”
      巴洛斯吃痛仰面倒马:“这里是我家我能滚哪去!再说长了张好脸不稍加利用简直天理难容!你知道圣格勒的姑娘们私底下开了赌盘赌你和文森特谁胸肌更大吗?!”
      奥塔涅夫只觉一口火气闷在胸口;:他怎么就和这种下流货色是朋友?!
      他深吸一口气,“晚上你最好能□□到塔里黛丝,她要是瞧不上你我唯你是论!”
      说罢,他霍然起身,大步流星离开房间,其间精准避开地上乱谁的衣物,觉得自己和此等污浊之物共处一室颇久,哪哪都沾上了股味,不回去彻底洗个澡浑身难受。
      “喂喂!请柬呢?发我一份!”那家伙倒在内衣堆里乱挥手。
      取外套的手一滞,奥塔涅夫反手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封黑壳信函,翻腕甩向身后。
      信函转飘飘地落在桌面上,多伦多伯爵常用的郁金香薰香从封函口飘出几丝,呛得巴洛斯一个激灵。
      相亲节自上会有重量级嘉宾吧?他晕乎乎地扶着脑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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