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割者》秋城一下

21、教廷

　　窗口跳动，显示有新消息送达。
　　陈立霆点开查看，大致扫了一眼，随即动身去隔壁按响门铃。门锁一松，打开一条缝。他进去合上门，一手搭在小腹处，微弯下腰站在门口汇报：“殿下，埃伦小姐发来请函……”
　　书桌上亮着一盏暖灯，只穿了一件浴袍的男人坐在书桌前，浅金短发被灯光照成耀眼的白金色。他一手翻阅着文件，另一只手屈指轻敲，把缸形物体推到书架后，闻言只挑起一边眼皮：“推了。”
　　陈立霆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好的，那多伦多伯爵的晚宴邀请也一并推掉？”
　　他嗤笑：“就一天时间，多伦多就这么迫不及待把他女儿送给我？”
　　“您的前两任女友也是各位贵族将女儿送进卡彼罗高等学院后，任您挑选的。”
　　“没意思。”他完全不为之动容，“女友有用么？我高兴时她们是听话的小鸟，在舞池里可以担任挂在我胳膊上的舞伴；我不高兴时她们是漂亮的废物，叽叽喳喳全是废话，不是新季裙子包包就是各种下午茶沙龙，穿戴得像群发情期孔雀聚在一起争奇斗艳，踏着三寸高跟扭腰弄臀向男人拼命散发魅力，恨不得下一秒就扯着我去登记结婚。”
　　陈立霆低头思考：“话说回来，我还记得您中学时代在野外生存考核中和我讨论过克拉瑞拉每天的粉裙子有哪里不同。”
　　“那个号称有全院最长腿的克拉瑞拉？”
　　“是。”
　　奥塔涅夫懒洋洋地说：“我当然记得，她腰细腿长，跳舞不错，每次校园祭典上都是我的舞伴。”
　　“所以您这么评价其实有点儿……”
　　奥塔涅夫打断他：“克拉瑞拉去年成年礼上放了把火，把想从小到大父母给她买的所有粉色物件一把火全烧干净了。我很佩服她，放在古代应该封个反女性刻板印象的圣女。”
　　“……”陈立霆词穷了。他一开始只是个助手加玩伴，不知何时担起了管理大皇子私生活的重任，自那以后，大皇子各个前女友的哭诉信件雪花般飞向他的书桌等待处理。
　　奥塔涅夫倒不是个花花公子，他在与女友交往期间不出格、不出轨、不暴力，说是个好男人绝对不为过。可他不花心的同时也根本不动心，对女人的欣赏与对艺术品的欣赏无异，他可以兴致勃勃地向陈立霆八卦某次晚宴上挽着他臂弯出席的女伴的身材与相貌，就像分享刚到手的画作与雕塑。
　　其实稍微一下也能明白过来，奥塔涅夫根本不是在挑情人，而是在用未来皇妃的标准在挑剔那些包装好的贵族少女们，简称选妃。而且他的选择范围广阔加海，自然不见得有多爱惜好不容易凑到他跟前亮相的少女们。
　　他根本没有柔情这种东西，完全是个冷酷无情的人。譬如他经常的礼节性笑容，一看就知道是假笑，像弓躯低吼的鬓毛雄狮突然咧开大嘴，只会叫敌人恶心。其原因在于两年前的一封弹劾，按理来说奥塔涅夫根本没有让政敌能抓住把柄的弱点，结果那封弹劾痛陈他的冷酷面容，说这么不近人情的皇子怎么能获得民众的好感呢？！结果第二天新闻会谈上，大皇子阁下在整整十三分五十一秒的采访中全程保持微笑，据说把那位政放恶心得三天吃不下饭。
　　如此这般，奥塔涅夫醉心于权力斗争，无暇顾及情爱，与只会捏紧帕子伸长脖须望夫回首的坚韧花瓶们不处于一个世界观。一边是毒蛇吐咝环绕镶满宝石的黄金权杖，另一边是漫天花瓣伴着女孩的体香随风入袖，简直是人间惨案。
　　奥塔涅夫不屑于与未来妻子的候选人周旋，此时当务之急的是要建立一个由他全权领导的年轻团队。选拔最顶尖的人才，打造一支所向披靡的无敌舰队。
　　现在这个计划遭遇了挫折，挫折的名字叫作方穗。

　　方穗也是女孩儿，但无人把她当会唱歌跳舞逗人发笑的娇嫩少女。这个女孩儿年纪轻轻便锋芒毕露，参与过第九星区发起的《关于战备运输舰屏蔽导弹锁定能量波动计划》，获得过第九星区最高科学院颁发的“先锋青年模范”荣誉勋章。论资历她完全能去任何一所军事学院担任教授，岂是圣格勒王立军事学院里连星舰系统都没摸过几次的新兵蛋子可比拟的？
　　舰队总星舰设计师这个位置，奥塔涅夫一开始就准备留给方穗。谁知方穗刚刚通过星网回复他：除非捎上路德维希·卡尔玛·米索，否则她不会加入任何人的团队。
　　真见鬼！路德维希是她儿子么！怎么像个拖油瓶一样哪哪都带着！
　　奥塔涅夫郁闷极了，便坐下来打印路德维希的生产资料，结合他之前和路德维希短暂的相处一面看一面指指点点：一个很强的书呆子。
　　路德维希高中阶段的老师们都给予了这个孩子高度评价，赞叹他学习如何刻苦动手能力如何强，小小的美中不足就是性格孤僻，不合群，几乎没有社交圈。
　　他的各科成绩都很好，连钢琴和绘画也是一流，参与过星区运动会的开幕式演奏团队，第三星区里本斯大教堂展览馆内部至今保存着他的画作。
　　一百多页资料，其中绝大部分是他收获的各种荣誉和斩获的各个奖项。
　　刚翻前面几页时里塔涅夫满怀自信，越翻到后面，他的脸色越难看。整整一百多页资料，居然全是路德维希近两年取得的成就！
　　他烦躁了，就下意识摸出烟盒想抽烟，结果陈立霆好巧不乃按响门铃，立刻藏起烟，不料没来得及收起的烟灰缸被看到了。
　　陈立霆无话可说，只好苍白地指责他：“殿下，抽烟对肺不好。”
　　奥塔涅夫没想辩解，既然都被看到了，干脆抽出一支烟点上，喷出一口烟雾，心情稍微缓和下来：“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待会儿拿我的权限卡去档案库查查，路德维希·卡尔玛·米索十五岁前的生平资料。”
　　抽烟是他叛逆的产物，雪茄也抽过，不过那玩意儿没烟方便携带，要抽还麻烦，所以身上一直带着烟。陈立霆跟老妈子似的时常耳提面命尼古丁对身体健康如何不好，奥塔涅夫说拉倒吧你，我老爸还经常夜御数女，也没见他得马上风嗝屁。
　　总之他经常他经常把陈立霆的劝告当耳边风，并且以转移话题的方式打发陈立霆另找事干。
　　陈立霆这次没上当，双脚钉在门口没挪动，“路德维希·卡尔玛·米索十五岁前的档案资料不存放在国家档案库内，军部无权查阅。”
　　奥塔涅夫挑眉，把手头文件一搁，转过椅背面对陈立霆，表情笑似非坐：“军部无权查阅？那就动用皇室秘钥。他是哪儿来的宝贝，资料不存进军部备案里？”
　　陈立霆依旧摇头：“他前半生的资料并非空白，以殿下您的权限只能调查到一枚六翼环十字架的标志。”
　　奥塔涅夫终于变了脸色，眉头一紧：“六翼环十字架？传统教派机密文件的标识。是什么颜色的？”
　　“金色，是最高等级。只有皇帝陛下才有资格查看。”
　　“啧。”奥塔涅夫不爽地吸入一大口烟，眉目在腾起的白雾中模糊不清。“传统教派坚称自己不是皇党，结果把机密文件的查阅权限授权给皇帝，当了婊子还立牌坊。”
　　陈立霆淡淡说道：“路德维希不是贝丽夫人的亲生子，他与妹妹维多利亚是人工授精的产物。至于受孕者是谁、授精与抚养地点在何处、授精目的为何，传统教派把这些本该录入个人身份信息的东西全部藏起来，说明这对兄妹在传统教派里的地位很高，至少对于传统教派而言很重要。问题应该出在授精项目上，传统教派甚至控制了精库内部，把正常信息全从资料上一把抹去。”
　　奥塔涅夫低目思考：“有道理，或许是时候联系新罗马教派安插在军部的人手了。”

　　陈立霆紧绷的脊背放松下来，惊出一脑门细密的冷汗。他正要告退，奥塔涅夫又抬眼叫住他，“等等，你觉得路德维希这个人怎么样？”
　　陈立霆疑惑：“优，优秀？”
　　“优秀到什么程度？”
　　“这……”陈立要犹豫片刻，难违真心，决定实话实说，“与您不分上下。”
　　奥塔涅夫眯起碧绿的瞳子：“嗯？怎么说？”
　　陈立霆左眼皮一跳。其实他还是往奥塔涅夫能接受的度上说的，没想到还是让他感到危机。
　　陈立露一手按在门板上，稍稍侧开目光，没有直面大皇子阁下锐利如刀的目光。他小心翼翼说道：“您难道没发现，路德维希根本没有用心在……成为一名优秀军人上？”
　　奥塔涅夫瞳孔一缩。
　　陈立霆趁机开门闪身退下，自觉任务已完成没必要再苦口婆心劝告大皇子阁下选妃这种事趁早越好，否则就像你爹一样后宫剪不断理还乱。毕竟是皇帝的儿子。
　　至于路德维希……他有神学背景，和六翼环十字架绝对关系匪浅，不用太操心。